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關東習俗，兒子結婚也住公公婆婆的對面炕。此圖版權歸於網絡。
（作者簡介：作家王天祥，山東青島人，高級記者職稱，曾在長白山區從事教育工作20年，後從事林區新聞工作和文化創作至今，已出版長篇小說、旅遊文學、報告文學集、歷史文化、旅遊文化、企業管理、市場分析、成功學、人才學等各種專著42部，撰寫電視劇200多集，創作歷史、文化、風光、紀實等題材的專題電視片數十部，在各地報刊發表文章數百篇，發表網絡文章1000多篇。）
★老關東的火炕什麼樣兒
冰天雪地的 長白山農村。程英鐵攝影
老關東民居博物館的老房子中，每間房都是面對面的兩鋪炕。遊客們聽民俗學家古今明介紹了老關東的民俗後，議論紛紛。有人不信，問古今明：你說老關東的公公婆婆和兒子兒媳，炕對炕地頂頭睡！這是真的嗎？有人乾脆否定：扯淡。這純粹是玩八卦，侃大山！說破大天沒人信。
古今明一笑：我玩八卦、侃大山嗎？好，那就請聽八十多歲的老關東民居博物館的開山爺和跑山奶怎麼說吧。
開山爺短菸袋一揮說：先說老關東的炕。過去，老關東的地窨子、大窩棚、木刻楞等房舍，一般都是頂著山牆搭一鋪炕。白天在炕上擺上一尺高的炕桌，一家人坐在炕上圍著炕桌吃飯，夜晚則在炕上睡覺。只要是嫡系一家，即便是七八口人，也會大人孩子擠在一鋪炕上睡。
八十歲的開山爺講述老關東。程英鐵畫
開山爺還說：若是孩子多，或者兒子娶媳婦了，則要蓋寬綽些的大房子，然後靠著兩側牆壁，砌起面對面的兩鋪火炕，兩鋪火炕在山牆處連接，通過一個煙囪排煙。火炕的格局就是凹字形。
有人說：可惜連現在東北城市裡的孩子，都不知道火炕是什麼嘍！
開山爺繼續說：孩子多的人家，大孩子們睡一鋪炕，父母和最小的孩子睡一鋪炕。半夜裡，父母要叫醒孩子“起一次夜”，以免尿炕。第二天早上當孃的做好飯進屋一看，嘿！挨著炕簷睡著一溜兒小腦袋瓜兒，所以就有了楊振華的相聲說的“大毛二毛三毛四毛五毛六毛七毛八毛起來了”。誰若是賴著不起來，屁股上肯定要挨一笤帚疙瘩。因為你不起來吃飯就會耽誤上學，耽誤大人幹活兒！
老年遊客說：這話聽著親切。接地氣。
初雪的長白山區松花湖畔。程英鐵攝影
★老關東，公婆和兒子兒媳為何睡對面炕
跑山奶說：在老關東，兒子若是結婚了，那麼兒子媳婦睡一鋪炕，父母和其他未婚孩子睡另一鋪炕，這樣就算是上下有別了。但公公婆婆和兒子媳婦共處一室，頭頂著頭睡，中間只隔著兩米來寬的空地，任關里人誰看了也覺得彆扭。哦，你問為啥頭頂著頭睡覺？睡覺的人都是頭衝著炕簷，兩鋪炕的人不就是頭頂著頭嗎？若是現代的姑娘看了這條件，打死也不會在這種房子裡結婚。
女遊客們立即附和著跑山奶，說：是呀是呀！打死我也不會在這種房子裡結婚。
跑山奶卻笑著說：但是在老關東，那就是關東人過的日子。所以，這現象就被後來闖關東的人說成“怪”，以至於留下了許多鄉村葷話段子。
老關東的對面炕。此圖版權歸於網絡
民俗學家古今明接過跑山奶的話說：我曾將老關東這種公公婆婆和兒子兒媳共處一室，在兩鋪炕上頭頂頭睡覺的習俗說給學生聽。女生們聽後大為驚詫，紛紛表示，即便自己是那個時代的女人，也絕對不會和公婆頭頂頭地睡在一間屋子的兩鋪炕上的！這麼睡覺結婚？門兒都沒有。
女遊客們紛紛說：是呀，是呀。在這種屋子裡結婚，怎麼睡覺？我不幹！堅決不幹！
但是古今明卻嚴肅地說：老關東卻世世代代都在那種條件下結婚生子，繁衍後代。說明這種習俗，實際上是一種特定生存環境下的特定文化。用哲學觀點說，存在就是合理。
★老關東的兩鋪炕之間的遮蔽物，只是一道布帳幔
古代的帳幔。頭條選圖
開山爺說：其實，習慣了這種房屋的格局和老關東的習俗就好了。因為兒媳婦的那鋪炕上，沿著炕簷張掛著一幅遮羞布，東北人叫幔子。這幔子古代是用花布或者格子布連綴成的，大戶人家是繡花的。建國前後，殷實的人家專門用雙人床的印花大床單做幔子。
有女遊客立刻驚詫：哇！中間就隔著那麼一層布呀？那不喘氣兒都聽見了嗎？
開山爺繼續說：掛幔子也有講究，就是每鋪炕順著炕簷的上空一人高處，有一根棚杆，那棚杆是蓋房子時就安裝好準備將來給孩子掛搖車用的。兒子要娶媳婦了，就需要在棚杆上吊一根與火炕一樣長的帳幔杆子。新媳婦的幔子邊上等距離地縫著若干布條扣，把它穿到帳幔杆子上，睡覺時嘩地一拉，新媳婦的炕就自成了一方隱秘的小天地。早上起床了，再唰地拉到一頭，摺疊進幔子包中去。
