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怪才,讓孟子“不嚇死也發昏”?

原創: 卓言君

憑什麼?身材矮小,相貌醜陋,卻敢面對翩翩君子、瀟灑眾儒,高談闊論、上說下教,莫非不知以貌取人乃社會共識?

憑什麼?出身貧賤,學無所主,卻敢面對堂堂國君、威武侯王,暗諷明諫、指點朝政,莫非不知冒犯龍顏有砍頭之虞?

憑什麼?就憑他的博學多才,就憑他的智慧超群,就憑他的能言善辯,他能讓一眾儒士甘為“粉絲”,他能被一個名校尊為先生,他能讓齊國幾代君主尊寵器重。

他叫淳于髡(kun),戰國時期齊國的一個著名怪才,約公元前386年出生於齊國黃縣,現在是山東省龍口市。

01

淳于髡出身卑賤,有多卑賤呢?僅說兩事便知一二。

一是其名字中的“髡”字。“髡”是先秦時的一種刑法,指剃掉頭頂周圍的頭髮,是對人的侮辱性的懲罰。淳于髡以此為名,可見他的社會地位非常之低。

二是據《史記·滑稽列傳》記載:“淳于髡者,齊之贅婿也。”按齊國風俗,家中長女不能出嫁,要在家主持祭祀,被稱作“巫兒”,如結婚只能招婿入門,稱為“贅婿”。一般人如果不是經濟貧困,無力娶妻,不會做這被人白眼的事。淳于髡身為“贅婿”,可知其出身貧賤。


天下怪才,讓孟子“不嚇死也發昏”?

有人因貧賤而自甘平庸,有人因貧賤而發奮圖強,其結果自然是天壤之別。淳于髡無疑屬於後者。

淳于髡如何在貧賤的生活中發奮苦讀,從而博學多才;如何在“贅婿”招來的世俗白眼中脫穎而出,成為師尊,由於史書沒有記載,我們不得而知。但他在官學、政壇上的一樁樁奇聞佚事,其智慧之超群、學識之廣博、口才之犀利、風格之恢諧,都不難讓人想象到,他有過一段奮發讀書出人頭地的過程,其刻苦艱難程度是常人難以企及的。

不管怎麼說,淳于髡從一介貧民成為一國棟樑,從飽受白眼變成備受尊重,既是他個人及家庭之福,更是齊國之福。


02

淳于髡以敢諫聞名,他不僅敢諫,還善諫,經常使用隱語,雖不直言,卻飽含哲理,既能啟發君王反思改過,又不會讓人失面子下不了臺。

公元前356年,齊桓公去世,其子田因齊繼位,史稱齊威王。

當政初時,齊國內政紛亂,軍旅不振,政局岌岌可危,而齊威王卻“好為淫樂長夜之飲”,一時間 “諸侯並侵,國人不治”,群臣都憂心忡忡,但懼怕新王,不敢勸諫。

一天,淳于髡問齊威王道:“大王,國中有大鳥,棲息在大殿之上,三年不飛不鳴,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齊威王並非昏庸之輩,一聽就明,便回答說:“這隻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史記.滑稽列傳》)


天下怪才,讓孟子“不嚇死也發昏”?

齊威王由此振作起來,治理朝政,他詔見各縣令七十二人,獎賞了壞話雖多卻治理有為的即墨大夫,烹殺了好話不斷卻治理無為的阿城大夫,官府上下大為震驚,人人不敢文過飾非,齊國得以大治,各國諸侯紛紛歸還侵佔的齊國土地。齊王的聲威持續了三十六年。

03

齊威王好酒,經常喝得通宵達旦,耽誤政事。

一次,淳于髡出使外國順利歸來,齊威王酒宴相迎。

威王問:“先生能喝多少才醉?”淳于髡回答:“臣喝一斗也醉,喝一石也醉。”威王說:“先生喝一斗就醉了,怎麼還能喝一石呢?”

