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孃孃的生死32天——來自瀘州市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一線的報告

郭孃孃確診了!

雖然已有防備,瀘州市新冠病毒肺炎疫情防控阻擊戰指揮部的頭頭腦腦,還是心頭一緊。

荊楚疫發。瀘州很快查明,從湖北、武漢回到瀘州的有2萬多人,其中武漢來瀘者7000多人。絕對數雖然不多,可在春節這個當口,群眾喜氣洋洋,快速流動,如果疏忽大意,感染人數短短几天就會成倍上升。

馬上送定點醫院!指揮長下達了命令。這天,是1月24日,大年三十。

面對突如其來的新冠病毒肺炎疫情,市裡馬上成立了包括西南醫科大學及其附屬醫院、附屬中醫醫院,市人民醫院和市中醫醫院在內的指揮部和專家組。指揮部的決定斬釘截鐵:全力以赴,醫治病人,力爭確診病人“零死亡”,醫務人員“零感染”。

30日,市指揮部再作決定,4家醫院再次出人員,出專家,出物資,出錢,把市人民醫院代管的傳染病醫院重新組建成西南醫科大學附屬瀘州市傳染病醫院,並作為全市新冠病毒肺炎治療的定點醫院。杜一華、盧葦、吳剛、胡偉、丁兀峰、謝長友等4個醫院的頭頭腦腦,迅速構成了傳染病醫院領導班子。又火速抽派精兵強將,和市人民醫院原有隊伍進行整合,組成聯合戰隊,進駐定點醫院。

指揮部根據專家建議,緊急組織採購防護服、護目鏡、吸氧機、口罩、消毒液等醫療防護用品,全市沒有全省買,全省沒有全國買,全國沒有全球買,很快就買回比較充足的抗疫用品。隨即又組織本地企業趕工生產。瀘州,幾乎沒有缺過醫療防護物資。

郭孃孃的生死32天——來自瀘州市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一線的報告

病情危重的郭孃孃(左)

郭孃孃住進定點醫院的時候,狀態還不算壞,壞的是心情。她發現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居然只有她一個病人,大家都用關切的眼光看她,看得她心裡發毛。她有些沮喪,那麼多武漢回來的、湖北迴來的人,偏偏,踩狗屎倒黴運的是68歲的她!

大家對郭孃孃病情的警惕性一直比較高,因為郭孃孃不僅被新冠病毒感染,還被細菌感染;加上她患有糖尿病,同時又是一個素食主義者,不折不扣的一個高年齡高風險病人啊!市人民醫院醫務科主任肖葵、醫生衛茂華等人從24日起,天天都去查看她的情況。看見病人能吃、能喝,也能睡,一副風平浪靜的樣子,市新冠病毒肺炎防控阻擊戰專家組組長黃永茂、傳染病醫院副院長吳剛等當年經歷過“非典”的幾位專家,卻惴惴不安。時間很快到了28日、29日,眼看要到一週這個敏感的時間節點了,市衛健委主任塗曲平、副主任王建偉把幾個專家請去現場反覆察看後心情沉重,要求大家一級戰備。30日,病人出現了“白肺”。31日下午,正在參加全市新冠病毒肺炎防控阻擊戰“作戰培訓”的黃永茂接到電話:拐了!

暴風驟雨

電話是現場值守的市人民醫院醫務部主任肖葵打來的。這個“拐了”可不是拐點的拐,瀘州話的意思就是“糟了”。

郭孃孃真的“拐了”!驟然間呼吸就急促起來,樣子就像溺水,嘴巴大張,然而還是出氣多進氣少,臉色青烏。呼吸頻率每分鐘竟然達到了40次,氧分壓低到42毫米汞柱(正常情況應該是80~100毫米汞柱),動脈氧飽和度低到90%以下(正常情況應該是95%~98%),處於嚴重缺氧狀態。專家緊急會診,決定馬上給予呼吸支持,呼吸機供氧和高流量吸氧機吸氧雙管齊下。

晚上10點,裝運高流量吸氧機的120急救車從西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急診科呼嘯而出,往定點醫院飛奔。

從郭孃孃進入定點醫院開始,負責靠前指揮的兩位副指揮長:副市長馬宗慧、西南醫科大學黨委書記廖斌,就對新成立的傳染病醫院領導班子念“緊箍咒”:定點醫院就是抗擊新冠病毒肺炎疫情的主陣地,聯合戰隊就是救治病人的主攻手,4個醫院就是戰勝病毒的主力軍,打仗就得打出威風,服從命令,聽黨指揮,要人給人,要物給物,隨要隨調,隨調隨到,沒有條件可講!

