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霸權下的底層邏輯,製造業還能迴流嗎?

春秋時候有過這麼個故事:晉獻公討伐驪戎,虜驪姬。驪姬貌美,被晉獻公看上,欲納為姬。驪姬聽說後,在嫁給晉獻公的前一天晚上哭得死去活來。沒想到後來晉獻公對她寵愛異常,驪姬感慨:早知道是這樣,那天晚上我還哭個什麼勁啊。莊子後來引用這個故事來闡述自己的生死觀,人之所以對死恐懼,因為對死後的世界未知,就像驪姬不知道嫁給晉獻公以後會怎麼樣。


所以,人總是對自己不確定的事情充滿了不安全感,進而引發恐懼,這是人的天性。就像特朗普一直喊的,要把製造業迴流美國,讓美國再次偉大一樣,很多人都覺得美國資本是否會從中國撤退,中國會不會進入到裸泳的狀態,經濟大衰退?從而心生恐懼,就像那天晚上的驪姬一樣,對未來感到無限的無助和茫然。


這的確是個問題,但是我們可以從問題的源頭來進行分析,從而找出答案。源頭在美國。

美元霸權下的底層邏輯,製造業還能迴流嗎?

問題一、美國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

要真正的認識美國,首先要拋棄“刻舟求劍”式的思維錯誤——美國一直處於變化中,而不是一個靜態的存在。1920年的美國和2020年的美國,其實並不是同樣的國家。1920年,美國在世界所處的位置,很像2020年的中國,是世界工廠,其應用技術以愛迪生電氣和福特汽車為代表,正在如火如荼的展開。但是科學的理論中心,並不在美國,而是在歐洲,特別是德國。美國就像一個剛剛從大學畢業,對未來充滿激情和野心的年輕人,朝氣蓬勃,任何科學成果很快就能在美國落地生根發芽。


但是,以二戰為分水嶺,美國開始了第一次華麗的蛻變,這裡的蛻變主要有三層:第一,從孤立主義國家變成西方世界的領導者,1947年成立的中央情報局是顯著標志,意味著美國將參與全球政治上升為國家戰略;第二,從應用技術中心轉變為全球科技中心,這是因為二戰期間從歐洲逃難過去10萬名優秀科學家(愛因斯坦,奧本海默都在此列),美國“被動”成為世界科技的核心。第三,美元從區域貨幣轉變為全球貨幣,美元霸權雛形初現。


以蘇聯解體為分水嶺,美國又出現了第二次華麗蛻變:從西方世界領導者變成全球警察;從全球科技中心轉變為全球科技領導者;全球美元霸權形成。

總體而言,1920年到2020年的100年內,美國從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只讀聖賢書的宅家學霸,逐漸演變成了一個到處演講,到處授課,到處髮捲子的教授。功課自然不用再做(實體經濟),只要給別人出考卷,制定一下標準答案(產業標準,國際規則等),收收考試費,指導費。真是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的節奏。


這裡面有個關鍵問題,就是考試費,指導費怎麼收取?靠美元霸權來完成。所以,今時今日的美國,美元霸權對於美國而言,已經不是錦上添花,或者是可有可無了,而是關乎美國生死存亡的國家命脈所在。所以,說美國是美元霸權國家,這個表述是不完整的,完整的表述應該是:依託於美元霸權而生存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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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二:什麼是美元霸權?

我們都知道,任何商品交易的本質,都是以物易物,而貨幣只是為了方便交易而出現的中間產物,是一種媒介,貨幣本身並不產生任何財富。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國家例外,那就是美國。只有美國,可以將自己國家的貨幣當成商品出出售,從而獲得遠高於毒品交易所獲得的利潤。這裡面的邏輯基於兩點:第一是習慣,美國推行歐洲復興計劃的時候,先發美元給那些飽經戰爭創傷的國家,再讓他們拿著發的錢來買美國的物資重振經濟。這就像很多化妝品試用裝,先讓你入套,上癮,後面怎麼賺錢,就由我說了算。第二,是信用,二戰後,世界黃金儲備的三分之二在美國,美國承諾使用美元都以黃金做抵押,每三十五盎司黃金印一美元,大家一聽這標準不錯,就拿美金當成參照物吧,這就是佈雷頓森林體系。請注意,佈雷頓森林體系,真的是良心體系,這時候絕對還談不上所謂美元霸權,因為美元實打實的代表著財富,這個體系為歐洲經濟的重建貢獻良多,所以在1971年以前,美國總體還是個良心商人。