淳于髡說:“大王賞酒,執法官在旁,御史官在後,我心懷恐懼,喝一斗已醉。如家來貴客,我陪酒祝壽,喝二斗已醉。如朋友相見,互訴衷情,可喝五六鬥。如鄉間盛會,男女雜坐,還有娛樂助興,我心高興,能喝到八斗。如天色已晚,酒席將散,燭光熄滅,女子羅衫輕解,微聞香氣,此時我心最歡快,能喝一石。”

最後,淳于髡說:“故曰酒極則亂,樂極則悲;萬事盡然,言不可極,極之而衰。”(《史記.滑稽列傳》)

齊威王幡然醒悟,自此停止了通宵達旦的喝酒惡習,將更多的精力用到處理朝政上。

04

齊國有個好傳統,重視人才。

齊宣王當政時,發詔求賢,讓大家推薦德才兼備的賢士。

淳于髡在一天內就推薦了7個人。齊宣王既喜又疑,這人才也來得太容易了吧。

於是他對淳于髡說:“我聽說,能在方圓千里之內找到一位賢人,那麼天下的賢人就多得可以排列成行。能在古今上下近百代的範圍內找到一個聖人,那麼世上聖人就多得可以腳跟挨腳跟。你僅一天就推薦了7位賢人,如此看來,賢人豈不遍地皆是?”

淳于髡對齊宣王說:“同類的鳥,總是棲息聚集在一起;同類的野獸,也總是行走生活在一起。如果到低窪潮溼的地方去尋找柴胡、桔梗,別說幾天,就是幾輩子也不會找到一棵;但是如果到山上去找,那就多得可以用車裝了。萬物都是以同類相聚。我向來與賢士為伍,我的朋友個個都是德性高尚、才智非凡的人,您找我尋求賢士,這就像在河裡舀水,在火石上取火一樣,輕而易得。”

淳于髡一番話,比喻貼切,點題自然,順理成章,使齊宣王茅塞頓開。《戰國策.齊策》

05

對國君不滿用隱語勸諫,算是給面子,而對其他人,哪怕是聖是賢,淳于髡就沒這麼客氣了,觀點不同,直接就“懟”。

孟軻何等人物?戰國時期著名哲學家、思想家、教育家,在儒家學派中地位僅次於孔子。如果說孔夫子是聖人,孟子就是亞聖。

但淳于髡不吃這一套。他和孟子的第一次見面交鋒,就頗為不恭敬。那是針對孟子“男女授受不親”的理論進行的詰難。

淳于髡問:“男女之間不親自用手傳遞東西,這是禮的規定嗎?”孟子說:“是的。”

淳于髡接著問道:“如果我拉了嫂子的手,那會怎麼樣?”

孟子知道來者不善,於是答道:“那是禽獸!”

淳于髡接著再問:“假如嫂子掉在水裡,我也不該用手去拉她嗎?”

孟子說:“嫂子掉水裡而不去拉,這怎麼可以?”

淳于髡樂了:“先生這話很矛盾,到底是能拉手還是不能拉手?”

孟子淡定地回答:“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叔援之以手,這是通權達變。”

淳于髡又問道:“都說先生奇才經天緯地,那麼現在整個天下都掉在水裡了,先生不去救援,這又是為什麼呢?”

孟子說:“整個天下掉在水裡了,要用‘道’去救援;嫂嫂掉在水裡,用手去拉就可以了。您難道要用手去救援天下嗎?”

淳于髡鬼點頗多,問得刁鑽,而孟子也不是吃素的。答得智慧,沒讓淳于髡佔到便宜。


天下怪才,讓孟子“不嚇死也發昏”?

孟子周遊列國,遊說諸侯,兩度去到齊國,也兩次到過以開放爭鳴著稱的“稷下學宮”遊學,而淳于髡是“稷下學宮”最早的“稷下先生”之一,因此他們之間有機緣相見,並進行過數次爭論交鋒。有辯才之稱的淳于髡,樂於挑戰有亞聖之稱的孟子,既是其個人性格使然,又是當時百家爭鳴的社會氛圍所致,不管如何,他們的爭論為中國古代的思想爭鳴留下了精彩的記錄,也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

據說,至今在山東臨淄還流傳著這樣的民謠:孟子遇見淳于髡,雖嚇不死也發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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