高流量吸氧機(以下簡稱高流機)是一種價格昂貴的好東西。11點順利抵達定點醫院,安裝調試卻麻煩慘了。怎麼裝?怎麼用?現場幾乎沒有精通操作規程的人。首批艙內醫生、病區組長、市人民醫院的衛茂華,主動承擔安裝任務。安裝還算順暢,最後卻出現接頭不能連接的問題。因為高流機是德國進口的,而病房裡的接頭是國產的,不吻合,就如一個充電器不能充所有的手機。趕緊又調派設備科人員進艙,改裝接頭。安裝調試完畢,艙內又沒有會操作高流機的人員。趕緊又請艙外的專家錄製好操作視頻往裡傳,直到把艙內醫護人員教會為止。足足花了5個小時,一直到凌晨3點才結束工作,給郭孃孃成功用上。艙內每個人,衣褲都溼透了。

31日起,病房裡的醫生、護士,就進入了“醫療一級響應”狀態,寸步不離地監視病情,測血糖,驗血象,觀察記錄,餵飯給水,接尿接屎,流程平滑無波。醫護人員分成兩撥,一撥在艙內,一撥在艙外,艙內艙外,心都在郭嬢孃身上。

郭孃孃的生死32天——來自瀘州市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一線的報告

專家會診

2月1日上午10點,專家進行會診,郭孃孃被確診為重型患者。

2月3日上午會診結束,郭孃孃被確診為危重型。這是最高級別,也是最後的級別。郭孃孃,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郭孃孃,瀘州第一例新冠肺炎患者、第一例重症患者、第一例進入定點醫院的患者,三個第一,讓指揮部的領導和專家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病人上高流機和無創呼吸機後,兩個呼吸機支持,支持力量是強大了,但病人反應強烈,極度不適。為了減弱人機對抗,提高病人吸氧舒適度,不得不採取交替方式,把高流機用一陣,換上無創呼吸機,過一陣,再換上高流機。舒適度好了一點,但情況仍然非常危急,顯示出明顯的呼吸衰竭跡象。要不要上有創呼吸機?專家組為這個關鍵問題爭得面紅耳赤。專家組分成了兩派,一派意見是上,按照常規早就該上了,一派意見是不上,先穩一下再說。上,合乎規定,不上,合乎實際。先穩一下最後成為會診結論,大家決定冒一下風險。後來的發展形勢表明,先穩一下,還真就穩住了。

2月3日下午,市人民醫院新建不久的沙茜院區,還被沒有徵地完畢的農田包圍著,油菜花一片金黃,草葉和柳樹泛出詩意。4點,5G遠程會診在沙茜院區進行。四川大學華西醫院的專家團隊,坐在成都的遠程視頻會診室,處理分析沙茜院區傳過去的信息。梁宗安、康焰、金曉東等全省、全國有名的醫學專家,表情嚴肅,全神貫注。華西醫院院長李為民也參加了討論。在他們背後,是會診室寧靜的牆壁,雪白的燈光。其實他們背後,還有省衛健委黨組書記沈驥、主任何延政,甚至省委、省政府的領導們焦急的等待和關切的目光。他們肩膀上,承載著四川看不見的硝煙。

專家們的結論出來了:病情相當嚴重,可以說是目前四川新冠病毒肺炎確診患者之最。此時,誰都明白救治郭孃孃的特殊價值。如果成功,是瀘州的成功,是四川的成功,也可以說是中國的成功。情況已經上報國家衛健委。想來,黨中央、國務院可能也看著的啊!

