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星斗:中國的生態環境危機及分析

胡星斗:中國的生態環境危機及分析

作者:胡星斗


胡星斗:中國的生態環境危機及分析


導讀:

據研究,4000年前,黃河流域是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西周時,黃土高原擁有森林4.8億畝,森林覆蓋率為53%(而現在的全國森林覆蓋率僅為13%,航拍和專家分析的結果僅為8.9%);及至春秋戰國,狼煙四起,烽火連天,中國人的生存環境開始遭受巨大的破壞。


全文約6233字,預計閱讀9分鐘


胡星斗:中國的生態環境危機及分析


正文:


一、歷史上的生態環境破壞


據研究,4000年前,黃河流域是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西周時,黃土高原擁有森林4.8億畝,森林覆蓋率為53%(而現在的全國森林覆蓋率僅為13%,航拍和專家分析的結果僅為8.9%);及至春秋戰國,狼煙四起,烽火連天,中國人的生存環境開始遭受巨大的破壞。後來,秦始皇一統天下,折騰百姓,繼續毀滅生態,大興土木,大伐森林,史書中就稱“蜀山兀,阿房出”。漢時,中國人口劇增,統治者的思想又都是崇本抑末,以糧為本,發展單一的糧食種植業,砍掉林、牧、副、漁、商,結果,重農反而誤農,糧食產量反而上不去。因為重農貴粟,必然毀林開荒,造成水土流失,生態破壞,地力下降,從而導致農業勞動生產率每況愈下。


而且,中國人的飲食結構不像遊牧民族或者歐洲人是牧農產品並重、以肉類奶類為主的,中國人飲食幾乎等同於吃植物性的糧食,所以,為了解決吃飯問題,我們的祖先只好大規模地毀林開荒。還有,中國古代有著龐大的專制官僚機構和軍隊,而軍隊又以步兵為主,它不像遊牧民族、西方民族以騎兵為主之補給容易,餓了吃馬肉渴了喝馬奶就行,可以就地解決,中國人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糧食總是軍事家們考慮的頭等重大的問題;由於糧食保存的時間比肉類、奶類長久,所以,中國的政治家、軍事家總是追求龐大的糧食儲備,以應付不測。


為了解決政府、軍隊的巨大供給問題,中國人也只好開荒。西漢開荒8億畝,東漢開荒7億畝,至此黃河流域的森林全部倒地。三國時期,中國人口從東漢時的5648萬,減至767萬,民族差點毀滅,生態也就再所難保,火燒赤壁、火燒連營八百里,也不知燒掉了多少森林。南北朝時,兵燹戰亂頻仍,中國人開始大規模南遷,長江流域的生態也就面臨著威脅。


隋時隋煬帝大興土木,唐時開發東南,開荒14億多畝,“高山絕壑,耒耜亦滿”。加上隋唐征戰、五代動亂,後來,又經過宋遼金元爭霸天下,元末、明末、清末、民國的戰亂破壞,中國人的生態資源被破壞殆盡。


可見,王朝循環不僅常常使得中華民族的人口減少過半(中國歷史上有10次戰爭造成了人口減半),人民蒙受著巨大的痛苦,而且使得子孫後代繼續生存下去的環境遭受了滅頂之災。


二、生態環境的現狀


新中國成立之後,我們長時期內仍然忽視了對生態環境的保護。“大躍進”全民鍊鋼,大規模砍伐森林;“文化大革命”時“以糧為綱”、“農業學大寨”,梯田修到山頂上,引起了嚴重的水土流失;改革開放之後,政府雖然開始重視環境問題,但由於體制、制度的原因,環境惡化的狀況一時還難以扭轉過來——高消耗、高汙染的重複建設的小企業遍地開花;草場無人維護,過度放牧,內蒙古等地的載畜量是草場承受能力的1~3倍,導致大部分草場退化,1/4的草場荒廢;一些地方盲目開墾,盜林毀林嚴重,近幾年呼倫貝爾又出現了新的開荒熱;一些企業仍然肆意排放著“三廢”,黃土高原上私營企業在亂鑽油井,導致水土流失;一些西部省區仍然在發展小造紙、小煤窯、小鋼鐵;一段時間以來,開發區大量圈地,一半以上撂荒中華民族的生存資源再一次被破壞。


