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之戰後不久,蜀漢昭烈皇帝劉備去世,繼任君主劉禪年幼,由丞相諸葛亮輔佐朝政。諸葛亮本人在戰略選擇上主張孫劉聯盟,共同抗曹。在其主政後,立即派鄧芝前往東吳,與孫吳再次結成同盟。鄧芝在遊說孫權時,對吳蜀聯盟的優勢做了如下論述:
“吳、蜀二國四州之地,大王命世之英,諸葛亮亦一時之傑也。蜀有重險之固,吳有三江之阻,合此二長,共為唇齒,進可併兼天下,退可鼎足而立,此理之自然也。
先恭維了孫權一番,說孫權是“命世之英”,後來又對吳國的地緣優勢做了概括,最後展望了未來——進可併兼天下,退可鼎足而立。
諸葛亮的政治理想,如他在《出師表》中 所言: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漢室,還於舊都。因此他對蜀漢的戰略規劃具有一種進攻的態勢。因此他與孫權結盟主要出於兩個方面考量:第一,孫權能夠配合兩路出兵,讓曹魏應對不及;其二,即便因為溝通問題而難以協同作戰,諸葛亮也寄希望於孫權能夠造成曹魏政權的損耗,以消磨其國力。但事實證明,孫權作為諸葛亮的盟友,不僅沒有給諸葛亮的北伐幫上任何忙,反而處處起到副作用。從孫權的表現來看,鄧芝說他是“命世之英”還真是在恭維孫權,至於“進可兼併天下”,更是笑話。
孫權的戰績
孫權第一次北伐是在魏黃初七年八月,當時魏主曹丕去世,年幼的曹叡繼位。孫權認為,曹叡年幼經驗不足,而曹魏又處於國喪之中應對不充分,此時北伐必能有所斬獲。此次軍事行動並沒有諸葛亮的配合,而根據兩年之後諸葛亮北伐之前所作《出師表》推斷,這一年諸葛亮正在“五月渡瀘”,平定南中,同時準備北伐所需器械。孫權出兵號稱十萬,但沒想到號稱“命世之英”的孫權,居然被初出茅廬的惡黃毛小子曹叡給收拾了。根據《三國志.明帝紀》載:
八月,孫權攻江夏郡,太守文聘堅守。朝議欲發兵救之,帝曰“權習水戰,所以敢下船陸攻者,幾掩不備也。今已與聘相持,夫攻守勢倍,終不敢久也”先時遣治書侍御史荀禹慰勞邊方,禹到,於江夏發所經縣兵及所從步騎千人乘山舉火,權退走。
曹叡一眼就看穿了孫權的弱點——孫權軍隊陸戰不行,現在孫權敢陸戰是因為文聘沒有反應過來,一旦文聘回過神,孫權絕對不能持久。因此他自信地拒絕了其他大臣發兵支援前線的提議。果然,在此之前派往前線勞軍的荀禹僅僅從沿途各縣召集了幾千軍馬,擺出一招以兵之計,孫權便不戰自退。通過這一戰,不難發現:曹叡是一位被低估的君主,不僅在國家小有動盪之際臨危不亂,冷靜分析敵我優勢,同時對於文聘這位鎮守一方的大將非常信任,可見其深得為君之道;而孫權與曹叡相比,甚至稍有遜色。
江夏之戰後,魏太和四年,孫權再次出兵,號稱十萬,進犯合肥。曹魏主將滿寵聞言,立即集結兵力禦敵,結果孫權此時突然撤退。滿寵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認為孫權是假意撤退,等到合肥兵力分散之後在乘虛來擊,因此滿寵始終保持著警戒狀態。後來孫權果然掉頭回來,滿寵全力作戰,孫權再次無功而返:
四年,拜寵徵東將軍。其冬,孫權揚聲欲至合肥,寵表召兗、豫諸軍,皆集。賊尋退還,被詔罷兵。寵以為“今賊大舉而還,非本意也,此必欲偽退以罷吾兵,而倒還乘虛,掩不備也”。表不罷兵。後十餘日,權果更來,到合肥城,不克而還。
此戰之後,諸葛亮最後一次北伐與孫權相約共同行動。孫權應允,繼續出兵合肥,依舊號稱帶領十萬大軍。結果此戰被滿寵用火攻之計打得大敗,損失軍士和器械無數,連孫權的侄子孫泰也被射殺。後來孫權聽聞曹叡的援軍將至,便引殘兵退回。
可見,孫權在諸葛亮與曹魏相持之際,雖然幾次出兵北上,但合肥始終是他無法突破的障礙,每次合肥之戰孫權或“不克而回”,或“大敗”。曹魏對付孫權,甚至連援軍都不需要,只需徵南將軍自己轄區內的兵馬足矣。孫權的軍事行動,根本無法給予諸葛亮有效的幫助,尤其是最後一次,諸葛亮北伐已經逼得司馬懿不敢出戰,但因為兵力太少而不能攻城。孫權在東路兵出三路,聲勢浩大,但結果卻虎頭蛇尾,差點把自己搭進去。假使孫權稍微給力一些,曹魏極有可能分雍涼之兵前往增援,軍餉供應激增,從而緩解諸葛亮的壓力。
孫權也因為自己歷次出兵都號稱十萬但毫無斬獲,而被調侃為“孫十萬”。
孫權屢戰屢敗的原因
孫權在軍事上屢次失利,定不是偶然,其背後隱藏著深層次的原因。
1,孫權自身軍事水平有限
孫權的定位,從一開始就是守成之君。孫策去世之時,曾將孫權召至病榻之前,向他說了這樣一番話:
“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陳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卿。”
孫策向孫權交了底,分析了二人的長處與短處,指出孫權的優勢在於“舉賢任能,各盡其心”,即孫權在選用人才,整合人力資源方面,而在“與天下爭衡”方面,孫權的能力是有所不足的。另外,孫策也提出了孫權的任務是“保江東”,這項策略在孫策託孤張昭之時對張昭也有所言明:
“中國方亂,夫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足以觀成敗。公等善相吾弟!”