郭孃孃的生死32天——來自瀘州市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一線的報告

華西專家會診

華西醫院重症醫學科專家金曉東,呼吸治療師王鵬,會診一結束就從成都出發,匆匆趕往瀘州。晚上11點,略顯疲乏的兩位專家走進了定點醫院。先吃飯?專家擺擺手。聽彙報?又擺擺手。兩位省專家徑直換上防護裝備,“全副武裝”地輕輕進了病房。病人的嚴重情況超出了想象,現場看見比會診所見更加觸目驚心。走出病房,瀘州團隊把之前的情況包括爭論分歧也作了報告。金曉東點點頭,說,“目前瀘州的處理應該是可行的。”提出建議之後,臨走,兩位專家猶豫了片刻,還是緊緊握了握瀘州戰友們的手。

定點醫院採納了金曉東提出的建議,隨即調整完善了醫治工作思路,郭孃孃交由重症治療主導,其他學科輔助;把危重症病人和一般病人分開醫治,保證郭孃孃這個“貴賓1號”的醫治不因其他而削弱;構建艙內人員、艙外組長、艙外專家和院領導三級救治結構,點名重症科主任雷賢英擔任艙外組長。自此,定點醫院組建了以4個醫院重症科人員為主的小分隊,交給雷賢英使用。市指揮部副指揮長、西南醫科大學黨委書記廖斌要求,艙外專家們每天會診的情況,都要傳給他看。此後,專家組經常接到廖斌打來的電話,詢問情況,交流看法,引領大家前進。

面對群眾的危難和組織的號召,請戰書如雪片一般飛到院領導手裡,小分隊很快就組建完成。重症醫學科護師魏星在請戰書裡寫出了自己的驕傲:很多親戚聽說我學護理,都認為我沒有出息,這次,我就要讓他們看到,男孩子當護士,一樣棒棒的!西南醫科大學附屬中醫醫院護士林小燕在日記裡寫出她的自豪:因為自己體重輕,個子小,撐不起防護服,請戰書沒有被批准,但我也在現在的崗位上恪盡職守。

2月4日,3個醫生、7個護士到位,隊長雷賢英把他們安排進艙。艙內人員,高峰時達到34人。雷賢英建議,對病人標本都治:對標,繼續採取呼吸機、高流機進行呼吸支持,恢復呼吸功能;對本,清除新冠病毒和細菌,徹底剷掉病根。院領導尊重她的建議。於是,她把重症、呼吸、傳染、營養、心理等多學科組織起來,擴充了重症小分隊艙外力量,抱團對抗病魔的暴風驟雨。艙外,每天上午10點,雷打不動組織專家會診,制定完善醫治方案,大家把這個法子稱為“一天一案”;其他病人也陸續住進艙內以後,專家組給每個病人制定了不同的醫治方法,大家取名叫“一人一策”。艙內,醫生每天三倒班,護士每天六倒班,24小時全天候治療護理。護士半小時記錄傳輸一次病情信息。裡面的信息和外面的信息,雷賢英親自接收、處理、傳輸。她吃住在醫院,定時監控瞭解艙內患者病情。怕晚上休息時睡過頭,就設置好鬧鐘按時醒來,如艙內沒及時反映,就趕緊打進電話去提醒。

5日,6日,7日,病情仍然危重,但郭孃孃本人的舒服度提高了。她頭腦比較清醒,表情也不錯。大家一直懸著的心,往下放了一點點。

血壓血糖動盪起伏,病人的內環境非常紊亂,情況相當糟糕。糖尿病合併新冠肺炎,會嚴重損害肌體,提高死亡的概率。調血糖、調血壓,關乎整個醫療救治的成敗。

多學科合作的威力出來了。

西南醫科大附屬醫院內分泌科主任萬沁,參加工作起就幫病人調控血糖,調了半輩子,積累了不少經驗,但這次遇見郭孃孃,還是著實捏了一把汗。2月5日接手病人後,萬沁分析,病人之所以血糖波動幅度大,主要原因是有糖尿病基礎疾病,外加病毒感染、細菌感染、激素使用所致。在此情況下,要把血糖控制在最佳穩態,是非常不容易的。其他因素不說,單單吃東西這一樣,控制起來就很考手藝:多吃一口含澱粉的食物,會形成高血糖,少吃一口,又會形成低血糖,但東西不能不吃吧?她先進行皮下胰島素注射,然而控制不住血糖,馬上改為靜脈泵,情況稍稍有所好轉。病人營養不足,營養液口服後,血糖值馬上升高,趕緊又協調營養科調整營養供應方案,把血糖降下來。按下葫蘆浮起瓢。反反覆覆,上上下下,直到找到郭孃孃的最佳平衡點,如握平衡木,踩穩血糖值的鋼絲。

