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鳳陽府有十數強盜趁夜在城外殺人奪財,後雖然有人前來報案,但一則強盜賊人數目過多,二則無一絲人證物證,這如何能斷?且看時任鳳陽府巡撫許太府巧妙設計,將那一夥賊人悉數抓住處以死刑,還死者一個公道。
(一)
漆黑的鄉野村路上,遠遠地走過來兩個人,那兩人的身影被幽幽的月光照的微斜,雖是勉力趕路的樣子,但行走間卻全是勁頭,渾然不覺累似的。
"兒子,你此去京城升官可就是發達了!這一兜子銀兩可得護好。京中生活不易,這可都是你未來的老婆本,知不知道?"
趙老漢煞有其事的拍拍身上的布袋,惹得兒子趙夔無奈笑笑,卻不覺厭煩。他從小就與他爹相依為命,早就習慣了他爹這愛嘮叨的性子。
兩人從曹州到鳳陽府的這一路上,除非遇上大雨,實在趕不了路,必須得找個地方歇腳,才會花錢找個打尖兒客棧,其餘情況他這老爹都不讓動這筆給他娶媳婦的錢。
如今他們大晚上的在這荒郊野嶺趕路也全都是得益於他老爹。
"爹啊,這銀錢掙了本來就是為了花的,大不了花光了以後再掙就是了。接連趕了幾天路,再不找個客棧吃些熱乎的飯菜,睡個好覺,我真怕爹身體吃不消!"
"這算什麼!想當年,我自己帶著你一人,一路到了......"
得!這又開始想當年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他爹就愛拿出來一直說,還不能說不愛聽,要不然他爹能拉著臉生三四天的悶氣。
趙夔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藉著尿遁就去了剛走過來時路過的那處草叢,只等著他爹回顧完往昔歲月之後再回去。他解決完人生大事之後,又等了差不多一刻鐘,才轉身往回走。可是卻越走越覺得不對勁,空氣中怎麼隱隱的傳來了一股血腥氣!
他心中一驚,隨即撒丫子就往他爹那處跑,可是卻已經遲了。趙老漢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身上被砍了十數刀,早就已經氣息全無,可是直到死手上還死死地拽著那個已經空了的布袋。
幾兩銀子就斷送了自己的性命,人命還當真是不值錢!
(二)
"口出狂言!你父子二人走在路上,縱使真的是有盜賊想要搶你二人的銀子,二三個人不就夠了,緣何一下子就攀咬出了三十多人。更何況又是在晚上,你是怎麼看清的人,得來的名字?若是按照你這狀紙上所說的,那整個鳳陽府的人豈不就都是強盜!那些無辜之人要怎麼辦?牽連無辜之人與殺人何異?"
許太府看著跪在堂下的趙夔張嘴就罵,罵完了之後才又對著衙役,依舊生氣的樣子,"將他抓起來收監聽審,別讓這個別省來告假狀的人得了機會逃跑!"
說話語氣極為陰陽怪氣,讓人聽了就覺難受,更別提剛剛喪父的趙夔了。只是出乎預料的是趙夔卻任由那衙役將他關進了牢獄之中,心灰意冷似的沒有絲毫反抗。
許太府這才又叫刑房的小吏,"趙夔所告的賊人名字實在太多了,中間有真有假,定會有人被陷害了。你即出告示讓自覺有冤的人來申訴,然後將沒有申訴的人抓起來!"
這刑吏立即就按照吩咐寫了一張告示,告示上寫的內容極為簡單,前面先是說了一下張貼這個告示的原因,什麼外省人趙夔遭遇到了劫錢殺人的慘事,從街坊問了三十多個人的名字來告官,為了不牽連無辜,讓這其中無辜之人前來申訴。
後面說的就是有些色厲內斂的狠話了,讓慣盜不要臭不要臉的來湊熱鬧,而被趙夔陷害,牽連的人限期三日來衙門申訴,但是明明做了卻謊稱自己無辜的人一經查出定會重罰。剩下那些名單中的非盜賊者卻不覺自己無辜,三日之內又沒有來申訴的人,之後一併被拘到府衙,拷打真偽,絕不輕饒。
這刑吏看著自己寫的告示確保前因後果都交代清楚了之後才張貼出去,完事之後才心中覺得奇怪,他剛才一直就在許太府身邊站著,怎麼就沒有看到那狀紙上有三十多個名字?
(三)
"趙夔,這群人中可有賊人?"
