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比肩俾斯麥的戰略家,玩轉英法美蘇,拉起戰敗的德國重返列強

一百多年前的世界,和今天簡直太像了:

世界老二強勢崛起,借全球化之東風,積極謀求海外佈局,輸出產能;

世界老大逐漸衰退但實力猶存,為遏制老二,聯合老三、老五,對老二實施戰略合圍;

老三和老二是近鄰加世仇,且有領土糾紛,單挑不過老二,只好抱大腿,給老大當肉盾……

一位比肩俾斯麥的戰略家,玩轉英法美蘇,拉起戰敗的德國重返列強

當今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GDP走勢

諸位千萬別誤會:

這裡的老大、老二、老三,指的是上一次世紀之交的大英帝國、德意志第二帝國、法蘭西第三共和國。

——讀著倒蠻順口的。

但有一點和今天不同,盛產思想家和工程師的德意志,似乎沒有東方民族的彈性,一直為世人所詬病:缺少高明的戰略家。

事實當真如此?

01 至暗時刻,誰把德意志拉出泥潭?

1888年,年僅29歲的威廉二世成為德國皇帝,一改祖父威廉一世和老臣俾斯麥韜光養晦的“大陸政策”,雄心勃勃要推行“世界政策”。1890年,也許是德國曆史上最高明的戰略家、德國統一大戲的總導演俾斯麥,在新皇逼迫下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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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俾斯麥

打破舊秩序,後來居上,顛覆老大的世界霸權,成為那個時代的德國主流民意。德國通用電氣創始人之一的瓦爾特·拉特瑙,就曾高調宣示:

我們時代的最大不公平在於——

這個地球上最有經濟才能的民族,具有最堅強的思想和最強大組織能力的民族,卻不能對世界起支配作用,承擔責任。

此後的事,路人皆知。

威廉二和歷任德國首相都沒有俾斯麥“雙手轉五球”的本事,德國在戰略上始終破不了局,溫水煮青蛙一般,被盎格魯撒克遜人包夾孤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兩線作戰,幾乎與全世界為敵。

戰後的1919年5月,一份《凡爾賽和約》送到面前,戰勝國的東方大國,爆發了五四運動;戰敗國的德國,則爆發了20萬人大示威,宣佈進入“國民哀悼周”。

根據這份和約,德國喪失了大約1/8的領土、1/10的人口、15%的耕地,還有75%的鐵礦、38%的鋼產量、26%的煤炭產量以及100%的海外殖民地,

在財政、國防和外交上限制重重,成為一個二流的“非正常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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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戰後德國割讓的領土

1921年1月,協約國裁定,德國的一戰總賠償為2690億金馬克。德國人剛要申辯,提出一點反建議,3月8日,協約國馬上出兵萊茵蘭,杜塞爾多夫等三座工業重鎮被佔領。

1922年6月,當年信誓旦旦要對世界起支配作用的瓦爾特·拉特瑙,已成為德外交部長,卻搖身一變為溫柔的“鴿派”,

主張積極履行凡爾賽和約,承擔對外賠償義務,卻因此被國內右翼分子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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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鷹後鴿,最終被刺殺的瓦爾特·拉特瑙

1923年1月,因賠償不力,法國出兵佔領德國最重要的鋼鐵和煤炭中心魯爾區,引發“魯爾危機”。

同年,共產國際做出了支持德共武裝奪權的決定,德共發動了“三月戰鬥”,但未獲成功;著名的小鬍子下士,則在慕尼黑髮動“啤酒館政變”,企圖顛覆政府,未遂被捕。

一片內外交困。即便俾斯麥復生,也很難跳出泥潭。後人該怎麼做呢?

