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被超越的一部黑色犯罪喜劇

與《低俗小說》和《阿甘正傳》對“命運無常”這一主題一脈相承的,是科恩兄弟的黑色犯罪片《冰血暴》。對於在80年代中期崛起的這兩位風格另類的兄弟導演而言,這一主題從他們一鳴驚人的處女作《血迷宮》(Blood Simple,1984)中即已形成,在後來的《米勒倒戈》(Miller's Crossing,1990)、《金錢帝國》(The Hudsucker Proxy,1994)等片中一直延續,直至他們的巔峰之作《冰血暴》。


《冰血暴》的故事發生在冰天雪地的美國中西部,那裡遠離都市的喧囂,居民多為北歐移民後裔,保留了淳樸的民風,甚至說話都帶有德語的腔調。編導科恩兄弟叫生長在這片土地,熟知這裡的一切風俗民情。


很難被超越的一部黑色犯罪喜劇


影片有著一個典型的黑色電影結構:庸常的傑裡想要管有錢的岳父威利借錢建一座停車場,從此可以擺脫在威利的公司裡打工的附屬地位。但威利卻打心底裡瞧不起傑裡,拒絕他的借款,傑裡於是想出了找兩個歹徒綁架自己的妻子以換取鉅額贖金的妙計。


然而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傑裡卻意識不到他費盡周折找來的兩個歹徒和他一樣,都是難堪大任的主,接受了綁票任務的兩人二話不說就把傑裡的妻子給綁了去,看似傑裡的計劃將順利的完成之時,一連串小岔子卻讓案情像一個越滾越大的雪球(雪在片中是一個很重要的意象——冷漠的人際關係、冰冷的殺戮、被掩埋的真相,都通過白茫茫的大雪表現出來),最終滾向了不可控的方向。


兩個笨賊一時疏忽忘記給傑裡提供的新車裝上臨時車牌——而車牌其實就在車的後座上。因為車牌,兩人在公路上被巡警攔下來盤問,心理緊張之下開槍打死了警察。此後,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從無辜的路人到吝嗇的威利再到瘦小的歹徒卡爾自己一一命喪槍口。原本傑裡計劃的假戲不但真做,而且搭上了七條生命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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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承襲科恩兄弟一貫的黑色幽默風格,藉助一樁離奇的罪案,將人性的貪婪與自私放大到極致。傑裡的貪婪導致了他想出了綁架妻子的荒唐陰謀,而促使他幹出這等卑鄙勾當的又是岳父威利的自私與吝嗇。


他後來雖然接受了傑裡的建議,卻又把傑裡排除在外,想獨自完成這個賺錢的項目。女兒被綁架之後還要在贖金的數額上討價還價,甚至在支付贖金的時候還與歹徒發生了無謂的爭執,最終丟了性命。


而綁匪卡爾也極度自私與貪婪,屢屢壞事的他卻堅持認為自己是綁架成功的主導,要求多拿賬款,動輒拿自己沉默冷峻的同謀撒氣,等待他的最終結局,註定是死於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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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對應的是片中唯一的正面形象女警官瑪吉,她儘管身懷六甲,但是仍然冒著生命危險,追捕歹徒。她按部就班地過著乏味的平常生活(影片花費了頗多筆墨著力表現這一點),卻能夠準確地判斷出兩個歹徒的行為並最後成功地捉拿兇犯。


當然,最終案件的告破與其說是瑪吉的功勞,不如說是命運的玩笑。如果沒有心術不正又呆板滑稽的謝利和綁匪做出的種種可笑行為,案件無論如何也不會演變成現在的這番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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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恩兄弟的影片中,命運總是和人物開著各種黑色幽默式玩笑。主人公往往不能按照事先預想的計劃和安排行事,某些突發的事件或者是極其微不足道的細節將事件的走向和人物的命運帶來徹底的逆轉。


試圖殺人者陰差陽錯地被殺(《血迷宮》),平凡無奇的小職員機緣巧合地成為百萬富翁(《金錢帝國》),而始終牢牢掌控全局的黑幫頭目也會有難以把握的麻煩(《米勒倒戈》)。《冰血暴》中的謝利和綁匪,只是科恩兄弟這一趣味的最新體現。


