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印象/採油三廠（十七） 運動會
二年級的時候，學校組織運動會，老師讓同學們報名各項比賽，我鬼使神差地報了個“百米計算”。直到比賽那天，我都不知道這是個什麼項目。
我懵懂地站在起跑線前，遠遠地看到跑道中段的地上放著個東西……發令槍一響，我就彈了出去。我不知道自己的速度如何，只感覺瞬間就聽不到了兩旁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跑到中間的時候終於看清地上那東西——是塊深綠色的紙板，我一步跨過去……就在剎那，跑道旁邊不知是哪位老師喊了聲：“拿起來！算！”我一個急停，剎出去幾米才停下，轉身回到紙板前，撿起紙板和紙板上的粉筆，再次旋身朝終點奔去。我一邊跑一邊看紙板，上面用白色粉筆寫著：“8x9=”我不假思索地在後面填上“72”同時腳下也沒停。當我寫完“2”時猛一抬頭——終點線已近在咫尺——還有學校的圍牆……我被終點線上一位老師一把抱住，才沒有因為減速不及而撞牆。
檢查答案的是教數學的X老師，她笑得快要岔氣了。當然我的答案是正確的，她笑的是所有選手裡，只有我沒在第一時間拿答題板——我也終於知道了那個喊我“拿起來算”的就是X老師。她笑的第二個原因是，其他選手都是跑到中間蹲在地上寫好答案再起來衝刺，只有我在整個過程中始終沒停止旋動小腿兒，以至於拉下其他人半程的距離。
一炮打響——我成功地引起了體育組J老師的注意。J老師不止一次向母親提出要我加入學校運動隊跟他練短跑，但都被母親婉拒了。J老師無奈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我“出戰”不久後區裡的校際運動會，參加的項目還是百米計算，母親不好意思再拒絕只好答應了。於是J老師繼續提出要求，讓我每天清晨到體育場參加運動隊的訓練，母親也只得答應。
但母親每天並沒有按照J老師的要求五點就叫我起床，而是讓我睡好了再起來。所以每次我到達體育場的時候，運動隊的訓練都已接近尾聲，我只是象徵性地跟著跑兩步跳兩下就混過去了。J老師礙於面子，也不好多說。
有一天J老師在訓練結束時對大夥說了句“今早遲到的到學校的時候去我辦公室”。我很實在地在到達學校後第一時間去了他辦公室。我進屋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隊員在那裡罰站了，J老師看到我晃進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很尷尬地看了看我說：“你……你先回去上課，回頭再說……”然後就不了了之了。
運動會如期而至，那天天氣非常好，全區的小學生都集中在了廠中心的體育場。我正坐在我們班級的方陣裡和同學說笑，忽然有老師跑過來喊我去檢錄處登錄準備比賽。我忽然有點緊張了，因為畢竟是和其他學校的選手比賽，我並不清楚他們的實力，所以對自己到底能取得什麼樣的成績，心裡還是沒底。
賽前的各環節都有老師們負責引導，我就在腦袋一片空白的狀態下被安排在了跑道上。我左右掃視了一下，發現除了我們班的另一位同學以外的其他人，一個也不認識過。不過令我欣慰的是，他們看起來比我還緊張。
預備口令響起，我們全部劍拔弩張做好準備。發令槍一響，我頭也不抬地就蹬了出去……當我進入途中跑的瞬間，忽然冒出個念頭，非常想知道其他選手都在什麼位置。於是我一邊馬不停蹄地疾馳，一邊左右環顧了一圈——竟然領先了十幾米。我得意的簡直要飛起——原來也不過如此，害我白緊張一回。
我第一個到達五十米處，又故技重施，撿起答題板和粉筆邊跑邊看題。這一看不要緊，我感覺腦袋瞬間又一片空白——題板上寫著：“2008÷2=”……我們才學到兩位乘除一位數，這鳥題是出給誰的？！我抬眼觀瞧發現離終點只有十幾米遠了，來不及多想，潦草地寫了個“14”就撞過了終點線……
當我還在茫然地回味著剛才的數學題，身體已經被人群裹挾著扔到了休息區，手上的題板不知道何時被收走了，運動員號碼也不知道被誰拿去了。等我回過神來，跑道上已經開始了下一項比賽。我一個人懵懵懂懂走回班級，同學們立刻嘰嘰喳喳地圍過來問長問短，我已不記得自己都回答了些什麼，只記得腦袋裡一直回放著綠色題板上那幾個白色的粉字“2008÷2=”——我有了個非常不好的預感——這場比賽要失利，這回真的“14”了……
果然，當日閉場前，大會宣讀各項比賽成績時沒有我的名字——很顯然，我被淘汰了。我沮喪極了。傍晚回到家，父親意味深長地地看了看我，然後幽幽地問：“今天我路過體育場，看見有個小孩真能嘚瑟，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別人，我看那小孩很眼熟，咋恁像你呢……”我感到氣不打一處來，抻長了調子回了過去：“……就是——我——”父親樂了：“咋不高興了呢，不是第一名嗎？”我已經無法用語言來表達我的憤怒了，什麼也沒說兀自鑽進自己屋裡關上了門。
我也不知道憤怒來自哪裡，好像是父親的戲謔，又好像是自己沒能寫對答案……後來我終於搞清了憤怒的源頭——應該是那個出題的老師——明明是二年級的學生，為什麼出了個千位數的除法，這擺明了是不想讓我答對嘛！
學校的老師們知道這事以後也都憤憤不平，可是事已至此，而且不是什麼重大比賽，毫無申訴的意義，也就不了了之了。倒是J老師越發地喜歡我，因為在他看來，沒經過認真系統地訓練，竟然領先各校精英幾十米的優勢率先衝線，這應該是具有某種天分，值得培養。於是J老師沒事就去母親辦公室，跟母親商量讓我參加運動隊。可是母親始終都沒有答應……
隨手臨摹塗鴉之作，諸位可盡情展開聯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