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檔最難的一個劇組,肯定繞不過《清平樂》。
畢竟這可是雲集了范仲淹、歐陽修、晏殊等童年默寫陰影的古裝大劇。
大家每次看《清平樂》的朝堂戲,內心總是發緊。
畢竟王凱飾演的宋仁宗每貶一次官,我們就得背多一篇。
但看著“全文背誦並默寫男子天團”第一次同框並集體在電視劇裡有了臉,飄居然一種“有生之年”的親切感。(當然這也是基於現在不用背課文了)
可,最難的還是這劇的主角們,我們是不用再背課文了。
而《清平樂》的主角們,全穿越回了我們的學生時代。
王凱說他在現場基本沒時間social,全在背臺詞。
江疏影說這劇的臺詞不僅長,還難,經常需要翻字典。
打開片場花絮一看,這不就是第二天要考試的我嗎?
說真的,願意去為難自己,尊重觀眾的劇組,如今是真的少見。
而這“為難”的結果怎麼樣,飄追看了十幾集,聊聊——
其實最直觀的,是《清平樂》拉高了我國古裝劇的審美底線,不止一點。
一打開就能品出,是古裝劇該有的畫風質感。
近幾年的古裝劇,雖然數量輸出用力,但卻在視聽效果上潦草。
審美上,要麼是暴發戶審美,穿金戴銀,卻美感失衡。
要麼是五毛錢服化道,坦坦蕩蕩地展露自己的廉價感。
而《清平樂》,倒真體現出古典審美中,求韻、求境的那份靜好。
《清平樂》寫的是宋仁宗治國之事,都知道宋代是一個重文輕武,文人氣息極重的時代。
而《清平樂》的審美基調,正是宋代讀書味極重的淡雅平正。
不看情節,單欣賞畫面,都可以感到審美上的薰陶。
不衝著什麼,單學一學配色就能收穫頗豐。
宮內嬪妃的服飾,堪稱漢服愛好者們的天堂。
《清平樂》,又名,大型宋制漢服配色指南和種草現場。
從配色、形制、細節,都極度考究,是現代審美和古代審美的有機融合。
《清平樂》的女子服飾形制,採用的是抹胸+褙子,內衣外穿的款式。
這種穿法在宋代女性很常見,同時也是宋代一種比較“性感”的穿衣法,沒有其他形制那麼拘謹呆板,比較符合現代審美。
從中還可以學到很多古典經典配色,天青配胭脂、綰色配海棠、墨色配魚肚白……
連最容易顯得豔俗的婚紅,在《清平樂》的審美宇宙裡都顯得典雅高級。
服裝細節上,更不消說。
皇后的常服,都可找到出處。
哪怕是站在背景處的侍女頭飾,頭飾都有做過功課。
連宋制漢服裡經常會出現的襻膊,一種宋代女子用以固定衣物,方便幹活的揹帶,也有作展示。
畫風淡雅,細節卻考究。
精巧卻不顯刻意,這是飄飄認同的古裝劇服化審美追求。
在電視劇演技觸底反彈的這幾年。
起用老戲骨,挖掘新戲骨,成了一種新的潮流。
眾所周知,這項工作,正午陽光最擅長。
而《清平樂》可以說,在挖戲骨這項工作上,達成了新成就。
不僅有喻恩泰、吳越、劉鈞這樣的前輩。
還挖出了任敏、邊程,這樣的靈氣後生。
宋仁宗之女徽柔,可以說是現在最千呼萬喚的一個角色。
但,配角戲骨成雲,是福也是禍。
什麼禍?