在《冰血暴》中,科恩兄弟還和觀眾開了一個不經意的玩笑:影片的開頭字幕寫道“由1987年發生在明尼蘇達州的一起真實案件改編”,但在結尾處卻又宣告片中的“人物和事件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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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自相矛盾的說法難免讓觀眾一頭霧水,其實本片的題材來源於神探李昌鈺經歷的真實案件《碎木機下的冤魂》。


科恩兄弟殺入影壇的處女作《血迷宮》就引發了轟動。這部電影被一些人視作希區柯克的風格再現,同時還是美國獨立電影的一座里程碑。


美國獨立電影發軔於60年代前後約翰·卡薩維茨的一批代表作,而後於80年代逐漸開始興盛,於90年代初迎來一個高潮。在這一時期,湧現了吉姆·賈木許、史蒂文·索德伯格、理查德·林克萊特、昆汀·塔倫蒂諾和凱文·史密斯等一批年輕的出色導演,科恩兄弟正是其中的重要一員。


“獨立電影”的概念,是相對於“製片廠電影”的概念而言。從好萊塢建立之日起,逐利的猶太老闆們就喜歡插手電影製作的種種事務,從演員的摘選到成片的剪輯,事無鉅細,皆要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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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萊塢的八大製片廠(現在只剩五大)體系內製作出來的影片,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資本的牽制和掣肘,導演的意見往往得不到資本的尊重,其風格也難以完整地得以表現。某種意義上,好萊塢的發展史,就是導演與製片人和老闆們的鬥爭史。


在好萊塢的黃金時代,就連奧森·威爾斯和希區柯克這樣的頂尖導演,也要向資本一再妥協。而獨立電影,正是作者意識強烈的電影人試圖掙脫製片廠資本束縛的有力嘗試。


從《血迷宮》開始,科恩兄弟的每部電影從劇本創作到最終剪輯都牢牢把持著自己的控制權。這在好萊塢極其罕見,也殊為不易。與一心逐利、罔顧藝術的好萊塢大公司打交道是諸多和科恩兄弟一樣的獨立電影人的夢魘,兄弟兩人也把這些經歷與體會以荒誕戲謔的手法寫進了電影《巴頓·芬克》(Barton Fink,1991)中。


《巴頓·芬克》所反映的,只是一名編劇在這個行當所遭遇的冰山一角。這部氣質詭異的作品,為他們贏得了當年戛納電影節的金棕櫚大獎,也就此奠定了世界級藝術大導的聲望。聲名鵲起之後,科恩兄弟始終在獨立製片與各大製片廠之間小心遊走,很難被歸屬於任何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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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作品可被分為兩類,一類是飽含自己趣旨與風格的獨立製作,以《巴頓·芬克》、《冰血暴》(1996)、《謀殺綠腳趾》(The Big Lebowski,1998)、《缺席的人》(The Man Who Wasn't There,2001)、《老無所依》(No Country for Old Men ,2007)為代表。


另一類則是擁有大明星的豪華商業片,多位喜劇,以《金錢帝國》(1994)、《逃獄三王》(O Brother, Where Art Thou?,2000)、《閱後即焚》(Burn After Reading,2008)、《凱撒萬歲》(Hail, Caesar!,2016)為典型。


前者當中盡是約翰·托爾託羅(John Turturro)、史蒂夫·布希密(Steve Buscemi)等好萊塢邊緣配角的面孔,成本低廉,無章可循。在這些作品裡,總能窺見科恩兄弟出其不意的鬼馬構想。它們很多都不吻合戲劇的傳統三一律,卻能在一個又一個細節處予以驚喜和回味。


後者當中卻總有喬治·克魯尼、布拉德·皮特、湯姆·漢克斯等頂級明星自願降薪出演。他們的新作《凱撒萬歲》的卡司,甚至大有明星收藏冊的架勢。但這些明星在科恩兄弟的電影裡,往往還是飾演那些典型的科恩兄弟式“傻子”,上演著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的鬧劇。


藏在攝影機背後的科恩兄弟,始終聰明地保持著與好萊塢的距離,屬於後者的範圍,卻不會待在它的中心。正像《凱撒萬歲》所傳遞出的那樣——好萊塢就是一個充斥著陰謀、罪惡、私慾和無知,同時又飽含著純真、熱情、活力與夢想的修羅秀場,讓我們又愛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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