02 “理智政治家”的“渾水摸魚”

時間倒退回1923年的至暗時刻,沒人想到,古斯塔夫·斯特萊斯曼會拯救德國。

斯特萊斯曼,又譯作“施特雷澤曼”,曾任德國議會外交委員會的主席,資深政客,狂熱的君主制支持者,曾極力鼓吹對外擴張和無限制潛艇戰,是個鐵桿“鷹派”。

但偉大戰略家的高明之處就在於,既能堅守本色,也能根據現實改變顏色。1923年8月,“魯爾危機”引發德國工人總罷工,政府總理辭職,斯特萊斯曼臨危組閣。昔日的鷹派一旦上臺,反而以“微笑外交”和“理智政治家”而聞名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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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政治家”斯特萊斯曼

直到今天,魯爾地區也是德國的工業心臟。當年,它的煤炭和鋼鐵產量分別佔到全國的73%和83%。法國人佔了這裡,生生要把德國搞死的節奏。

對此,前任政府採取了“消極抵抗”政策,停止所有戰爭賠付,組織各大礦山、企業、鐵路部門,消極怠工,阻止法方對魯爾煤炭的掠奪。佔領軍一度連發布消息都很困難,因為電報局也罷工了。

不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自己人也因此砸了飯碗,只能拖著法國一起放血,看誰耗得起。斯特萊斯曼上臺,怎麼跟法國人鬥呢?

對不起,您選錯對象了!

三十六計有一計叫“渾水摸魚”。事已至此,只有把水攪渾,多拉幾波人,一起進來玩。

假如德國是一頭牛的話,那麼法國一定想要把牛屠宰,永絕後患,但美國絕對是要牛膘肥體壯,好天天產奶。雖說2000多億金馬克的賠款,52%的份額是法國的,但法國為了打一戰,也欠了美國一屁股債,自己只是過路財神,錢最終還要交給華爾街那幫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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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世界通用貨幣:美元

還有英國這根攪屎棍,為了維持大陸平衡,法國和德國在它眼裡都是地鼠,誰蹦得高就要打誰腦袋。如今法國要逼死德國,這趟渾水,老英你也來蹚一蹚?

斯特萊斯曼一邊與英美周旋,一邊在國內濫發紙幣,惡意放水,到1923年底,美元對馬克的匯率已經到了無厘頭的1:42億。您瞅準嘍——

不是1:42,而是42億,德國經濟全線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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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貨膨脹中,兒童們用馬克紙幣來糊風箏

街坊鄰居們快來看啊——法國黃世仁要逼死人了,你們管不管啊?

結果英美出手了。

03 要放血?那先輸了血再說

不說狠話也不用出兵,

英美銀行開始大量拋售法郎,法郎被砸得一路下跌,法國的財政也持續惡化。那邊廂,俺還得陪著德國在魯爾放血,搶出來那點煤,只夠佔領軍軍費的——算了,不玩了!

什麼,不想玩了?

斯特萊斯曼可不答應。他提請各國,催債擠奶也要科學化,要求召開國際會議,重新審議德國的償付能力。1923年11月,一個由英美主導的專家委員會和一個以美國為首的仲裁委員會成立起來,法國作為第一大債主,也要在這一框架下行動,反而喪失了追債的主導權。

到1924年6月,經過曠日持久的談判,“道威斯計劃”出臺。

簡單來說,這是一個歐洲經濟復興計劃,德國奶牛的奶還是要擠的,但該喂的草料,一點也不能少。二戰之後,美國給西歐大輸血的“馬歇爾計劃”,不過是它的翻版罷了。斯特萊斯曼利用英美和法國之間的小糾結,不但化解了“魯爾危機”,還給德國贏得了一個復興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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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威斯計劃的簽署

法國人走了——那咱馬上幣制改革,1個新馬克兌換1萬億舊馬克,穩定經濟,擼起袖子加油幹吧!