給郭孃孃調控血糖,每過1個小時就要在手指頂端採一次血來化驗,郭孃孃的手指尖,幾天下來,已經扎得血印斑斑、血眼密佈。每扎一次,病人都皺起眉頭,齜牙咧嘴。護士每次下針之前,都要仔細觀察一陣,儘量找個還能下針的地方,可是很難找到。紮在病人手上,痛在自己心上,有個護士就受不了,眼淚直流,扎不下去,換了別人去扎。醫生向廖斌報告了這些情況,說想上動態血糖監測儀代替指尖採血,以減輕病人痛苦,可病人又患有低氧血癥,擔心數據不準,不敢冒這個險。廖斌沉吟了一下說,“一天扎24針,實在是惱火,換吧,仔細一點就是。”老天保佑,用動態血糖監測儀測了幾天,對比平時採血化驗出的數據,還比較準。

西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營養科主任汪敏沒有料到,郭孃孃這個素食主義者素食得那麼徹底,那麼堅決,平時別說吃肉,連油水都很少沾。這次病倒後,嚴重的病毒感染和細菌感染,再加上營養不良,身體變得相當差,免疫力低下,整個人都糟朽了。汪敏揪心得不得了。與這樣兇狠的病魔作鬥爭,要給病人足夠營養支撐,又要控制血糖波動,還真不是容易的事。汪敏根據病歷和她親眼所見,給了一個口服營養、腸外營養、糖尿病飲食治療的三合一方案。病人高燒脫水,不給水不行,給多了也不行,她先給病人開出150毫升專用製劑,用一日三餐替代了喝水,又加腸外營養液作補充,每天滴注600~700毫升卡文(卡文:一種腸道外營養液)。

郭孃孃的生死32天——來自瀘州市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一線的報告

郭孃孃被醫護人員悉心照料著

飲食就更講究了,得吃低鹽、低脂、低升糖指數的東西,多吸收高膳食纖維。汪敏做這個方案真是煞費苦心。給米飯,得由少到多,循序漸進,每頓從粗細糧摻雜的25克,緩慢遞增到75克;給蛋白質,得增加含水溶性膳食纖維的食物,每天交替搭配一定數量的雞蛋、牛奶、豆腐、乳清蛋白粉;蔬菜,每頓要給予瓜類、葉菜、菌類,數量不超300克;此外,每天還要給點水果,但血糖不穩定就不能給;郭孃孃不吃肉,尊重她的習慣,就不安排。汪敏風趣地說,每天的食譜要根據病情變化進行微調、完善,真是接待貴賓呢。

市人民醫院的小姑娘肖淑珍主管病人膳食,又配合汪敏工作。細心的肖淑珍發現,郭孃孃牙齒不好,咀嚼能力差,她就給郭孃孃開小灶,把飯菜結構調勻,數量計準,煮軟、熬香,才給病人送去。為了控制好重量,她自備了一臺小秤,根據汪敏開的食譜,嚴格稱重,連幾瓣桔子、幾片蘋果,都精確到克。病人服用藥物後消化道反應大,噁心嘔吐,她就把飯菜弄得更加精細。

開始,郭孃孃厭食、抗拒,艙內的醫護人員接到飯菜,還得先做思想工作,哄小孩一樣哄著,才能讓郭孃孃慢慢吃下。其實從頭到尾,郭孃孃服藥、吃飯、吸氧、抽血,啥都得醫護人員哄著護著。

患者好像被“禁閉”,醫護人員也像是被“軟禁”了。這些自願“付出自由”的醫護人員,以無法形容的忍耐和超過極限的付出,凝聚起強大的、柔韌的合力,對抗著、消耗著新冠病毒肺炎的暴風驟雨。

