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隱藏著很多小店。
有的不為人知,有的名聲在外。每個小店都有自己的故事,或艱難痛苦,或溫暖感動。時間的長河大浪淘沙,百轉千回後,化作眼前那一份食物。
美味來之不易,好味道值得更多人知曉。
夏天,屬於陽光,西瓜,冰淇淋,對於西安人來說,有一樣東西不可或缺。
夜晚降臨,風中有熱氣,打開一瓶香濃的九度,一杯下肚,此時的桌上一定要有著美妙的鎮桌之寶——烤串。
人們歡笑,酒醉,在孜然和辣椒的江湖中愈發沉淪。
若說起西安烤串屆,有個名字如雷貫耳,想必吃貨經常光顧,店名叫做——裴老大。
深巷,燈光昏黃,人們相聚。煙霧繚繞中,光膀子的大哥牛逼吹的響亮,學生模樣,漂亮的姑娘,新派非主流的社會搖少年,在這一方天地和諧共生。
我想去吃過的人有同樣的感受,焦慮,十分焦慮。
搶肉的傳說從這裡開始。
熱火朝天的烤爐邊,往往站著一群彪形大漢,新出爐的串剛剛擺上檯面,大漢們來了精神,眼神犀利,暗中較勁,你爭我奪,不出幾秒,烤串一搶而空,徒留身體較弱的人暗自神傷,痴痴的凝望著膘肥身健的背影。
正所謂快,準,狠,就是搶肉的秘訣。娟秀的姑娘倒不用愁,護花使者早已按捺不住表現的熱情,若姑娘們膽子大,敢站在爐子前,大哥們倒也騰出一條路,洋氣點的飈個英文:
“lady frist!”
嘈雜,瑣碎,滋滋作響的燒烤,這屬於西安的煙火氣,也只有西安人能品味。
人群中有一大哥更是亮眼,白背心,黑圍裙,嘴裡叼煙,不苟言笑,可讓人奇怪的是,為什麼這些搶肉的大漢們,對他的眼神中也寫著一絲敬畏。
大漢就對你一笑:
“沃斯老闆!”
腥風血雨的烤肉江湖,怎能少了裴老大的姓名?
目光如龍,左右開工
這火爆的燒烤後,藏著什麼樣的故事?
沉默是金的裴老大,他的故事,只有兒子裴翔略知一二。
老裴的人生履歷倒也精彩。開過大排檔,賣過梆梆肉,因為從小有個當司機的夢想,開始蹬三輪車。覺得人生不止如此,去考了大車駕照,終成一名合格的卡車司機,可第一次駕駛,就把一個門面房的門撞毀。
總之,人生沒有方向,貧窮,而且被逐出家門。
2003年,全國抗擊非典,裴老大,老裴家長子,因為跟家裡的矛盾,被老父親趕出家門。
屋漏偏逢連夜雨,妻子也病倒,尋醫問診,掏空積蓄,欠下十幾萬外賬。
錢花光了,人卻沒保住,老裴失去妻子,小裴沒了媽媽。
本就固執的父子倆,少年叛逆,父親沉默,一個月,兩人說的話不超三句。
生活還得繼續,經人介紹,父親與現在的母親認識。
可欠的債怎麼還?
巷子口,第一根裴老大烤肉新鮮出爐,自此開啟屬於他的燒烤王朝。
推著小車,三四張小桌,夫妻兩人,串多少,賣多少。一把孜然,一撮辣子,炭火燒的正旺,路人便被吸引。
放學的孩子,遛彎的居民,燥熱的夏夜,要有烤肉才算完整。
賣完最後一根串,兩人收攤回家,單人床板鋪層被子,簡陋的家,生活還是活著,我們每個人的難題。
裴老大烤肉技術和駕車天壤之別,孰能生巧,烤肉的味道也越來越好。
酒香不怕巷子深,三五小桌增加到十張。這時,迎來每個攤子難以逃脫的宿命——城管來了。
搬進巷子更深處,今天的裴老大,從那時開始。
父親兢兢業業,年輕的兒子卻覺得賣烤肉丟人。父子倆關係薄弱蟬翼,年輕氣盛,說做就走。深圳,給了兒子追夢的機會。
燒烤王子從小最愛的,是斯諾克。
球場服務員的小裴,每天下班都在練球。
“別人可以去國外打檯球拿獎金,我也可以。”
十年磨一劍,小裴的檯球技術逐漸精進,在很多比賽上斬露頭角。比賽獲獎,但獎金不夠養活自己。
家裡烤肉店生意漸好。小裴沒辦法,向父親開口要錢,寡言的父親說了兩個字:
“沒錢。”
未完成的少年夢,讓父子倆的隔閡更深,互相不聯繫,是他們的默契。
過年,“回家”是永恆的主題,人們不遠萬里,只為和家人團聚,濃情蜜意的年,讓中國人卸下滿身的疲憊。
在深圳的小裴,幾年沒有回家。煙火綻放,年夜飯正香,小裴給姑姑,給三爸打電話,家人的聲音,讓他淚流滿面,可他始終沒有撥通父親的電話。
深圳的大年三十,寫滿少年的孤獨。