主角容易被配角演技360°碾壓、圍剿。
但《清平樂》,卻沒有這種接不住戲的悲劇。
王凱飾演的宋仁宗。
我們都知道,影視劇裡,情緒通常都要“收著演”。
但這一角色,出於一國之君的身份,已經不是“收”,而是“壓抑”了。
為了守住君儀,樂不能笑,悲不能哭。
所有的情緒表達,要濃烈,動作幅度卻要極小。
晏殊(喻恩泰 飾)因瞞劉太后阻止仁宗與生母相認之事,自請貶黜。
生母死、嫡母亡,如今自幼輔佐自己的先生,也要離京而去。
對面是穩得一批的喻恩泰,王凱也沒輸。
從忍痛下令貶黜,到一個別過頭的隱忍。
情緒恰好,試圖麻木自我的悲慼,呼之欲出。
而最令人難忘的,是仁宗生母李順容死時的那場戲。
生母離世,卻逢朝廷宴飲大典,元旦大朝會。(元旦這天的慶典,百官拜見皇帝,稱為大朝,屬古代朝會制度中級別最高的一種)
在喪母之痛與君王職責之間,仁宗恪守後者。
戴冠時,壓抑沉痛的痕跡,全都體現在那疲憊的三層眼皮上。
小哀喋喋,大哀默默。
能夠自如地控制自己的生理表達,在國內中生代演員裡,已屬上層。
這幾年,配角神仙打架,主角坐著發懵的劇,實在不在少數。
但我們也發現了——
主角撲街,配角再好,也救不了戲。
畢竟主角才是全劇的核心主題的寄託。
主配對戲對得好,才能矛盾交鋒、情感拉鋸、張力全開。
《清平樂》有這樣的名場面嗎?
還真不少。
宋仁宗與劉太后一場長達7分鐘的對戲。
劉太后大限將至,大勢已去,她想穿袞服祭祖,不符合禮制,朝中大臣都質疑她要當“大宋武則天”。
仁宗去探她,控制了他二十多年,不讓他和生母李氏相見的劉太后問他:你恨我,是嗎?
最妙的是,此時她稱他為,六哥兒。
這什麼意思,這是劉太后死前,想要和他摘掉君王和太后的身份對話。
但,仁宗並不“買賬”。
事已至此,他只能和她在君主與太后的層面上對話了。
他依舊說著祈禱她康復之類的“君言君語”,雖是也是真心,但也只是一種立場的真心。
仁宗說著這些話時,眼裡全是仁愛,但是一種君恩,而並非柔情。
但劉太后不甘心,不斷追問、質疑,你恨我吧,你恨死我了吧?不然你為什麼趁著我快死了,把曾經抵制我的人,全都復了官?
仁宗嘴裡卻依舊全是君言君語,什麼先帝時他們也是能臣啦、赦免他們是為您的積福啦……
最致命的一擊還是那句——
這天下, 本就是趙家的天下。
換句話說,不是你的天下,更不是我的天下。
我們,從來都是被這社稷和身份所利用,不惜閹割私情、閹割人性的棋子。
而後,仁宗補了柔情一刀。
劉太后這才噤聲流淚。
但不是出於感動,更多是出於一種無奈、無可選擇的和解。
他跟她,原來早就只剩下皇上與太后的聯繫,而無情感上的溝通。
仁宗已經和她一樣,變成了被身份閹割人性的明君賢后。
她終於感到,在社稷、命運這座大山面前,皇室成員無人倖免,無法對抗命運這座大山的悲哀。
一段對戲,把兩人命運共同體,情感矛盾體,合與分,憐與恨等複雜關係,表達得迂迴卻明白。
毫無疑問,《清平樂》是一部打開就很舒服的劇。
這是正午陽光的水準了——
正午的劇,不一定說部部都完美,但從視聽到敘事審美,展現的創作底線,都非常高。
而,若再具體到這部劇的“舒適感”,飄飄覺得可以歸為一個字,“衡”。
這不僅指視聽畫面上求的是雅正均衡的文氣之美。
角色和故事塑造上,也洗脫了國劇經常有的偏頗感。
達到一種人性的平衡。
劇中第一男主,宋仁宗。
對他的展現,是基於歷史筆跡的留白。
歷史上的宋仁宗,宋朝在他當政時期,達到了全盛。
但“仁宗盛治”,卻遠沒有“貞觀之治”“開元盛世”,在國人記憶中那麼有名。
這避不開仁宗一生經歷的“平淡”,生於宮禁,長於宮禁,老死於宮禁。
《清平樂》,挖的是“淡”裡的濃。
一位一生平淡的盛世之主,為什麼被講究克己復禮的宋朝臣民,萬般愛戴,被歷代士大夫推崇有加。