但是,佈雷頓森林體系對於美國而言,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美國必須維持國際收支平衡。如果美國長期順差,會導致世界上無美元可用,美國在輸出商品的同時,卻收不回美元。除非美國接受其他貨幣,但是他又不放心,這樣就變成美國給全世界打義工;如果美國長期逆差,其他國家倒是有美元了,但是美國黃金抵押壓力將越來越大,美元信用也將不保。而要求美國始終收支平衡,其難度就像走鋼絲一般,一個國家無法始終踩在零點。


特別是美國迷信武力,打了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財政赤字和逆差顯著加大,如果美元還要和黃金掛鉤,國內經濟行將崩潰,美元信用也無法再保。於是尼克松總統1971年宣佈美元對黃金脫鉤,佈雷頓森林體系瓦解。佈雷頓森林體系瓦解堪比蘇聯解體,是重大歷史事件。根據正常邏輯,美元應該就此失去信用,被歐洲列強所拋棄,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原因何在呢?基本上有對內對外兩個原因:內因是,當時歐洲各國都持有大量美元儲備,如果放棄美元的國際地位,意味著自己辛苦賺來的美元也要打水漂,這就是“雞肋問題”,用趙本山的話說:

湊合著過唄,還能離咋滴?那以前美國承諾的黃金做抵押,就這麼不算了?這時候美國又送來一句話:政客靠得住,母豬能上樹,你們真是太天真了。外因是:當時蘇聯對於西方的現實威脅仍然存在,歐洲需要美國的軍事保護,美國這個帶頭大哥的身份不能變,所以歐洲最終選擇了妥協,應該是基於這兩個原因的考慮。而且不久以後,美元又找到了石油作為基本結算商品,依託於石油剛需,歐洲列國只能默默對自己說一句:我忍了。


經此一役,美國徹底嚐到了甜頭,原來可以這麼玩?有逆差根本不可怕,因為欠債的才是大爺。基於國家實力,只要印美元就可以玩轉全世界。於是乎,美國想讓其他國家提高產能,只要釋放美元鼓勵生產,然後全球採購自己所需;如果覺得世界上美元流動過大,影響美元信用或者匯率,就可以通過提高美元利息,或者製造一些不穩定因素,使資本回流美國,順便低價搜刮一下退潮後的產業資本,真是前後通吃,上下通吃的好手段。東南亞,拉美地區都曾經這樣被搜刮乾淨,至今無法恢復。這裡我們可以看到,美元霸權之所以能長期穩坐釣魚臺,在於進水管和出水管必須都保持暢通,才能實現美元的無限循環。

所以美國的支柱產業,其實只要一項,印刷廠,這就夠了。


對於資本而言,永恆的原則是:能躺著賺錢,絕不坐著,能坐著賺錢,絕不站著。對於美國來說,有了美元霸權,我就是世界銀行,工業產能實際就成了雞肋,生產出產品,賺美元?我們家自己不是能印嗎?銀行在手,天下我有。何曾見過哪個銀行投資建廠的?就算資不抵債收來的廠,也要趕緊拍賣掉。

所以,美元霸權對美國而言最根本的好處,就是可以用虛擬的美元財富,換回全世界的實物財富,所以美國GDP中的虛擬金融GDP可以佔到60%。這是和中國GDP構成中最不相同的地方。

美元霸權下的底層邏輯,製造業還能迴流嗎?

問題三:美元霸權對美國只有好處嗎?

老子說過,這個世界總有陰陽兩面,有陰必有陽,如果其中一面消失了,另一面也會隨之消亡,這是樸素辯證唯物主義,世間萬物,概莫能外。冷戰時期,美蘇爭霸,蘇聯消亡的時候,就是美國達到巔峰的時候。而月盈則虧,日中則昃,美國走下坡路也是哲學的必然,無論它看上去是多麼的強大。


同樣的是,美元霸權對美國而言也是雙刃劍,既然有了免費吃喝的好處,必然也有諸多壞處。


我們知道,在之前的幾十年間,美國一直不遺餘力的推行全球化,其實這個全球化應該再進一步的做下解釋,美國的全球化,指的是:美元交易全球化,資本輸出全球化,全球消費美國化。美元霸權將美國塑造成了一個啞鈴型國家,兩頭分別是資本輸出和世界消費中心,中間的細槓則是本土產業空心化。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美國既然選擇走美元霸權的道路,產業空心化就不僅僅是一種必然,也是美元霸權的需要。