從1924年到1929年, 德國總共引進了326億馬克的外資,其中長期貸款108億馬克,短期貸款150億,其他各類投資68億,有70%都是美國資本,這還不包括大量的物資裝備和先進技術。同期支付的戰爭賠款,只有區區95億馬克。

德國因禍得福,到1929年,工業產量再次超過英法,成為歐洲第一,僅次於美國居世界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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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產熱火朝天的德國克虜伯兵工廠

不過,協約國對於德國的經濟束縛仍未放鬆,斯特萊斯曼並不甘心。1928年,他繼續哭窮,要求更寬鬆的償付政策。德國此時已成了美國資本的大市場,兩國經濟聯繫密切,在美國支持下,經過漫長的討價還價,1929年6月,替代的“楊格計劃”出臺。

“楊格計劃”對德國更加有利,賠付方式更加靈活,而且撤銷了協約國的財政監督和經濟管制,德國正式收回財政主權。一年後,協約國軍隊從萊茵蘭撤軍,終結了對德軍事佔領。

政策如此寬鬆,是美英法良心發現嗎?

當然不!

因為斯特萊斯曼很早之前,就把牌局打到了東方……

04 聲東擊西操盤手

兩次世界大戰中,兩線作戰都是德國的夢魘。不過沒辦法,誰讓你不偏不倚,就在歐洲之腹,四戰之地呢?

但地處“中國”也有好處,就是可以做天平,兩邊加碼、兩頭下注。

十月革命後,蘇俄在世界上被孤立,和德國頗有些同病相憐,兩國在1922年就簽署了《拉巴洛條約》,進入友好互助的蜜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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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德代表在拉巴洛會議上親切交談

斯特萊斯曼左手從美國貸來款,右手又積極促成對蘇聯的貸款,最高一筆就有3億多馬克。蘇德經貿關係在整個20世紀20年代不斷升溫,從1926年到1932年,德國始終是蘇聯最大的對外貿易伙伴。

在東線撈足了籌碼,斯特萊斯曼轉頭來到西線,向英法吹風,建議簽訂一項“萊茵蘭相互保證公約”,德國放棄對德法傳統爭議地區:阿爾薩斯和洛林的領土要求,大家劃清界限、和平共處,條件是——請協約國清退在德國的駐軍。

微妙的是,德國人的建議僅限於西線。而此前,法國人剛搞過一個“日內瓦議定書”,卻建議:英法等國對東歐和西歐地區,承擔同等安全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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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戰後的歐洲形勢

對法國來說,東西穩固,合圍德國才是最妥當的;但對英國來說,只要德法邊界無恙,自己就能睡安穩,我家陸軍又不強,哪管得了東歐那麼遠的事?用時任英國外長奧斯丁·張伯倫的話來說:

英國政府永遠不願、也永遠不能以英國士兵的骨頭去為波蘭走廊冒險。

後來二戰時德國閃擊波蘭,英法在馬奇諾防線後玩“靜坐戰爭”,其實也是英國這一心態的體現。法國建議的“日內瓦議定書”,因此不了了之。

現在斯特萊斯曼送上門來,要把東西歐分開討論,英國既能保證西線的和平,又可以解脫出來,無須承擔東歐的安全責任,自然雙手歡迎。斯特萊斯曼使了一招“聲東擊西”,向英國人暗示,一旦協議達成,德國將全面倒向西方,不再走親蘇的“拉巴洛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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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萊斯曼聲東擊西

法國不知道自己已被孤立,還強勢堅持,要德國做出保證,不得向東收復失地,必須維持現狀的波蘭、捷克邊境。

德國人耍了一個小花招,說要不這樣吧,我們和波、捷兩國簽訂雙邊仲裁條約。在國際法中,仲裁條約不是安全保證公約,它沒有安全保證國,只是暫時擱置爭議,卻沒什麼約束力。用斯特萊斯曼自己的話說就是:

無論此類條約怎樣大談特談和平願望, 而實際上……不會真正阻礙我們在東部邊界問題上應該追求的政治目的。

當然,這也是德國給法國找臺階下。誰知道,法國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哥幾個不客氣啦……

05 重整河山洛迦諾

和上次一樣,德國人又把美國拉進來了。美國人給了歐洲那麼多投資和貸款,最希望平平安安大家發財,現在英德伸出橄欖枝,法國人就是不接,美國只好給臉色了。

美駐英大使霍頓威脅道,凡是拒絕簽署萊茵安全公約的政府,美方將不予貸款。

這一把就掐住了法國的脖子。

關鍵時刻,斯特萊斯曼突然出手,和蘇聯締結了經濟條約,進一步加強了雙邊經貿合作,擺出一幅外交轉向,要和布爾什維克“哥倆好”的姿態,給西歐各國施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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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設在瑞士日內瓦的國際聯盟總部

法國吃不住勁終於屈服,但又提出,我簽字可以,你德國必須加入國際聯盟,也就是那個時代的“聯合國”,希望借國際組織的力量,把德國束縛住。

斯特萊斯曼一看好哇——那你必須承認我大德國是“正常國家”,而且,我還要“入常”!