讓我們看一看生態環境的現狀吧!進入21世紀的中國,第一天就遭遇了沙塵暴。2002年,沙塵暴又是歷史上強度最大的。可以預見,在未來一定的時期內,沙塵暴還會更加頻繁、更加猛烈。據報道,20世紀50年代中國共發生了沙塵暴5次,60年代8次,70年代13次,80年代14次,90年代23次,而2000年一年就發生了12次。現在,一些地區可以說是黃沙漫天,黃土遍地,河流渾濁,空氣汙染,水土流失,江湖乾涸,森林倒地,草原退化,而且,一切還在惡化之中——中國的沙漠化正以每年2460平方公里的速度在擴展,相當於每年一箇中等大的縣被沙漠化,年直接經濟損失540億元以上。目前,荒漠化土地已佔國土面積的27.2%。因水土流失,每年沖走肥土50億噸,相當於全國的耕地每年平均削去1釐米厚的土層,由此每年造成化肥流失4000萬噸,接近全國的化肥產量。

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98年曾斷流200多天,洪水期間,黃河河水的含沙量達50%。現在,長江也快成為第二條黃河了,其含沙量是黃河的1/3,等於世界三大河流——尼羅河、亞馬遜河、密西西比河年輸沙量的總和,而尼羅河卻是處於沙漠地帶。目前,我國70%的河流、50%的地下水被汙染,淮河、遼河、海河、太湖、巢湖、洞庭湖、鄱陽湖、滇池等水域汙水橫流,水量大為縮減,洞庭湖、鄱陽湖的湖面損失了一大半,其蓄水功能大大下降。


新疆羅布泊水域面積曾為20000平方公里,古樓蘭國據此繁榮了幾百年,可到1972年,羅布泊徹底乾涸了;如今,青海湖的水位也在不斷降低,看來也難逃羅布泊的命運;新疆石河子屯墾,造成瑪納斯河斷流乾涸;現在,位居內陸河世界第二的塔里木河也已斷流1/4,水量縮減到30年前的1/10。


清末,左宗棠抬著棺材進新疆,“親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渡玉門”,左公柳曾綿延3000裡,植樹26萬棵,是中國近代最大的改變西北生態的活動,可是,其後不到50年,樹木就被砍伐殆盡。


在內蒙,黑河下游也斷流乾涸,東、西居延海隨之死亡;天鵝湖也幹了,不再有天鵝了;青海歷史上曾經森林茂密,如今森林覆蓋率僅為0.3%;敦煌在50年代初尚有天然植被354萬畝,其中灌木林216萬畝,牧草135萬畝,到1980年200萬天然林被毀,僅剩天然林39萬畝。


中國還是粗放式的生產方式,我們每增加1元的生產總值消耗的能源是世界平均的4倍,日本的6倍。我國生產一噸鋼耗水是國際先進水平的10-40倍,開採一噸原油耗水是國際的6-26倍,生產一噸紙耗水是國際的3-10倍;企業的高消耗、落後的生產方式,必然導致高汙染。我國鋼鐵每年多耗煤6000萬噸,多產生90萬頓SO2,60萬噸煙塵;火力發電,每年多消耗5000萬噸標準煤,多產生140萬噸SO2,1500萬噸煙塵。


我國有取土燒磚的傳統,一些農民種糧不掙錢,就破壞耕地燒磚;農民無法獲得清潔能源,便以砍柴解決燃料問題,從而破壞植被。


有人譏諷植樹造林為“植數造零”,年年搞運動,年年有形式,年年寫官樣文章,一些人只顧虛報政績,不關心有幾棵樹木真的成活了。報紙上說,每年植樹3000萬公頃,專家說實為600萬公頃,按3年成活35%,只有70萬公頃。從3000萬到70 萬,像是開天大的玩笑!


還有,我國的環保投入佔GNP僅為1.01%,而按九五規劃至2000年末應為1.6%由於投入不足,管理不到位,體制缺陷,導致環境惡性事件屢有發生,如2000年7月,河南阜陽市水汙染(硫化氰)造成6人死亡,4人重傷。


三、文明的轉變


從世界範圍來看,許多國家都曾遭遇過環境危機。


公元250年瑪雅文明鼎盛。由於生態環境的惡化,公元800年時瑪雅文明開始崩潰,其後不到100年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同樣,由於生態的原因,巴比倫文明毀滅了:巴比倫人曾發明了楔形文字,漢穆拉比法典,60進制計時法,他們還建造了世界七大奇蹟之一的空中花園。巴比倫曾經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可是後來黃沙漫天,文明消失了。恩格斯說:“美索不達米亞、希臘、小亞細亞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為了想得到耕地,而把森林砍光了,但是他們夢想不到,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成為荒蕪不毛之地------這樣一來他們把自己的高山畜牧業的基礎摧毀了;他們更沒有想到,他們這樣做竟使山泉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內枯竭了,而在雨季又使更加兇猛的洪水傾瀉到平原上。”


