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爱情与奶奶的粉蒸肉

奶奶的爱情与奶奶的粉蒸肉

我已经多年没有回过老家了,当汽车驶近这个四川南部的小县城时,我已经闻到了空气中强烈的酒糟的味道。那种味道于我,就代表着故乡。有点点甜,点点香,似乎还有点点的醉。这样的空气里,是该有点不同寻常的事情,比如爱情,都应该与众不同,更浪漫、更纯粹。就好像我奶奶的爱情。

奶奶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那时候她家开着一家餐馆,卖点简单的炒菜烧菜,还有米饭。每逢赶场的日子,就在门外台阶上摆上两个长条凳,上面放一块厚实的大木板,再在上面摆上切好的菜和葱姜蒜、干辣椒等调料,当然还有豆瓣,那是奶奶家自己做的,除了常规的豆子、红辣椒之外,还特别加了些香料,总之这豆瓣本身已经很香,用来直接下饭都是极受欢迎的,更何况拿来炒菜烧菜呢?所以,奶奶家的生意挺好,光顾的都是十里八乡来赶场的乡亲们,一个人,可以直接点一小碗烧好的菜,几个人,可以点上几份不同的烧菜或炒菜,饭都是盛得很满很满,在碗口堆出一座白生生冒着热气的小山来,让人一看就觉得又踏实又好吃。

奶奶的爱情与奶奶的粉蒸肉

就在一个平常的赶场的日子里,爷爷出现在了奶奶家的餐馆里,严格来说,就是街边一张桌子旁。爷爷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奶奶说:你爷爷那时候,象是天上来的一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上一个皱纹都看不到,说话的声音好听,虽然刚听到时有点听不太明白。我看到他的时候,眼前一道白光亮过,世界全黑了,只有你爷爷的脸,那张帅气的微笑着的脸。那一个瞬间,奶奶亲身体验到了书里讲到的一见钟情是什么意思。

家里人都说,奶奶是我们一大家里最浪漫的一个人。我觉得那是真的。但是,这浪漫却从粉蒸肉开始,是我始料未及的。

爷爷那天点了一个粉蒸肉,点了一个炝土豆丝,可是他没有能够吃下去,因为于他而言,这又麻又辣的东西实在难以下咽。他满脸通红,干咳阵阵。奶奶急忙送了一碗水过去。于是,爷爷把那些美味的菜在开水碗里洗过之后才送到嘴里,就着这些无味的菜吃了一碗饭。

奶奶望着爷爷的背影,不知想了些什么。

第二天,爷爷没有出现,第三天,爷爷没有出现。

直到一个阴雨天,那天不逢场,奶奶家的餐馆并没有延伸到屋外的台阶上,店里也没有几个人。奶奶正百无聊赖里,爷爷掀开布帘走了进来。爷爷进来那一掀帘的动作,直接照亮了奶奶的面庞,她立即涨红了脸,眼里都快有了泪水。

那天,爷爷犹豫了好久,不知点什么,他在烧菜里看着红红的干辣椒,不敢尝试。后来,他终于小心地问:有没有不辣不麻的?奶奶微笑着,有啊。爷爷如释众负,坐到了桌边。

奶奶的爱情与奶奶的粉蒸肉

结果,当看到桌子上的是一碗粉蒸肉时,爷爷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欲言又止,奶奶说:不辣,你尝。爷爷小心的尝了一口,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的脸庞恢复了神采。他对奶奶说:这是他到这里后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奶奶笑了。

后来,爷爷就在奶奶家的餐馆包饭,所谓包饭,就是固定在那里吃,一次性交一个月的钱,然后月底结算,多退少补。

再后来,爷爷就成了餐馆老板的女婿。

我们都问奶奶,那碗粉蒸肉为什么不辣也好吃,奶奶笑而不语。倒是爷爷最后解答了这个问题,他说,那碗肉是用鸡汤先淋过泡过的,然后加了鸡蛋,然后…… 然后他就回答不出来了,毕竟,他是我那从没有下过厨的爷爷呀。所以,他也不知道,那种做法,其实已经不是传统的粉蒸肉的做法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爷爷告诉过我们,奶奶还为他做过一次酱鸭肉,那是奶奶努力满足爷爷北方口味的一次尝试,虽然好象跟爷爷吃过的北方酱鸭肉相去甚远,但那是奶奶独创的。奶奶是用豆瓣酱加黄糖做出来的。爷爷说,那是这辈子最记忆深刻的酱鸭肉。以后条件好了,也能买到北方的各种酱料了,可做出来的,都不及那次那道酱鸭肉。

奶奶却说,爷爷其实下过厨,在她生孩子的时候,他去河里钓鱼,一整夜没睡,钓到几条小鱼,爷爷自己杀鱼剖鱼,加了盐和姜,小火慢熬,熬成又鲜又香的鱼汤,那汤又白又浓,上面飘着几片鲜绿的葱叶。奶奶说,那是世上最美味的鱼汤。

奶奶的爱情与奶奶的粉蒸肉

关于对奶奶有家里最浪漫爱情的评价,奶奶却说,还不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区别只是,你能做出他喜欢的味道,而他,也能尝出这种美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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