經過了數不盡的勾心鬥角,1925年10月16日,法、德、捷、比、英、意、波七國簽訂了《洛迦諾公約》,確定了德國西部邊界,實現了歐洲和平,卻又為德國日後修改東部邊界,重奪但澤和波蘭失地,留下了後門。

對此,斯特萊斯曼滿意地說:

在洛迦諾,(德國)看到可以保住萊茵地區,並有可能在東方收復德國的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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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迦諾三巨頭:德國外長斯特萊斯曼(左)、美國代表道威斯(中)、法國外長白里安

隨即,德國加入國際聯盟,還洗脫了戰敗國的身份,成為六大常務理事國之一(美、英、法、德、意、日),恢復了與列強平起平坐的大國地位。

當然,英法也有自己的算盤:按照國聯條約第16條的規定,如果蘇聯被指認為“和平破壞者”,各成員國就要承擔起“採取懲罰措施”的義務

——哥幾個裡面,數你德國挨蘇聯最近,到時候,就你頂缸了,我們一定在遠方搖旗吶喊哦!

老謀深算,慣於聲東擊西的斯特萊斯曼怎麼會上鉤呢?為打消蘇聯的顧慮,轉過年來的1926年4月,他又去和蘇聯簽署了《蘇德友好中立條約》,這便是最早的蘇德互不侵犯條約。

根據凡爾賽合約,德國不能發展軍備,但卻將飛機、毒氣的生產,飛行員的訓練,新武器的研發試驗,全轉移到好兄弟蘇聯境內,為日後經略歐洲,創造了條件;蘇聯也因此汲取了先進技術和裝備,為日後衛國戰爭的勝利,打下了基礎。

歷史就是這樣微妙和黑色幽默,此是後話不表。

自然,為了安撫英法,斯特萊斯曼繼續裝孫子,他呼喊道:

在德俄戰爭的情況下,俄國兵就會席捲全德,而布爾什維主義將傳播易北河。

一句話就是,我身子弱,擋不住,肉盾肯定做不成!

但是——小夥伴們也別不開森,一起發財還是可以滴。1926年9月,斯特萊斯曼和法國外長白里安會談,提出用德國國家鐵路債券來支援法國財政,兩國冰釋前嫌,隨後簽署了“國際鋼鐵協定”,抱團一起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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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利時布魯塞爾的歐盟總部

今天歐盟的前身歐共體,最早就是在二戰後的1951年,法國、西德、比利時等國組織“歐洲煤鋼共同體”,一起抱團發財開始的。這也真應了《聖經》裡的那句話:

已有之事,後必再有,

已行之事,後必再行。

太陽底下無新事。

06 未了生前身後事

斯特萊斯曼的能力和功績不亞於俾斯麥,無愧為一代德國戰略大師,但遠不如鐵血首相名揚天下,這與他過早的逝世有關。1923年他擔任政府總理,不久過渡政府解散,改任外交部長,直到1929年10月去世,時年僅51歲。

這不禁令人浮想聯翩——

如果斯氏還活著,德國還會在1929年大蕭條之後,快速納粹化嗎?

德國人還會不會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戰?

他和法國外長白里安首創的“國際鋼鐵協定”,會像二戰後的法德“歐洲煤鋼共同體”那樣,一路發展下去,變成白里安所設想的“歐洲聯邦”或是“歐盟”嗎?

那麼元芳,你怎麼看?

【完】

本文作者【齊文刀】,系頭條號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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