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吐溫:《馴服自行車》

前言:馬克·吐溫,美國最偉大的作家之一,我們語文課本上有他著名的文章《競選州長》,這讓我們記住了他的名字。100多年前的馬克.吐溫也騎自行車,也熱愛自行車。這篇幽默文章催生了許多關於騎自行車的名言。它寫於1884年,但讀起來依然能找到我們自己學車時的影子......

馬克·吐溫:《馴服自行車》


這張照片是1870年木刻畫。


馴服自行車

——馬克·吐溫

我仔細考慮了這件事,並得出結論說我能做這件事。所以我去買了一桶旁氏植物油和一輛自行車。教練和我一起回家,他指導我。為了隱私,我們選擇了後院,然後開始練習。


我買的不是一輛成熟的自行車,而是一輛縮小版自行車——一輛50英寸長,踏板距離縮短到48英寸的小車——像其他小自行車一樣,很不穩。教練簡要地解釋了這個東西的要點,然後他騎著車繞了一圈,向我展示它是多麼容易駕馭。他說下車也許是最難學的,所以我們要把它留到最後。但他在這點上判斷失誤了。令他驚訝和高興的是,他發現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把我扶上自行車,“讓開!我自己可以下車。"儘管我完全沒有經驗,但我還是在有記錄以來最恰當的時候下了車。他在一邊,想扶住這機器;我們都摔了下來,他在最下面,我在他上面,這機器在最上面。

我們檢查了這臺機器,但它一點也沒有碰傷。這簡直難以置信。然而教練向我保證這是真的;事實上,試驗證明了這一點。那麼,我當時就覺得,這些東西的構造是多麼令人欽佩。我們上了點旁氏植物油,然後繼續練習。這一次,教練站在另一邊推我上去,但我在另外那一邊掉下車;所以結果和前一次一樣。

機器沒有受傷。我們又上了油,然後再繼續。這一次專家在後面找了一個隱蔽的位置,但不知怎麼的,我又一次落到了他身上。

他充滿了驚訝的欽佩;說我在哪邊你都能壓到我,這不正常呀。車子沒事,身上一點劃痕也沒有,一點皮都沒有蹭掉。當我們再加油的時候,我說這東西太結實了,但是他更誇張,說當我瞭解了這些鋼蜘蛛網的時候,我會意識到除了炸藥,什麼也不能破壞它們。然後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原地,我們又重新開始了。這一次,教練採取了短暫停留的辦法,並讓一個人擠在後面。我們以相當快的速度前進,不一會兒就越過了一塊磚頭,我越過舵柄,頭朝下,落在了教練的背上,我看到機器在我和太陽之間的空中飛舞。還好它落在我們身上,因為那防止了爆摔,又一次沒有碰傷。

五天後,我摔了車,被送到醫院,其實教練做得相當不錯。過了幾天,我就恢復了健康。我把這歸因於我總是小心翼翼地在柔軟的東西上下車。有人推薦用羽毛床,但我認為教練的幫助會更好些。

教練終於來了,帶了四個助手。這是個好主意。當我爬上馬鞍時,這四個人把優雅的蛛網扶得筆直;然後他們排成縱隊,在我的兩側行進,而專家在後面扶著;所有的手都在我下車時幫忙。

自行車這種東西有所謂的“搖擺”,而且搖得非常厲害。為了保持我的平衡,對我有許多要求,而且在任何情況下,要求的東西都是違背原有概念的。違背原先的思維模式,但不違背自然規律。也就是說,不管需要什麼東西,我的天性、習慣和教養促使我想當然地用一種方式去嘗試,而一些不可改變的、未被懷疑的物理定律卻要求用不習慣的另一種方式去做。我由此意識到,我的身體和各部位的一直以來的習慣是多麼極端和荒唐的錯誤。他們沉浸在無知之中;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知道這些對他們沒有好處。例如,如果我發現自己向右傾斜,我會很自然地把舵柄往相反的另一個方向用力拐,這樣就違反了規律,會加速向下倒去。

