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韩国电影屡出佳作,所涉猎的题材也越来越现实、越来越“胆大”。
从真实的校园暴力事件、连环杀人案,再从财阀勾结到政治黑幕。真实、残酷,直戳人心。
似乎没有什么题材是韩国电影不敢拍、韩国观众不敢看的。
他们不怕直视残酷的社会现实,敢于揭开社会伤疤。
影片的口碑和票房,往往也能获得双丰收。
《熔炉》、《杀人回忆》、《寄生虫》这类揭露韩国社会丑恶万象的作品,更是频频在国际上拿奖,被称为“良心之作”。韩国电影界的发展,也一度被赞誉为“亚洲之光”。
这样的成就,自然离不开韩国社会及业界对这类批判现实主义作品的包容与支持。
直到上周,一部在争议声中拍摄并上映的《82年生的金智英》,揭开了韩国社会撕裂的一面。
该片的导演、演员直至讨论、推荐该片的韩国明星,遭受了强烈的舆论攻击甚至网络暴力。
离谱的一幕发生了。
是什么,让他们不再淡定?
10月23日上映后,《82年生的金智英》连续5天占据票房榜榜首,并一举拿下上周末韩国票房冠军。可是,无数的韩国男观众,在该国最大的电影评论社区里,为这部电影打出最低分:1分。
总结其理由,他们觉得这是一部不可被接受,不可被原谅的“女权主义”电影:
女人们在叫嚷什么,韩国男人还不够惨吗?
与之相反的是,几乎所有的女观众都打了10分。
争议的焦点来了:在韩国社会,性别歧视、男女平权,是一个这么不可被讨论的问题?
首先来了解一下,这究竟是一部怎样的电影:
- 影片改编自同名小说《82年生的金智英》;是韩国书店联合会评选2017年最佳小说;作者赵南柱被授予“年度作家”殊荣。
- 现象级畅销书,凭口口相传在韩国销量突破100万册。
- 该小说曾获得韩国总统文在寅的推荐。
这部影片是孔刘、郑裕美继《熔炉》、《釜山行》后第三次携手合作。这两位演员,在韩国的口碑和好感度都相当不错。
获奖作品、总统推荐、加上这样的卡司,怎么就“恶评如潮了”?
是因为剧情太“出格”吗?
其实不然。
作者笔下的“金智英”,就是那种在韩国你每天都会迎面遇到的普通女孩。就连这个名字,也普通的像我们的“张小丽”、“王建国”一样。
她出生在一个既不贫穷也不富裕的公务员家庭,从一所还不错的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养得起自己的平凡工作;还如愿嫁给了心仪的学长,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直到35岁的她被诊断患上了抑郁症,金智英突然觉得自己的言行变得很像自己的妈妈和姐姐,而在生活中她有了越来越多的烦恼、沮丧和迷茫。
没有尖锐的戏剧冲突、职场撕逼、情场失意,只有持续的、日常的“女性自觉的丧”。
诸如:
- 为什么偏要去那么远的补习班补习、为什么跟陌生人说话、为什么裙子那么短?
- 只有你们家人团聚很重要吗?既然你们的女儿可以回娘家,那也应该让我们的女儿回来才对吧。
- 社长很清楚这份工作压力有多大,与结婚生活、尤其育儿生活绝对难以并行,所以才会认为女职员不胜任。
- 我现在很可能会因为生孩子而失去青春、健康、职场、同事、朋友等社会人脉,还有我的人生规划、未来梦想等种种,所以才会一直只看见自己失去的东西,但是你呢?你会失去什么?
比起直接批判“男女不公”,作者更多的只是在讲发生在金智英身上的生活琐事,导致部分读者甚至认为作品“缺乏文学性、絮絮叨叨”。
但是正是这些“日常的、精神上的丧”,却深深的刺痛了韩国社会。
韩国著名主持人刘在石、“少女时代”组合中的崔秀英、防弹少年团团长金南俊、女团Red Velvet的队长裴珠泫(Irene),都因为在节目中推荐、甚至只是提到这本书,就遭到了韩国网民(绝大部分是男性)的疯狂警告。
网络辱骂、抵制,甚至是剪碎和焚毁他们的照片。
甚至,女团Apink成员孙娜恩因为使用了写有“Girls Can Do Anything”(女孩什么都能做)的手机壳,也遭到连带攻击。
现在已经2019年了,不是吗?
为什么,韩国社会还会出现这种“谈英色变”的荒谬现象?
小说的作者,也是影片编剧之一的南赫柱(女性),1978年出生于汉城(现首尔),梨花女子大学社会学系毕业。
她曾担任《PD手册》、《不满ZERO》、《Live今日早晨》等时事类节目的编导,对各种社会现象和问题十分关注。
创作这本小说时,正是作者本人放下工作,成为全职妈妈的一年。
2014年底,韩国社会出现了一个新名词:“妈虫”。
它由英文“mom”和“虫”的韩文结合而成的。最早是用于贬低那些没把小孩管教好的年轻妈妈,后来也广泛用来讽刺所谓的“没有收入,在家里无所事事,只带孩子的全职妈妈。”
这激怒了南赫柱。她希望通过对“金智英”一生的描述,向大家展示一个女孩,成长为女人,再到母亲这个过程中,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是否受到了公平的对待与评价?
作者的初衷,是希望获得理解和改变。
但她可能没有想过,得到的竟然是韩国男性对支持这部作品的猛烈抨击,甚至对作品演职人员不分性别的攻击。
那么,韩国社会特别是韩国男性,到底是被什么刺痛了呢?
韩国“2018人口动向调查结果”显示,2017年韩国生育率(1名女子一生所产孩子的数量)为0.98,创下1970年开始统计该指标以来的最低值。
越来越高的房价、失业率,带给了韩国年轻人无比的压力。在韩国社会文化中,女性结婚生子后回归家庭,是一种传统,也是大多数人“既定的选择”。
但同时,越来越多的女性,会开始“觉醒”与“反抗”这种约定俗成的传统,并为自己在社会上遭受的不公发声。
男人实苦,但这能成为他们打压女性的理由吗?
毕竟,小说与影片的主旨,可不是向男性宣战。
尽管遭受了大片反对者的舆论攻击,片中扮演“金智英丈夫”的孔刘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自己看过剧本后,就给妈妈打电话道谢”,“出演时,没有理由犹豫”。
你看,理解还是存在的,只是需要更多一些。
《82年生的金智英》小说曾获得韩国总统文在寅的推荐,他说:“希望10年后的今天,我们可以不再让1992年生的金智英陷于绝望。”
衷心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