醫生李芹是艙內醫療組組長,她在日記裡寫道:2月1日中午12點,我作為組長先一步進艙。我以為工作很簡單,結果當天下午,我就在辦公室、病區裡忙得團團轉,危重病人郭孃孃一會兒高熱、一會兒血糖太高,一會兒又胸悶、呼吸困難;咳嗽劇烈,就像喉嚨裡有一臺鄉村爛路上奔跑的破舊汽車一樣。一面要好好處理病人的問題,一面要定時向艙外會診組報告每個病人的各種數據,還要抽時間熟悉醫務部發來的幾個統計病人信息的報表,等等。我分身無術,打電話給3名醫生訴苦:“同志們,快來救命啊。”當天晚上,我還出診收了一個新病人,和其他4個醫生一起加班到凌晨2點多。第二天、第三天,工作依然非常忙碌地進行著,副院長吳剛又打來電話瞭解危重病人的病情,我說:“重,呼吸衰竭,吃不下,奄奄一息,可能穩不住。”吳院長一聽,著急地吼起來:“穩不住也要穩!”艙內艙外的醫護人員主要圍著郭孃孃轉,我一連7天從早上忙到凌晨兩三點後才能睡個囫圇覺,心裡緊繃的弦好像快斷了。有次副主任黃富禮打電話找我瞭解病人情況,說了不到兩句,我哽咽了,然後是鼻涕長淌,眼淚直流,嚇得黃主任直問“李芹,你怎麼啦?你咋啦?”我調整了半天才控制住言語中的哭腔,最後說了句“我睡少了,頭暈”掩飾過去。隨著郭孃孃病情加重,病重通知書、病危通知書也先後下達給病人家屬了,病人家屬(兒子、侄子)的電話常常不分時段打到病區,要了解病情,甚至強硬要求到病房看望病人,一言不合就對我大聲叫嚷呵斥。我委屈得不得了,但我得理解家屬的擔憂和害怕,我還是耐心解釋溝通,婉言回絕了家屬到病房探望的要求。

老天開眼,努力總算沒有白費。到8日、9日的時候,郭孃孃的胸片、血糖、血壓看上去正常些了,“白肺”也漸漸消失了。炎症風暴過去了!

生死拉鋸

郭孃孃心跳不快了,體溫不高了,血糖血壓正常了,但要命的問題還在:不能脫氧,氧濃度降不下來!病人離不開吸氧機怎麼行呢,總不能掛著吸氧機出院吧。

摘不掉無創呼吸機和高流機,說明病人的臟器在炎症風暴中受損相當嚴重,呼吸功能瀕於喪失。那麼必須跟進的重要工作,就是得千方百計恢復肺部的自主呼吸功能。這個時候,醫學上就表示進入了膠著狀態、拉鋸時分,戰爭上則叫相峙階段。拉鋸膠著狀態非常危險,弄不好,又會回到危險的原點。

決不能鬆勁。

生和死,正在以郭孃孃為中點進行拔河。生,可以把她帶到光明大道;死,則把她拉進萬丈深淵。萬幸的是,病人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大家相互打氣,幫助郭孃孃拔河。

打破這種危險的平衡,調整特別是調減,就成了首要任務。艙內艙外,領導、專家、醫生、護士都守著數據調整,一門心思都在數據變化上:不減會造成呼吸機依賴,減快了會造成反彈,減多了血糖波動大,每走一步都得走碎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氧濃度每天減5%,呼吸機支持力度每天減1毫米汞柱。發現不對勁,就趕緊微量調增,這樣的調增調減,像坐過山車。