規律要求的是相反的東西——大輪子必須朝你傾斜墜落的方向轉動。當你被告知這一點時,很難相信是真的。不僅難以相信,而且不可能去做;它與你故有的想法都是相反的。就是在當你開始相信它的時候,也很難做到。相信它,並通過最有說服力的證據知道它是真的,對操作它還是沒有幫助: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做了;一開始你既不能強迫也不能說服自己去做這件的事。現在,智力必須走在前面。它必須教會四肢拋棄舊的習慣,接受新的教育。

一個人進步的步伐是明顯的。在每一課結束時,他都知道自己學到了什麼,他也知道那些是什麼,而且,學會了就不忘。這不像學德語那樣,在那裡你用摸索、不確定的方式思考了三十年;最後,正如你所認為的那樣,他們把虛擬語氣加在你身上,你還在原地。不——我現在明白了,德語最大的遺憾是,你不能從德語上面掉下來摔傷自己。沒有什麼比這更能讓你專心練習了。但是我也看到,根據我對騎自行車的瞭解,學習德語的唯一正確的方法就是騎自行車的方法。也就是說,一次抓住一件難點,並學會它——不要放鬆,去逃避到下一件事情上,而讓難點那件事只學到一半。

當你在練習自行車達到了你可以相當平穩地平衡這臺機器時,驅動它並駕駛它。然後你的下一個任務就來了——如何上車。你這樣做:你用你的右腳在它後面跳躍,另一隻腳放在腳踏上,用你的手抓住舵柄。一聽到這個詞,你就站起來,繃緊你的左腿,把另一條腿懸在空中,以一種籠統而不確定的方式,把你的腹部靠在馬鞍的後部,然後你就摔下來了,也許是這邊,也許是另一邊;反正你摔下去了。你要站起來,再做一次;再一次;然後再做幾次。

這時你已經學會了保持平衡;並且在駕駛時不要把舵柄從根部擰出來。所以你向前直走,過一會兒,你以穩定的張力站起來,然後抬起你的右腿,然後是你的身體,跨上馬鞍,屏住呼吸,來回猛踩一腳,然後你就往前走了。

但此時你已不再介意摔不摔了,你的一隻腳或另一隻腳正在相當有把握地亮起來。再嘗試六次,再摔倒六次,你就完美了。下次你舒服地坐在馬鞍上,呆在那裡——也就是說,如果你滿足於讓你的腿晃來晃去,讓踏板單獨呆一會兒;但是如果你馬上踩住踏板,你又走了。你很快就會學會在伸腳去踩踏板之前,稍微等一下,使你的平衡變得完美;然後,你就學會了上車的藝術,已經完成了,一點點的練習就會使它變得簡單而容易,儘管在一開始的時候,圍觀的人應該遠離你一兩根棍子距離,如果你不介意他們的圍觀。

現在你能自如下自行車了;你首先學會了另一種下法。告訴一個人如何自主下車是很容易的;字數少,要求簡單,而且顯然不困難;讓你的左腳蹬下去,直到你的左腿幾乎伸直,向左轉動你的輪子,像從馬上下來一樣離開。這聽起來確實非常簡單;但事實並非如此。我不知道為什麼它不是那樣,但它真不是那樣。不管你怎麼努力,你不會像從馬上下來一樣,你會像從著火的房子裡下來一樣。你每次都要出洋相。

在八天裡,我每天上一個半小時的課。在這十二個小時的學徒期結束時,我勉強畢業了。我被宣佈有能力在沒有外界幫助的情況下駕馭我自己的自行車。這種快速的獲得似乎令人難以置信。在野外學習騎馬需要的時間要比這長得多。