2011年,小裴沒有收入,只能回到西安,開始在店裡幫忙。
大矛盾不提,小摩擦不斷,父子的溝通帶著偏執,氣氛火爆的店,冷到冰點的父子。
小裴是踏實的人,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做,食客也開始認可了小裴出品。
只不過少年心裡,還有檯球夢,那個父親不支持的夢。
幾年過去,裴老大盛名在外,少年也在努力成長。
17年7月4日,燒烤攤正熱鬧,小裴喝了酒,騎著電動車在路上晃晃悠悠。
砰地一聲,車子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音,一輛出租車把他撞了出去,腿上血流如注。
沒敢跟父親打電話,找了朋友送到醫院,醫生止血包紮完,已經兩點多。
那天,剛好是父親的生日。
小裴在病床上,遠遠看到一個身影走來,步履蹣跚,顯得焦急。
那人走近,眼裡是淚水,那是他的父親,那個執拗的父親,眼前的他是脆弱的,想說話,卻一再哽咽。
“那一瞬間,我意識到,他是我的父親,他固執,冷漠,但是他愛我。”
男孩真正長大,是看懂父親的那一刻。
《宵夜江湖》欄目組的一次訪談,提起兒子的檯球夢時,沉默的父親開始落淚,採訪一度終止。
小裴也才明白,這是自己的遺憾,也是父親的遺憾。
遺憾是人生的常態,一往無前才是主題。
父子和解,裴老大燒烤更顯王者之相。
話依然不多,包容和理解寫在繁忙裡,閒時父子一杯酒,看著煙火晃動的生意,來往人群,喧囂夜半,藏著父子間不為人知的故事。
曾覺得賣烤肉丟人,現在的小裴卻掌控全場。
父親身體不太好,胰腺炎又復發,所有的菜肉品質,還由父親把控。
兒子擔當重任,上爐,傳菜,每個夜晚都是一場大戰。
燒烤,肉質是關鍵,新鮮的牛肉鮮亮潤澤,嫩的裡外微紅。老裴堅持讓老闆留下最好的肉,今天的品質不好就換一家。
烤好的肉先給小孩孕婦,也是裴老大一直堅守的傳統。
季節更迭,調料不斷調整。為肉串注入靈魂的香料,老裴拿捏的準精準,十幾年的錘鍊,小裴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烤串在手下翻轉,肉色漸變,色彩的魔術爐上盡顯,好的燒烤廚師,動作行雲流水,一招一式寫著過往江湖,若是肩上搭個毛巾,穿著白背心,額頭掛點汗水,更有幾分市井風味,便成了攤子上的別樣風景。
均勻沾滿調料的肉串,冒著熱煙,新鮮出爐,熱油還在晃動,撲面的香氣,開啟夜晚的宵夜之旅。
辣子賦予牛肉深紅的外衣,炭火的香氣附著,孜然的淋漓憑添風味,夏天,西安人的命,都是燒烤和空調給予。
味蕾擁有記憶,地道的西安燒烤,總是炭火與孜然的化學碰撞。人們把酒言歡,故友重逢,伶仃大醉的夜晚,剛失戀的小夥,三五哥們的歡聚,吹牛的嗓門蓋過風聲,小小的攤子,道不盡的夏夜往事。
如今的裴老大,第二家分店也已開業。
煙火的故事,市井的江湖在繼續上演,此刻,無數的燒烤攤門庭若市,光著膀子的大哥絲毫不介意隔壁桌小姐姐的鄙夷。
每人桌上那根烤串,油亮豐腴,期待著西安人的再次光臨。
西安人關於燒烤的記憶,從童年的那一根烤串開始,伴隨著青春,成長,友情,陪伴,失去的愛人,遠去的朋友,我們在那裡高談闊論,指點江山,伶仃大醉,偶爾回望,就想起某個夜晚,微風沉醉,夏夜微涼,朋友的笑聲,飄香的烤串。
窄窄的巷子裡,父子倆的故事還很長,那個檯球少年,註定要傳承西安燒烤霸主的美譽。
“我就是個賣烤肉的,從今以後,我還是賣烤肉的。”
這,就是裴老大的故事。
一根烤串,父子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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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小店代言
@千斤小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