這是一個由我的經歷改編的故事，故事裡的很多人都是我，是痛苦的我、迷茫的我，是逐漸成長的我。
1
這裡是河南省的一所重點高中，很多家長都擠破頭把孩子送進來的那種。
我叫陳雪，就讀於高二三班。我們班是這所重點高中裡的重點，是高一結束時通過嚴格的選拔選出的生物競賽班。我們班總共只有三十來個人，在人數動輒六七十的眾多班級裡顯得格格不入，被老師們戲稱作“精品小班”。
參加生物競賽的大家都有一個終極目標--拿到全國金獎，獲得保送資格，我也不例外。想要拿到國獎，就必須在高二下期的河南省生物聯賽中拿到省級一等獎，並且要進入一等獎裡的前八名，這樣才能進入省隊，才有資格參加國家級的比賽。
高二一開始，我們就奮力朝著這個目標前進，在學習文化課之餘拼命擠時間鞏固競賽內容。教練為我們制定了全套的複習計劃、啟動了大量的真題訓練，所有假期也全部減半，但其實我心裡並不覺得累，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憧憬--我有對生物的滿腔熱血，還在高一的競賽“試水”中取得了省級二等獎的好成績，我知道我一定做得到。
停課的到來標誌著競賽進入了最後的衝刺，每天所做的就是上午考試，考完自己對改，下午交成績，教練再排名、張貼，最後進行評講。可是我慢慢發現自己的名次在一點一點地掉下去，我感覺有點困惑，好像自己的努力全都投進了無底洞，怎麼也聽不見迴響。
我決定向教練申請午休時間不回寢室，一門心思在班裡學習。
那天中午，我飛快地在餐廳吃完了飯，正是不早不晚的時間，大多數同學都還在餐廳吃飯，走廊裡空空蕩蕩。走到教室的窗邊，我突然發現我的課桌前有一個晃來晃去的身影，好像在尋找什麼。我悄悄推開門--是同班的劉寧。
“你幹嘛呢？”
“哦！哈哈沒幹嘛...沒幹嘛...我的筆蓋好像掉在這邊了。”劉寧猛地抬起頭。
我坐下來，看看自己的東西，剛改過的試卷安安靜靜地躺在抽屜裡一摞書的最上面，沒發現什麼異常。
“你吃完了嗎？我正要去吃飯！”劉寧看我點了頭，擺擺手走了。
2
拼命努力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忙碌的一個月過去，生活沒有太多的波瀾，可我的心情波濤洶湧。班裡的人很少，大家實力也都很強，“倒數”這個形容詞很容易就變成你身上的標籤。那段時間不管怎麼努力，我的名次依然緩慢又堅定地下滑--從領先到中等再到倒數，一落千丈。
冬天的教室是難熬的，班裡人少，熱氣也少，空調不太好用，半熱不熱的風吹出來還有一股燒糊的味道。透過窗戶只能看見灰白的天空，空氣中的味道很冷很澀，天地間一切的事物好像都在惆悵什麼。上午的試卷剛做完，教練有事，把答案抄在黑板上就走了，大家邊對答案邊聊起了天，好像很輕鬆的樣子。
我無意間扭頭，就看見同桌飛快地拿起黑筆把自己的錯誤答案改成正確的，然後用紅筆打上大大的對號。
“幹啥呢你張純，謊報成績呀你，咋回事？”我用手肘用力地頂了一下同桌的胳膊，她的紅筆在試卷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印子。
“我都倒數好幾次了乖，我可不想被教練請到辦公室喝茶！”張純哭喪著臉扭過頭，“你不知道嗎乖，咱班好多人都改成績呀，那個劉寧就總是偷看別人的卷子然後把自己的分數改到超過別人，咱班好幾個人都看見了！”
“真的假的？”我狐疑地看向她，腦海中突然蹦出來那天中午劉寧不自然的表情。
“我發誓乖，比真金還真！我那天吃飯回來的早還親眼看見劉寧翻別人抽屜呢，肯定是在找卷子！”張純左手比了個發誓的手勢，右手改答案的速度一點都沒放慢，“再說改個成績也沒關係啊，自己知道哪道題錯了下來再看不就行了。”
我扭過頭去，在心裡對這種做法嗤之以鼻。那天下午，我認真看了看成績排名，我排倒數第二，劉寧排正數第二，排在我後面的是一個看起來呆呆的、總是自己坐在角落裡複習的男孩，名叫吳田。
3
競賽的日期慢慢近了，這天上午教練發的是全真模擬的考題，據說還原度很高，對最終成績很有預測價值。做題的時候感覺狀態不佳，頭腦模模糊糊--興許是昨天沒睡好？考試在渾渾噩噩中過去，答案被抄在黑板上，我好像已經預料到了結果，悄悄地瞟了一眼第一排的五個選擇--幸運之神果然沒有降臨到我身上，前五道選擇就已經錯了三道，後面的答案根本不敢再對......
