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再見的距離

不說再見的距離

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還迷迷糊糊在夢中,等到睜開惺忪睡眼,入目全是細細小小的雪花飄落,落地無蹤,多少覺得有些不盡興。打開微博朋友圈,一條條刷過去,“初雪,怎能沒有炸雞和啤酒?”“下初雪時,任何謊言都可以被原諒。”多好的時節,冰雪凍結住時間,恰好是道破心事的契機。

裹著羽絨服去KTV唱歌,用蹩腳的粵語唱著慢半拍的「喜歡你」,唱了一半還是切掉了這首。同行的姑娘半開玩笑地說,怎麼不唱下去,莫非唱中了心事。

在我的南方小鎮,上一場漫天飛雪,三天不停歇,還是在多年以前,中學的時候。鋪天蓋地的雪,碰上期末考試的緊張時刻,是最讓人懊惱的;一心惦記著考試,卻還是抵不住大雪的誘惑,邊做準備,邊伸手去夠飄飄忽忽的雪花。

考試的教室不夠,總有部分人要被犧牲掉髮配實驗室,低八度的超強冰窖,不幸中招的我只能做好禦寒措施,身貼三個暖寶寶毅然赴會。

當時我的同桌是個面癱男,除了面癱之外毫無特點,但是這傢伙和我同個教室考試,我居然會出手汗,所以考前我死死瞪了他一眼。

這場考試的糟糕程度,簡直是歷史之最,因為在收卷時分我才意識到歷史這科的卷子我漏做了一張。雪天下個大冰雹砸頭上,也就是這滋味了吧。最糟糕的大概是,在我哭喪著臉跟老師講我漏做卷子的時候,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

不說再見的距離

我不確定在我榜上有名、四十五度對著天空粲然一笑的時候,是否願意見到他。但是,我可以確定,在我流著眼淚從衣服裡扯出三個暖寶寶的時候,他一定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

面癱男跟了我一路,全校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我挑了最僻靜的小道,路上堆的雪還是棉被一樣的平整樣子,我就一腳一腳踩上去,踩出一串規律的腳印。這個人,就這麼跟著我,沿著腳印深深淺淺地踩,我們都不趕時間,也沒有想過要撐傘,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上,那些腳印離我越來越遠,而那時的我那麼糟糕那麼落魄,卻還是開不了口拒絕這種無聲的陪伴。

直到他說要唱歌給我聽,我從沒設想過面癱男唱歌的場景,但是這片冰天雪地裡,我確信即使是蹩腳的繞口令都能逗我開心。那時候的我,不知道Beyond,唯一聽過的粵語歌只有「千千闕歌」,於是看到他那樣神采飛揚地說他愛的樂隊,帶著得意地說要給我唱粵語的歌,我一面不好意思地只懂得點頭,一面靜心聽他唱歌。

“細雨帶風溼透黃昏的街道,抹去雨水雙眼無故地仰望。望向孤單的晚燈是那傷感的記憶,再次泛起心裡無數的思念。”

那時候的我們都笨拙,他隨身帶了抄著歌詞的小紙條,掖著不讓我看到,唱過主歌部分卻忽然停了,我問他是唱完了嗎,他卻反問我是不是聽得懂。我聽不懂,偏逞強說這有什麼難懂。他卻又變回了面癱,不再繼續下去,只靜靜地跟我走完了那條滿是落雪的路。

沒有高潮,沒有歌名,沒有後續。直到多年後我再聽到這首歌,一字一句地念著歌詞,才後知後覺地酸了鼻子。

不說再見的距離

依然沒有勇氣將它唱完,仿似它是個欲說還休的秘密。習慣性地開了扣扣,找到好友裡的某個姑娘,點開她來訪列表裡的第三個頭像。看到他的新狀態:“下雪天沒勁。”就像看到了那張面癱臉,氣質沒變。

這樣足夠了。從前不去加好友,是因為覺得自己還不夠好;現在依然沒有聯絡,覺得再無必要。不說再見,恰是那個距離。

“喜歡你那雙眼動人笑聲更迷人,願再可輕撫你那可愛面容。”

這首歌的高潮,歌詞這樣直白而純粹,適合那些未完待續的故事。而我們都是如此含蓄,那就不要破壞它,讓歌聲留在那個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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