為什麼這麼說呢?假設美國產業不空心,還維持強大的生產能力,其結果必然是美國無法成為世界消費中心,因為進口需求會大幅度縮小,而這一點,就意味著美元在世界市場中的參與度大幅度縮小,從而失去貨幣市場話語權。如果美國還要通過實體經濟實現出口順差,那就更加沒意義,因為美國是唯一一個不需要外匯儲備來進行國際交易的國家,除非美國放棄美元霸權,讓美元和其他各國貨幣平等競爭。


所以,美國想要實現美元霸權,美國就必然是貿易逆差國,因為美國的本質是銀行國,而不是生產國,你見過哪個銀行把錢留在手上不放出去的?說到這裡,我們應該很清楚的明白美國的所有秘密,美元霸權和產業空心化,是陰和陽的兩面,相剋相生。既然有美元霸權,資本就不會再有動力去實現實體的產能,這既是資本逐利的本性決定的,也是美元霸權內在邏輯的需要。


現在特朗普說要製造業迴流,美國要自給自足,當成笑話聽聽就好。畢竟是個老年人執政,面對2020年的美國,思維還停留在1920年。如果特朗普說的一切合理,那就反向證明二戰後的美國曆任總統都是蠢材,全球化就是來坑美國的,這可能嗎?根據前述邏輯,美國想要製造業迴流美國,要麼美國主動放棄美元霸權,要麼美元霸權邏輯不復存在,只有這兩個結果,沒有其他。


當然,美元霸權對於美國的傷害還不僅僅侷限於產業空心化,更嚴重的傷害是對科技的發展。我們很多人認為美國創新能力強,實際上,美元霸權實現以來,科技能力是走下坡路的。美國根本性的技術創新基本都在蘇聯 解體以前,半導體芯片,GPS,互聯網,核電技術等等,其中一大半的科技創新來源於美國的軍工行業,比如GPS和互聯網,這是美國軍方吸取越戰失敗的教訓,對待越南遊擊戰,必須要把指令下達到士兵個人,所以需要對士兵的定位和信息傳達及時準確,於是美國軍方研發出了GPS和互聯網系統,這兩個重要的創新來源於美國軍方,而不是市場本身。中國現在也講軍民融合,但是中國和美國相反,中國意圖由民用轉軍用,通過民間海量應用場景先行驗證而後轉軍用,這是由市場的力量主導技術革新,其根源之偉力,遠大於軍方本身。


從市場角度看,由於產業空心化,使得美國很多研發成果很難落地。所以前文說,美國從科技中心變成科技領導者,中心意味著不僅能提出設想,還能變現,領導者意味著,只能提供方向。金燦榮說:美國就像一個骨骼清奇的練武奇才,然後在深山老林裡披星戴月,刻苦習武,練了十幾年,終於有成果了,師傅給他一把劍,說:你可以去闖蕩江湖了,結果他跑出來一看,江湖沒了。英雄無用武之地,這是缺乏完整產業鏈和應用場景的結果。


創新最需要的是資金和人才,從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實行量化寬鬆以來,美國股市創十年新高,這對美國資本市場是好事,對於科技業來說卻未必,脫實向虛的痕跡明顯,超發的貨幣沒有用於研發,大量的進了資本市場賺快錢,人類的惰性,總是選擇最容易走的那條路去走。同樣的,因為華爾街容易賺錢,大量精英都投身金融圈而不會選擇坐科研冷板凳,也是一種必然選擇,因此美國科技界精英的凋敝,也一定會是一種歷史必然。所以,無論從市場的角度,還是資金人才的角度,美國的創新能力因為美元霸權而使其失去競爭力,這是肯定的。留戀於資本溫柔鄉,就不會再有披荊斬棘勇攀科技高峰的動力。

美元霸權下的底層邏輯,製造業還能迴流嗎?

問題四:美元霸權能永續經營嗎?

從某種意義上說,美元霸權更像是皇帝的新裝,他口口聲聲說:只有聰明的人能看出其中的妙處,為全球繁榮作出了貢獻。其實呢,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美國國力的內核是軍事加科技,外在表現是美元霸權,而內核之核,其實還在於科技,如果美國在未來喪失科技上的絕對領先地位,美元霸權和軍事霸權將逐步衰落。從5G和人工智能,量子技術,可控核聚變和生物基因技術五大前瞻性科技能力來說,除了生物基因技術美國佔有絕對優勢外,其他四項都面臨著很大的挑戰,甚至有些處於落後的地位,這些構成了美元霸權未來的不確定性。同時,隨著互聯網支付手段的發展,數字貨幣一定會成為人類結算的主要潮流,屆時,美元也許會隨之瓦解,這一切的謎底,相信在二十年後會逐步揭曉,我們拭目以待。


我想,那個誠實的孩子一定會出現,出現在我們芸芸眾生的某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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