郭孃孃的生死32天——來自瀘州市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一線的報告

郭孃孃身體逐漸好轉

醫生護士和病人都到了最難熬的相峙階段。對病人的生理、心理都得好好地調,哄著調各種數據指標,哄著讓病人配合支持,哄著病毒乖乖離開。開始的時候,郭孃孃生活是沒法自理的,餵食、接尿、端屎,都靠護士們一條龍服務。但病人不能老躺老趴,得站起來、走起來。這個時候,程丹、吳翠玲一群護士就鼓動郭孃孃自己動手,起床翻身,甚至謊稱護士某些動作做不好,得麻煩她幫忙,故意“引誘”她自力更生。慢慢地,從扶著坐起來,到自己坐起來,從扶著靠著床頭雙腳下地,到自己下床觸地,從扶著試探著在病房走路,到自己邁開小步,從不想說話到開口說話,從幫助餵食到自己進食,端碗捉筷,一點點,一天天,慢慢地,悄悄地,情況日益好起來了。(一位沒有署名的護士在微信上說:郭孃孃真是個大熊貓啊!每日查房或者巡房,我總看見郭孃孃病房有護士有醫生在為她忙碌著,要麼是袁靈醫生在給她做下肢血管超聲檢查,要麼是胡麗蓉醫生在給她的呼吸機進行數據調整,要麼是王傳輝醫生在教她進行肺部康復訓練,要麼是喂她吃藥喝水,要麼是幫她洗臉擦身擦屁股,要麼是給她喂蘋果,要麼是給她拍背,要麼是給她做血氣分析。有天我經過她的病房,發現病房很昏暗,靜悄悄的,卻依然有一個護士坐在她的床旁,像雕像一樣一動不動,我準備進去,那個護士給我做了個“噓”的動作,然後又變成雕像了。)

有幾回,郭孃孃睡到半夜,迷糊中醒來,喊了一聲,“死老者(郭孃孃這樣叫她丈夫),我要屙尿。”護士陳小紅馬上應聲過去,小便盆端上床,把尿給她接了。後來,郭孃孃要拉屎,強撐著想起床自己去廁所,撐了兩下,坐不起來。兩個男護士把盆子端過來,要幫助她。她不幹,臉紅得很。男護士說,“不笑人,我們是醫生,就是做這個的。總不能拉在褲子裡吧!”郭孃孃沒法,只得依了。她說,“你們對我怎麼這樣好?我兒子都沒有你們好。”男護士說,“孃孃,您就把我們當你兒女吧!”郭孃孃點點頭,眼淚掉下來了。

終於,高流機取了,無創呼吸機取了,最後把鼻導管也取了。調整恢復成功了。郭孃孃掛在雲端的生命,終於著地了。

揮手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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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孃孃準備出院了

到了2月18日,郭孃孃吃得香了,睡得穩了,說話走路都順暢了,核酸檢測結果為陰性,過些天再檢測,還是陰性。專家組決定,同意她出院,但不直接回家,再去龍馬潭區人民醫院繼續治療康復一段時間。新冠病毒肺炎解決了,再解決下基礎病,平緩過渡,直到徹底放心。

郭孃孃的生死32天——來自瀘州市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一線的報告

醫務人員送別郭孃孃

整整32天,郭孃孃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又回來了。2月25日,她走出院門的一剎那,明亮的天光晃眯了她的眼睛,讓她不自覺地用手在眼睛上搭起了遮蔭篷。院子裡響起熱烈的掌聲。大家整齊地站在院門口,鼓掌把她送上120急救車。大家向她揮手,她也向大家揮手。120急救車開走,院內外一片歡騰,大家相擁相抱,熱淚盈眶。

郭孃孃出院後,只要別人問她有啥想法,她就會激動地說:我就是個農民,啥都不懂,沒想到政府為我花恁多錢,共產黨對我恁好!要問我有啥話說,我就是覺得意外,為什麼對我恁好!太感謝共產黨、感謝政府、感謝醫生護士了!說著說著,眼淚叭嗒叭嗒掉下來。

好消息接二連三。西南醫科大學派出的69名醫護人員,在武漢收治了幾百個病人,得到了當地幹部群眾交口稱讚。西南醫科大學附屬中醫醫院努力攻關,成功研製出了“新冠1號”清肺排毒合劑,197例確診病例服用“新冠1號”後,有效率達到92%以上。

到3月中下旬,瀘州沒有再發現新冠肺炎確珍病例。以為可以鬆口氣了,4月初,聽說從國外回來了一個瀘州哥哥,好像有點問題,定點醫院的醫護人員又緊張起來。

文:張合

圖:瀘州市衛生健康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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