沒錯,我可以在沒有教練的情況下學習了,但是對我來說這是有風險的,因為我天生笨拙。自學成才的人很少準確地知道任何事情,如果他曾在教練手下練習,他所知道的也不到十分之一;此外,他們還吹牛,去愚弄其他輕率的人去做他自己做過的事情的手段。有些人認為生活中的不幸事故——生活的“經歷”——在某種程度上對我們有用。我從來不相信其中一個經歷會發生兩次。運氣總是換來換去,抓住你缺乏經驗的一面。如果個人經歷作為一種教育是有價值的,那麼你似乎不太可能絆倒瑪土撒拉;然而,如果那個經驗老人能回到這裡,他很可能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這些電線中的一根,把自己綁成一個結。現在,對他來說,更有把握、更明智的做法是問問別人,這是否是一件好事。但這不適合他;他是那種靠經驗自學的人;他想親自驗證一下。直到有一天他再來,去彈一個炸藥罐,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

我們是不是離題了。然而,找一個老師;它能節省了很多時間和旁氏植物油。

在最後一次離開我之前,我的教練詢問了我的體力,我告訴他我沒什麼體力。他說,這是一個缺陷,一開始會使我很難上坡;但是他也說自行車很快就會改變我的體力。他的肌肉和我的肌肉之間的對比非常明顯。他想測試我的,所以我展示了我的二頭肌——這是我最好的地方。這幾乎讓他笑了。他說:“它太肉了,柔軟的,軟綿綿,圓潤的;沒有力量。如果在黑暗中從手指下滑過,這地方可能會被認為它是一隻剝了皮的牡蠣。”也許這讓我聽起來很悲傷,但他輕快地補充道:“哦,沒關係,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做法去做,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刮目相看而不同於從前;你沒事的。

然後他離開了我,我開始獨自尋找冒險。你不必真的去尋找它們——那隻不過是一說——它們會主動向你走來。

我選擇了一條安靜路,就像安息日那種后街,路肩石之間大約有30碼寬。我知道它不夠寬;但我仍然認為,通過嚴格監視和不必要地浪費任何空間,我可以擠過去。

當然,我又在上“馬”時遇到了困難,完全是我自己的責任,沒有來自外部的鼓勵性的道德支持,也沒有富有同情心的教練說,“好!現在你做得很好——又進步了——不要著急——好了,現在你沒事了——振作起來,繼續吧。”但是,我還得到了一個特殊的支持。這是一個男孩,他坐在門墩上嚼著一大塊楓糖。

他充滿了興趣和評論。我第一次失敗並倒下時,他說如果他是我,他會穿上枕頭,這就是他的看法。下次我倒下去的時候,他建議我先去學騎三輪車我第三次摔倒時,他說他不相信我能呆在自行車上但再一次我成功了,笨拙地以一種迂迴的、蹣跚的、不確定的方式走在路上,佔據了幾乎整個街道。我緩慢而笨拙的步伐讓這個男孩充滿了輕蔑,他大聲喊道:“我的天,你別讓他跑了!”然後他從他坐的地方下來,在人行道上閒逛,仍然觀察和偶爾評論。不一會兒,他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跟在我後面。一個小女孩走過來,頭上頂著一塊洗衣板,咯咯地笑著,似乎要說些什麼,但男孩譏諷說,“別理他,他要去參加一個葬禮了。”

我已經熟悉那條街好幾年了,一直以為那是一條死衚衕;但是,正如自行車現在告訴我的那樣,讓我感到吃驚的是,它不是死衚衕。在一個新手的手中,自行車讓你的精神層面變得敏銳,敏感地能察覺到那些熟視無睹的事物中微妙和正在消失的細微差別。它能發現到一個上升的小坡,你未經訓練的眼睛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它也能注意到任何水平下降。我吃力地爬了一點坡,但沒有意識到有坡。它讓我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儘管我盡了最大努力,機器還是每隔一會兒就幾乎停止運轉。在這種時候,男孩會說:“就是這樣吧!休息一下——彆著急。沒有你他們不能舉行葬禮的。”

石頭對我來說是個麻煩。即使是最小的,當我翻過它們的時候也讓我驚慌失措。如果我想躲過任何一塊石頭,不管它有多小,最終我還是擊中了它;當然,一開始我忍不住要這麼躲避。這是很自然的。出於某種不可思議的原因,它最終還是隔了我的屁股。