19世紀,倫敦被稱為霧都,汙染最嚴重,1873年,倫敦出現殺人煙霧,煤煙中毒比前一年多死260人,1880年、1892年又奪去了1000多人的生命。英國的格拉斯哥、曼切斯特煙霧也造成1000多人死亡。


1885年,日本足尾銅礦亂開採,導致水土流失、劇毒物質砷化物的蔓延,加上1890年的洪水氾濫,致使群馬、茨城等四縣10幾萬人流離失所。20世紀60年代,日本被稱為“公害列島”。


在美國,1945年,汽車尾氣等造成洛杉磯上空出現持續幾個月的淺蘭色光霧,一些動植物死亡,人們感到頭痛、呼吸困難,一些人死亡。美國在“骯髒的30年代”,南部曾經沙塵暴頻繁,直到50、60年代還有揚塵。


這些事實說明,要從根本上解決環境生態的問題,有賴於人類文明的轉變。即人類要從戰勝大自然轉變為與大自然和諧相處,從天人相分、天人對抗轉變為天人合一、天人為友,從農業時代的黃色文明(10000年前開始)、工業時代的黑色文明(200年前開始)轉變為後工業時代的綠色文明。


也就是說,人類需要一場深刻的變革,一場綠色革命。我們的價值觀應從“人是自然的主人和所有者”、“征服自然”(笛卡兒、培根、牛頓的遺產)——發展為“人僅僅是自然鏈條上的一個環節”、“人是自然之子”。人類必須學會尊重自然、師法自然,不再把自然當作永無止境的盤剝的對象,而應看作是人類存在的根基。


西方人有戰勝自然、天人相分的文化傳統。西方文化有兩個來源:古希臘文化和希伯來文化。古希臘人遵奉二元主義——靈肉分離,人與世界分裂;希伯來人主張神人分離,法律與犯人對立,人與大自然對立。這種天人分離的思想後來發展為以人為中心的啟蒙運動,到近代則走向了極端人類主義————如尼采稱“上帝死了”,提出“超人哲學”,推崇生命力的擴張。尼采在一首詩中號召:“奪取吧,只管去奪取!”它正代表了人類意志的盲目膨脹。


我們人類與天鬥,與地鬥,在製造了各種各樣的敵人後,卻發現最危險的敵人竟是我們自己——人類妄自尊大,對自然無限的索取,最終遭到大自然的報復。


德國科學家希普克說:“地球這個宇宙飛船還有救嗎?”“地球上現有60億乘客,載著5萬億兆噸空氣和13億立方公里的水,其中只有2%是淡水航船負載過重,一半乘客在捱餓,生命攸關的儲備已接近枯竭。”


美國的海洋生物學家卡遜在小說《寂靜的春天》裡描述了美國中部的一個鎮,原本生態和諧,鳥語花香,後來,由於人類的破壞,牛羊雞犬紛紛死去,鳥兒也沒有了,到了春天只有可怕的寂靜。


現實迫使人類開始懷疑自高自大、戰勝自然的二元理性:康德不相信理性的作用,主張不可知的“物自體”;歌德爾提出循環論證的理性不完備定律;西蒙提出“有限理性”說;存在主義陷入責任與自由相矛盾的理性文明的困境。海德格爾早就預言生態的危機,寫出《人詩意地棲居》,他抨擊技術理性,認為技術正變成“一種邪惡的力量”,提出“拯救地球”,“由拯救地球而更新世界”。海德格爾哲學體現了對人類未來生存和發展的終極關懷。托夫勒說:工業文明是建立在征服自然、無限資源、利益遞增的基礎上的,所以,應當變革文明。


上述說明,人類應當改變自我中心主義,走向人與自然的和諧,回到天人合一的中國文化傳統。


中國儘管內戰、以農為本、大規模開荒造成了對生態環境的嚴重破壞,但中國的傳統思想是天人合一的(中國也有類似於戰勝大自然的思想,不過它是作為文化的支流,而不是主流。如荀子主張“勘天”、“明於人之分”、“制天命而用之”),最有代表性的是莊禪智慧。莊子哲學、禪宗是中國古代文人的精神家園,莊子主張“天人契合”,“與天為徒”,“與物為春”,“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合一”,“萬物齊一”,“喪耦”,“天地一指,萬物一馬”,“物無貴賤”,“萬物一府,死生同狀”;中國禪宗主張理性與感性合一,主體與客體合一,人與自然合一,有限與無限合一,靈與肉合一;這樣,中國的文人文化主張沒有差異、鬥爭,人本來俱足,自由自在,和諧統一,從而消滅了一切分別與對立,不讓理智扼殺生命。人與自然猶如湖中映月,湖與月皆不可缺。