可以說,孫策的眼光非常犀利。他敏銳地察覺到,以江東的實力並不足以和北方列強爭雄稱霸,逐鹿中原,因此必須等待時機,“坐觀成敗”,等到群雄精疲力竭,江東再坐收漁人之利。
可見,孫權的任務,以及他能夠做好的,只有治理好江東,而不是向北開拓。但孫權可能並不認為自己的兄長所言正確,他極力想證明自己的軍事才能。縱觀三國時代的君主,孫權御駕親征的次數是最多的,此舉更加印證了孫權北伐,多多少少有證明自己軍事才能的成分。不可否認,御駕親征可以提高軍隊士氣,但不足之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君主幹預戰鬥指揮會掣肘專業將軍的決策,從而造成“專業的人沒法幹專業的事”這樣一種尷尬的情形,尤其是君主還是一個軍事庸才的情況下。
因此,限於自己的能力,孫權屢戰屢敗,不僅沒有消耗曹魏的國力,反而每次作戰都是自己損失慘重。
2,孫吳的國策決定了其軍隊保守防禦型的戰鬥特點
孫吳軍隊水戰能力強而陸戰渣,這是三國的共識,連登基一個月不到的曹叡都知道這一點。然而,孫權明知軍隊缺陷,但卻絲毫沒有改變的意思,這就非常匪夷所思。逐鹿中原,必須要擁有一支強勁的騎兵,東吳限於地理位置,無法獲得高大的戰馬,騎兵戰鬥力不強可以理解,但至少步兵是可以練出來的。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諸葛亮的蜀漢軍隊,在與曹魏騎兵野戰之時,絲毫不落下風。但孫權甚至連加強步兵建設的措施都沒有,這很難不讓人懷疑:孫權真的有一統天下的打算嗎?
孫權,可能真的沒有一統天下的打算,或者說,他“不能有”這種打算。前文指出,孫策臨終前為孫吳政權定下的國策是“保有江東,等待天下有變”,闡明瞭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守土自保是孫氏政權的常態。要實現自保,則必須先維持政權內部的穩定,孫吳的具體做法是與江東士族合作,徹底本土化,藉助士族的社會影響力實現對江東地區的政治,文化,社會三統一。合作的代價是,江東士族大量進入孫吳政治網絡,形成一股對孫吳君主專制權力的制約性權力。孫氏政權的核心人物張昭,步騭,張紘等重臣無不是江東本土大族,重臣中的諸葛瑾,雖出身於琅琊諸葛氏,但其女嫁給張昭的兒子張承,通過婚姻等方式融入了東吳的士族權力體系。可見,孫吳政權的權利核心,被東吳士族網絡所壟斷。
本土化保證了孫吳在固定地域範圍內的穩固統治,但也造成了其政權擴張取向的削弱。一旦孫權拿下北方,則由東吳士族壟斷的吳國核心政治網絡便會被打破,北方士族作為異質性力量將大規模湧入此權力體系。而北方大族無論在數量還是實力上都遠高於江東士族,可想而知,若如此,則江東士族的特權便不復存在。因此,江東長期壟斷孫吳政權的最優方法,即將孫吳的疆域限定在固定範圍內,防止因疆域的增加而造成異質力量對江東士族權力壟斷集團的衝擊。
因此,孫權不得不向士族網絡妥協。在士族的要求下,孫吳的軍事建設思路堅持以長江為依託,建立一支足夠防守之用的水上軍隊,步兵建設長期被忽視。從而令東吳軍隊守成有餘而開拓不足。
總結
孫權的幾次出兵,自然是想要有所斬獲的,但在主客觀因素的制約下,他的出兵註定是徒勞,因此在孫權執政後期,也放棄了北伐想法,專心處理內政,而這也成為了後來孫吳歷代君主堅定奉行的國策。所以,孫權在軍事上帶給諸葛亮的幫助,非常有限。
參考文獻:
《三國志卷三.魏明帝紀》
《三國志卷二十六.滿田牽郭傳》
《三國志卷三十五.諸葛亮傳》
《三國志卷四十七.吳主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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