我終於完成了我的課程,這是我必須要做的。當你第一次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時,這不是一件愉快的過程,也不可能成功。你的自信逐漸消失,你的內心充滿了莫名的恐懼,你的每一根神經都因擔心而緊張,你開始了一條謹慎而漸進的曲線,但你蠕動的神經都充滿了像電擊一樣的焦慮,所以這條曲線很快就被瓦解成了一條不平穩而危險的之字形;突然,那匹鍍鎳的“馬”,像被什麼咬了一口一樣,歪著身子向路邊石頭傾斜而去,不顧你所有的祈禱和你用力想改變它想法——你死心了,你的呼吸像火燒一樣,你的腿忘記了工作,一直往前走,現在你和路邊只有幾英尺的距離了。現在是絕望的時刻,也是拯救自己的最後機會;當然,你所有的指令都從你的腦海中飛出,快把輪子從路邊轉走!而不是撞向路邊!於是你就趴在了那片被花崗岩包圍的荒涼的海岸上。那就是我的宿命;那就是我的經歷。我從那輛堅不可摧的自行車下爬了出來,坐在路邊再審視它一遍。

我開始了回程了。就在這時,我看到一輛滿載捲心菜的農民馬車向我駛來。如果我需要任何東西來改善我的方向盤的不穩定性,那就是這個。農夫用他的馬車佔據了路中間,兩邊只留下了14或15碼的空間。我不能對他大喊大叫——初學者是不會喊的;如果他張開嘴,自行車自己就走掉了;我必須全神貫注於自己的動作。但在這可怕的緊急情況下,男孩來救了我,這一次我不得不感激他。他密切注意著我的自行車快速變化的動力和姿態,並及時地對那個人喊道:

“往左!向左拐,否則這個混蛋會撞倒你的!”他試圖按男孩喊的來做。“不,往右,往右!堅持住。那不行!向左!向右!向左!-對!左——裡——呆在原地,否則你就完了!”

就在這時,我在右舷那裡抓住了那匹脫韁的馬,然後一頭栽了下去。我說,“拉住馬呀!你沒看見我要來嗎?”

“是的,我看到你來了,但我不知道你往哪走呀。人都不能知道——現在,馬能知道嗎?你自己都說不清往哪走——現在,你能嗎?那我該怎麼辦?”

這裡面有一些微妙東西,雖然我很大度地這麼說。其實我無疑和他一樣應該受到責備。

在接下來的五天裡,我取得了很大的進步,男孩跟不上我了。他不得不回到門墩上,滿足於看著我在遠處摔倒。

街的一端有一排低臺階,相隔一碼。即使在我能相當平穩地駕馭之後,我還是非常害怕那些石頭,所以我總是撞到它們。它們讓我在那條街上摔得最重,除了在那裡摔,我還從狗身上摔下來過。我聽到有人說,沒有一個車手跑得足夠快,快到能撞倒一隻狗;一條狗總是能跳過他經過的路。我認為這可能是真的;但是我認為他不能撞到那隻狗的原因是因為他試圖碾死它。我沒有想撞倒任何一隻狗。但是我撞到了每一隻出現的狗。我認為這有很大的不同。如果你試圖撞倒狗,它知道如何計算逃避你,但如果你試圖躲過它,它不知道如何計算躲過你,而且每次它都可能跳錯了路。在我的經歷中一直如此。我即使能躲過馬車,我躲不過一隻來看我練習的狗。他們都喜歡看我練習,他們都來娛樂了,因為我們家附近很少有人逗狗玩。學會想念一隻狗是需要時間,但我甚至做到了。

現在,我可以隨心所欲地駕馭自行車了,總有一天,我會抓住那個男孩,如果他不改邪歸正的話,我會把他撞倒的。

買輛自行車,如果你活著,你就不會後悔。

馬克·吐溫:《馴服自行車》

(翻譯整理:老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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