在火坑上做針線的北方婦女。拍攝於博物館
跑山奶說：六十多年前，俺跟著開山爺跑到這東北的山溝裡結婚時，就是和公公婆婆睡對面炕。可八十多歲的跑山奶至今一提起這事兒還說：那天晚上把俺嚇得呀，大氣兒都不敢出。從打結婚的那天晚上俺就發誓，等我兒子結婚，絕對不讓他跟俺睡對面炕。可是，沒想到兒子結婚時，還是和俺們睡對面炕！
你們問為啥？風俗唄！住這關東山的老房子，實在是隻有這個招兒才能熬過寒冬。你不信？告訴你們，這是因為有炕，若是沒有火炕，神仙也熬不過長白山的冬天去！
★火炕是老關東最好的散熱器
初雪的長白山區。程英鐵攝影
民俗學家古今明先生說：火炕，至今沒有確切的歷史發明論斷。有消息說某處的考古發掘，發現了西漢時期的火炕。《新唐書.高句麗傳》則記載火炕是源自夫餘國的後裔高句麗的發明。但更有資料說，火炕是北宋時期女真人的發明——說由於火炕的發明，導致了金國人口繁衍迅速。
但我們可以推想，火炕必然是身處北方寒冷地帶的古人發明。因為冬季取暖是北方人的迫切生存需求。而能夠將燒烤食物的火再有效利用做取暖之用，可以說是火文明的一大進步，一大發明。而對火的熱能充分利用的最好辦法，就是在用火烹製了食物之後，再將餘溫化作取暖的條件。於是可坐可睡的火炕就發明了。從此，就有了老關東房屋取暖設備的格局：鍋灶——火炕——煙囪。火炕成了老關東冬季室內最大的散熱器。
老關東對面炕。頭條選圖
★一間房子對面砌兩鋪炕，是冬季取暖的需要
開山爺說：古先生這解釋靠譜兒。老關東蓋房子時，圖喜省事兒就蓋個小一點兒的房子。所以，一家人擠到一鋪炕上就湊付了。但是，這種老房子因為多是木柈子或者樹條子籬笆上兩面糊著黃泥，房頂是茅草，因此保暖性能很不好。因為牆壁和房頂太薄，扛不住外面零下幾十度的寒氣。你問為啥扛不住？長白山的冬天，地都凍它三尺厚，你說這一尺多厚的牆能凍不透嗎？沒辦法，只好在灶下多燒柴。有的人家因為多燒柴連火炕炕蓆都烙焦了，人坐著烙屁股，根本不敢躺在炕上睡。就是因為火炕散的熱抵擋不住寒冷的侵襲。所以，人們就發明了在一間屋子裡砌上兩鋪炕，就是整個屋子的周圍，除了門口都是炕，這樣，散熱面積擴大了一倍，兩個灶坑同時燒火，屋子自然就暖和了。
古今明補充說：增加一鋪火炕，這和樓房裡增加幾片暖氣片，地熱增加幾根管道，是一個道理。
老關東的火炕。版權歸於網絡。
★上世紀八十年代前，城市平房中的“掰間”原是對面炕
跑山奶說，後來關東人的日子越過越好了，有能力的人家開始學著關裡的樣子，蓋黃土壘牆的寬敞的泥草房。這種泥草房不再是山牆開門，而是正兒八經坐北朝南的正房。若是兩間房，就一頭是廚房一間是臥室。若是三間房，中間是廚房，兩頭就是臥室。這種房子門也高大了，前後牆都開了大窗戶，上扇糊著窗紙，下扇鑲著玻璃。
長白山的泥草房雖然牆厚實了，房頂的泥巴和苫草也厚實了，但房中的空間大了，窗戶門也大了，冬天的屋子還是冷得受不了，所以，人們還是在一間房子裡砌兩鋪炕。這樣立馬就暖和多了。這就是俺結婚時發誓不讓將來兒子兒媳和我們住對面炕，但到底還是和俺們住了對面炕的原因。
後來兒子媳婦到城裡工作了，可是城市的磚瓦房還是一間房內南北炕對著砌，就為了防寒取暖呀！不過，他們中間用木板釘上了間壁牆，每家住一鋪炕，那叫“掰間”！只是住到陰面的永遠見不到陽光。不如咱農村的大房子，南北炕亮堂。
東北火炕。頭條選圖。
★現在的東北農村，對面炕也沒有了
開山爺說，不過現在的長白山區，除了咱這特意修建的老關東民居博物館，真找不到過去的地窨子、大窩棚、馬架子和木刻楞了。這全靠共產黨領導的改革開放的福呀。這日子，眼看著一天比一天好。
跑山奶說：七八十年代能蓋起泥草房，就算山裡好人家了，可是不幾年許多人家就蓋起了磚瓦房。到了新世紀，嘿！有的整個村子都變成了五顏六色的彩鋼瓦磚房。大玻璃窗也變成了兩層，門也換成了防盜門。再也沒有誰家一間房子砌兩鋪炕的了。除了火炕取暖，還有了農村地熱。這是老輩人過去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兒。
開山爺說：你們四十歲往下的年輕人，晚上就住進這關東老民居里，去體驗體驗過去老輩關東人的日子，就知道現在的幸福感覺不是宣傳出的，而是共產黨領著咱們幹出來的。
（原創文章，若轉載請和作者聯繫。否則視為侵權）
長白山區的霧凇。程英鐵攝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