貫穿一輩子的“仁”,首先是一點。
而後,再一點點明瞭,為君,是選了就不能卸的責任。
成“仁君”,上行下效的最高程度,是要一次次“殺掉”私慾。
年少時的仁宗任性,心繫生母,又故意刺激養大他的劉太后。
於是在宮中大量炮製,生母做過的蜜餞果子,命名“三春暉”。
宮中人的小舉動,讓宮外提供鹽漬果子方子的梁家,家破人亡——
炮製梅子所用的藥成了天價,梁家買不起藥治病。
皇家人可說擁有天下,亦可說無一私物。
而,注意到了嗎,太后說的,是君,也是“皇家人”。
歷史符號之下,這部劇有拍出真實血肉被壓抑的濃烈。
不少人都知道,《清平樂》是大IP《孤城閉》的改編之作。
原著主線,其實是仁宗之女,福康公主徽柔的愛情。公主所愛的內侍懷吉,是參與者,也是見證者。
懷吉親眼看著,內心有團火的徽柔公主,撞向重重宮門——證明了身份,也困住人、鎖住情的宮門。
《清平樂》從開篇就能看得出,這是一次顛覆級別的改編。
故事線被擴充,主要視角也換了人。
從公主的愛情。
到帝王家的情感——
仁宗與曹皇后,為臣時可做一生知己,為妻卻要半生疏離。
徽柔和懷吉,公主和內侍,同是困在城裡的人,守護與取暖卻要止乎禮。
以及,仁宗與徽柔,細緻的寵愛是真的。
但四方皇城究竟能否容得下這樣一對父女?
最新劇情的一個細節。
徽柔出世,仁宗激動地找晏殊商量,給公主取名。
名字列了上百個,卻怎麼也不滿意,晏殊點出了仁宗心思。
這些字只含華美
卻沒含配得上公主的天下
最後君臣一致覺得極好的,徽柔。
徽者善也,柔者仁也。
天子長女,不僅要徽柔懿恭,更要懷保小民。
作為父親的美好願望,撞上作為君主的下意識:給女兒帶上沉重的“王冠”。
在其位,謀其事,盡其責。
《清平樂》改動巨大,但,飄覺得可以接受。
因為這未嘗不是一種殊途同歸——
“明君”的犧牲。
“公主”的捨棄。
享天下供奉,也受著天下約束。
誰能從心而活?
片花那幾句,可能已經點了題——
它並沒有丟掉原著的“核”。
並且,是又進了一層。
《清平樂》的原小說以內侍懷吉的第一人稱,敘述和公主相識生情,見證了皇家孤城中人的悲哀。
以小見大。
而劇版《清平樂》卻是從大鋪陳,以正午陽光擅長的細密針腳,徐徐織一副畫卷——
《知否》是一張市井圖。
《清平樂》畫的是皇家景。
而這般大視角,最後還能落回至微之處,人——
困於宮中,有情感、有渴求的血肉之軀。
而對宮內的聚焦,卻因為從朝堂、盛景的大視角切入。
似乎又多了一層含義——
皇家人被困於皇城,而皇城,卻在海晏河清的萬民之中。
這也是一種“衡”。
卻更讓人感到,平衡溫潤中所蘊含的巨大力量,和無奈悲愴。
被時代和命運“裹挾”人物,某種程度上,也是主動選擇點綴著這宏大。
這樣的劇,是有餘韻的。
即便隱隱預見得到,劇中人物的終局。
但每個人在鋪向終局的無數抉擇中,展現的一點點弧光。
都是能打動人的看點——
曹皇后和仁宗的拉鋸戰,不是隻關倔強夫妻的誤會與風月。
更是師從范仲淹的有識女子,半生陷在“先為臣,還是先為妻”的困局裡;
新上線的張貴妃,身處後宮,卻坦坦蕩蕩只談愛,不管被稱賢良淑德,還是罵禍國妖妃。
還有尚未上線卻備受期待的,曾敲響過宮門,撞得頭破血流的公主徽柔。
和公主身邊,主動選擇困在皇城的懷吉。
這是一部旨在做眾生相的劇。
開篇就奠定了“調”。
它註定不會是那些,讓我們情緒激盪巨大,看過哭過但追到結尾就完了的國產劇。
但,無論從審美追求和講故事的“胸襟”上。
有這樣的劇存在,永遠是好事。
它不是為了讓你爽而看的。
是為了讓我們知道。
國劇也能做到兼具,畫面視聽、演員演技、故事鋪陳多層次的豐富美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