"那日天晚半黑,實在辨別不出。小的原還指望能夠去京城謀個一官半職,如今卻只能回鄉丁憂。如今孤身一人,又沒有銀錢傍身,只盼著能夠向著這些人討回些銀兩,讓我回鄉安葬親父,就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而且就算抓到真賊,問他死罪又怎麼樣呢,親父已死再追究那些有什麼用?不日我就要回鄉,之後巡撫審問時,又無法在這與之對峙,最後也不過就是放過他罷了。抓到真賊對我有什麼好處,只盼著能夠追回些銀兩回去安葬親父。"
趙夔一番話說的極為真誠,讓聽到的人都禁不住溼了眼眶。唯他自己一人,跪在那裡也不抬頭,無人能夠看出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你眾人既然都是自願來府衙申訴的,定都是小偷小摸之輩。趙省祭如此可憐,你眾人便一人拿出二兩銀子給他吧!"
許太府直接說道,只是眾人哪裡肯,誰銀兩都不是地裡長出來的,憑什麼就因為他可憐就要分二兩銀子給他!
再說了二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他們都是街頭巷尾的混子,他們有錢就意味著別人"沒錢",這幾日風聲這麼緊,他們哪裡敢頂風作案!
許太府見他們不肯便要用刑,在古代,官員打來報案之人,無論是冤主還是賊人都不需要什麼理由,想打便打。除非你是身份地位高貴到對方不敢動手,否則就只有捱打的命。
這群盜賊中自然也有明白人,知道他們捱上一頓打之後,也定是要將這二兩銀子交出去,索性就直接免去了那一步。
"大人,我願意出二兩銀子資助趙省祭。"
說話人是貢金,他身後還跟著幾人,皆是願意拿出二兩銀子給趙夔的人。許太府令左右將他們拿出的銀子放到桌案之上,隨即就讓趙夔上前,將銀兩遞給他看,"這裡可有你被偷的銀兩?"
古代人花銀子都是要拿稱量出斤兩的,多了就要將整銀砸成碎銀,而桌案上的則多是些難以辨別來歷的碎銀,但整銀也不是沒有。
趙夔上前一看,立即便認出了自家銀兩,頓時衝著許太府一點頭,許太府頓時揚聲喊道,"將那幾個拿出銀兩的人抓住!"
貢金幾人頓時面面相覷,汗如雨下,這才明白了許太府用的是一招"請君入甕"。
(四)
趙夔依舊面無表情的站立在一側,看到這群人被抓了臉上也一片靜默。早在那日許太府信口說出了他狀紙上並沒有的"那三十多個人名"的時候,他就知道許太府在計劃著做什麼,這才乖乖任由衙役將他押進牢獄。
要不然以他當時心中悲憤,痛苦,後悔糅雜在一起的心情怎麼可能這麼聽話。
今日他句句說要回鄉安葬親父,不願意追究真兇的話也是許太府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說的,如此一來,果然就將那些喪心病狂的賊人詐出來了。
他如今見這真兇被抓到,當即一下跪了下去,看著許太府目露痛苦,"請大人為民做主!",跪伏在地上,久不起身。
許太府當即將那幾個人挨個審問一番,各種酷刑輪番上陣,這群人中便有頂不住的開始將其他犯案之人的名字吐露了出來。許太府立刻就吩咐左右帶人去將這幾人提審,將趙夔的銀兩找回。
只是可惜那些銀兩僅僅只剩下不到七成了,再要解決的就是這群犯罪之人當如何處置的問題。
期間趙夔一直倒伏在地上,可見他心中恨意多深,直到許太府判了那群人一個死刑之後,趙夔才嗚咽著哭出了聲。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一日不報仇,一日不敢為父哭喪,如今大仇得報,他強忍的淚珠才傾瀉而下。
升官本是喜事,卻因為這幾個強盜賊人害的親父枉死,喜事變喪事,趙夔心中悲痛悔恨誰人能知?若是不能夠抓到這幾人還親父一個公道,趙夔的一輩子也就走到了人生盡頭,以後還活著的不過就是一心想要報仇的傀儡死屍罷了。
而許太府利用這群喪心病狂之徒定會想一切辦法脫罪的心理,一用計策讓他們自投羅網,二讓他們自動獻銀讓趙夔辨認,三靠酷刑威逼賊人供出同夥。
一套連環計下來,三日之內就將案件破了出來,一個月內趙夔就可到鄉安置其父入葬,不可謂不神!
古代審案本就困難重重,更別提此案中除了一個悽慘無比的告案之人外,其餘皆是沒有。可是許太府卻能夠從細微之處入手,以點到面的撕開了整個案件迷霧,找到十數真兇,真是多謀善斷,心懷正義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