怎麼搞的？我懊惱至極，看了看出錯的原因：這個點教練好像是講過的啊，怎麼又寫錯了？這個地方我上次錯過一次了啊？一連看下來，大多出錯的題目根本不是難題，而是馬馬虎虎、忽略掉了題目中的陷阱。
“怎麼辦？”我問自己，“這次的分數也太慘了吧，絕對是倒數第一的節奏啊......難道真的要變成倒數第一了嗎？”“這段時間名次一直在往後退，教練是不是都快放棄我了......”“同學們應該都瞧不起淪落成‘差生’的我了吧......”“真的不想看到名字被寫在最下面還要被張貼在後黑板上啊......”
“改個成績也沒關係啊，自己知道哪道題錯了下來再看不就行了。”張純的話又在我腦海中響起，“要不然就改這一次？反正這些題我又不是不會，只是沒仔細注意題目而已，下次肯定不會再犯了。”我像做賊一般飛快地改掉了那幾道我自認為下次一定不會錯的題，心臟砰砰跳得飛快。
我排到了班級第十名，久違的前十讓我心情放鬆了不少，教練看我的眼神好像都帶上了些許讚賞，同學們又開始用“你好‘學’啊”、“你好‘會’啊”這樣的語句來“稱讚”我--那段時間學習好像是班裡有些同學最看不起的事情，“學”和“會”變成了形容詞，專門用來修飾那些成績好並且在休息時間還在努力學習的同學，往往被飽含著嘲諷的語氣念出來，在別人不學習的時候學習好像是罪惡的、應該感到羞愧的。
我往後看著名次表，吳田的名字寫在最底下。
4
我終於還是低估了漂亮的名次帶來的誘惑，原來改成績只有零次和無數次。我也加入到鉤織欺騙之網的人群當中，像溫水裡的青蛙般享受著不計後果的舒適與快樂。教練反覆在講臺上說“我們這個班幾次模擬成績整體都不錯，大家繼續努力！領導都很期待今年我們學校進省隊的人數能夠破紀錄！”，每當這時我都不敢抬頭去看教練期待滿滿的神情，只是一邊害怕著美麗的泡沫碎裂後化成虛無，一邊沉浸在五光十色的幻影裡無法自拔。
後來我的心態變得很差，太看重名次之後就很容易嫉妒，看到別人把課餘時間也拿來學習就渾身難受的那種嫉妒。我也開始對別人說“你好‘學’啊”、“你好‘會’啊”，用很酸很酸的語氣，說完之後心裡會升騰起畸形的快感。
再後來就考試了，最重要的那一場，我壓在線上拿了省一，沒能進省隊。劉寧連省一都沒拿到，她反反覆覆對大家說是因為自己塗錯了答題卡。我們班的成績與平時成績大相徑庭，進入省隊的只有吳田。
作者說
這篇故事其實不僅僅關乎競賽、關乎高考，而是競爭這個大話題在高中這個小地點的投影。競爭在當今的社會中無處不在，它所導致的結果也是殘酷的--強者發展、弱者淘汰，因此我們想要超過對手的心理是正常的、自然的、本能的。但如果你把注意力都放在競爭對手上，就容易讓嫉妒的毒瘤在內心生長，自然不會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自己的發展中，很難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我們必須要讓競爭成為我們前進的動力，是我們駕馭競爭，而不是競爭駕馭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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