從上可見,我們可以從傳統中發現新的文化資源。


胡星斗:中國的生態環境危機及分析

四、生態環境的保護


保護生態環境,必須從制度著眼,致力於建立現代環境治理制度:以現代環境治理制度搞好環境建設。實行招投標,環境治理、政府服務企業化、市場化,官員經理化,建立非官僚制的政府、顧客第一的政府、企業家政府、市場化政府,政府從服務轉變為授權,從官僚主導轉變為顧客主導,從划槳轉變為掌舵。譬如,美國大城市只有很少的主管環境綠化的官員,他們的工作只是主持招投標、進行規劃監督等,與中國大城市龐大的環境衛生管理局、園林局、環保局形成鮮明的對比。


保護生態環境,還必須落實產權,明晰產權,明確利益主體,建立合理的所有制結構。應當拍賣荒地、荒漠、沙地等國土,將草場、山地等分片劃歸個人所有,與個人的利益掛鉤。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大家共同所有就沒有效率?科斯coase定理說明了其中的道理——信息、產業經濟學之創立者stigler稱之科斯定理,在中國也叫科斯第一定理:如果私人各方可以無成本地就資源配置協商(或者叫做交易成本為0;交易成本是各方在談判、達成協議及遵守協議的過程中發生的成本),那麼私人市場總能解決外部性問題。科斯定理說明,私人經濟主體總可以解決他們之間的外部性問題,無論最初的權利如何分配,總能達成一個協議,使得每個人的狀況更好,而且,結果是有效率的。


科斯第二定理是:“一旦考慮到進行市場交易的成本,…合法權利的初始界定會對經濟制度的運行效率產生影響”。即不同的產權制度和法律制度的安排會導致不同的資源配置效率,產權制度是決定經濟效率的內在變量。


如果產權不明晰,就會產生“共有地的悲劇”:草場為共有資源,鎮上的人都去放羊;由於牧羊過度,草場最終會變得寸草不生。


形成共有地的悲劇的原因是人們的行為具有負的外部性,共有資源往往被使用過度。


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環境屬於“公共物品”——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競爭性;其他還有私人物品、俱樂部物品(排他性公共物品,如加密電視節目,具有收費性和非競爭性)、混合物品、地方公共物品、全國公共物品、世界公共物品(如大氣層保護)等。環境汙染也叫公共壞物品。


環境屬於公共物品,因此經濟人的理性行為很難在這裡見到:人們不珍惜環境;生產者將汙染的成本轉嫁到社會,轉移到環境這樣的公共物品上;生產者的行為產生負的外部效應(也叫負的外部性或外部不經濟diseconomy),即生產者的私人成本低於社會成本。


可見,環境汙染或破壞的原因是環境屬於公共物品,具有集體消費的特徵;在環境中缺乏明晰的產權。


經濟學中解決環境問題的辦法:一是明晰產權。如在共有地的悲劇中,把土地分給家庭,使土地成為私人物品而不是公共物品,就可免於過度放牧。二是直接控制,禁止汙染,取消汙染單位,遷出汙染工廠。三是間接控制,讓汙染的企業交稅,以使“外部性內在化”。對汙染所納的稅叫庇古稅或糾偏稅(庇古是英國劍橋大學的教授,福利經濟學的創始人)。四是逼迫企業投資排汙,達到標準,免交排汙稅。五是形成“汙染權市場”——當企業被容許購買或出售政府頒發的容許一定汙染的許可證時,稱之為形成了汙染權市場。容許企業買賣汙染許可證,企業就可以選擇是排汙交稅還是治理汙染;選擇治理汙染,就可把汙染許可證賣給別人。可見,可以用市場的辦法解決環境問題。


總之,面對“共有地的悲劇”,經濟學的解決辦法有:對羊徵稅,把外部性內在化;拍賣有限量的牧羊許可證;拍賣草場、土地,歸於私人所有;禁止放牧。


保護生態環境,還必須建立公民參與的文化。有文章中稱:“環境問題從條件惡劣、資源匱乏的外部危機正凸顯成為社會失範和文化失落的內部危機,實際上表明我們缺乏足以調動和滿足主動參與感的社區生活,缺乏足以應對環境危機的公民文化,沙塵暴其中在我們心中。只靠高高在上的指手畫腳,而缺乏社會底部的積極主動參與的制度保證”。所以,我們不應當滿足於政府行為:2002年國務院緊急投資540億元治理沙塵暴;每年的植樹造林形式重於實效。如果沒有民眾的自覺的廣泛的參與,環境很可能點上治理,面上破壞,治理速度趕不上破壞速度。因此,建立一種民間廣泛參與的制度和文化乃中國的長遠之策。


中國人應當有足夠的智慧和能力解決生態環境危機。(完)

2007.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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