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起涉嫌強姦報捕的案件，案件情節並不複雜，但是這起案件很有些特殊之處，其辦理過程也頗費了一番工夫。作為辦案檢察官，我們從中體會到不少工作的方法，積累了經驗。
突如其來的侵犯事件
公安機關的相關材料顯示，2019年9月24日下午1點左右，犯罪嫌疑人李某(男，1956年出生)將鄰居家14歲女孩曉雯（化名,精神中度發育遲滯患者）拖到自己家裡，欲對曉雯實施強姦，未遂後，李某又將曉雯按在地上進行強制猥褻。在這個過程中，曉雯喊叫呼救，其奶奶高某循聲進入李某家，看到李某正將曉雯按在地上進行猥褻，遂上前打了李某兩個耳光並對其辱罵，隨後將曉雯拽起來，帶回家中。
案發後，曉雯父母出於對女兒聲譽的考慮，沒有立即報案。9月26日，曉雯爸爸聽說李某家四處散佈謠言，一怒之下報警。當日，李某被公安機關抓獲歸案。
隨後，公安機關以涉嫌強姦向江蘇省淮安市淮安區檢察院提請批捕李某，2019年10月4日，檢察院受理此案。承辦此案的檢察官在仔細閱卷後發現，李某在偵查階段共有四次供述，始終否認自己對曉雯實施了犯罪行為，並聲稱高某一家是為了訛錢而誣陷自己，高某的指控全都是胡編的。而警方從曉雯身體、衣物上均未提取到李某的DNA。
此外，鄰居和曉雯家人均證實，曉雯由於智力障礙，不能說出完整的語句，每次只能發出一兩個音節。綜合全案的情況，指控李某犯罪的直接證據只有曉雯的陳述和高某的證言，這個案子能確定嗎？
在提審李某時，李某依然堅稱自己是無辜的，希望檢察官為自己做主。為了查明真相，承辦檢察官與同事直接來到李某家的屋子查看，他們發現案發現場在李某家主屋旁邊，前面還有灶屋遮擋，位置非常隱蔽，但在該房間內發出的聲音，在院門口也確實能夠聽得到。隨後，檢察官又與曉雯當面交流，發現曉雯雖然無法使用完整的詞句表達，但能夠聽懂別人所說的話，並會通過“比畫”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經綜合分析在案證據，承辦檢察官認為，曉雯及高某的證言可信度比較高，是可以採信的，但鑑於指控李某涉嫌強姦罪的證據只有曉雯的陳述，屬於孤證，不能形成證據鏈，10月11日，淮安區檢察院依法改變公安機關移送的罪名定性，以涉嫌強制猥褻罪對李某批准逮捕，並向偵查機關列出了詳細的補證提綱。
11月26日，公安機關將該案移送淮安區檢察院審查起訴。承辦檢察官耐心地向李某宣傳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但李某依然堅稱，曉雯一家完全是出於訛錢的目的而誣陷自己，自己決不認罪。12月6日，淮安區檢察院以涉嫌強制猥褻罪將李某依法提起公訴，並建議法院對李某判處兩年有期徒刑。
“他們就是誣陷我！”
2020年6月22日，淮安區法院不公開開庭審理此案。法庭上，公訴人剛宣讀完起訴書，李某就大喊冤枉，說自己根本沒有做出起訴書指控的行為。作為零口供案件，為了有力指控犯罪，公訴人在法庭訊問方面提前做了認真細緻的準備。
“在偵查階段，你一共有四次供述，每次供述的筆錄，你都看了嗎？”公訴人問。
“看了，我雖然歲數大，但上過學，認識字，每次都是認真看筆錄的。”李某回答，言語中還帶有一絲自得的成分。
“每次筆錄後面的簽字是你自願籤的嗎？偵查人員有沒有逼你簽字？”公訴人問。
“是我自願籤的，沒人逼我。”李某回答。
“也就是說，你對四次供述的內容是認可的，對嗎？”公訴人問。
“對的。我從來沒承認過他們的誣陷。”李某回答。
“你和曉雯家有矛盾嗎？”公訴人話鋒一轉，隨即拋出另一個看似與上述問題無關的提問。
“有矛盾，所以他們家才誣陷我的，想壞我名聲，敲詐我錢！”李某非常肯定地回答。
“剛才公訴人訊問你的時候，你已經明確表示，你在偵查階段所作供述的筆錄內容，是你閱讀後自願簽字認可的。”說著，公訴人打開卷宗，“現在公訴人宣讀你在第三次筆錄中的一段供述，偵查人員問你，與被害人一家的關係怎樣，你的回答是：我和高某家沒有矛盾，見面都客客氣氣打招呼，以前從沒吵過，平時你到我家拿東西，我到你家拿東西，互相不計較，相處得很好，從來沒有紅過臉。在其餘的三次筆錄中，你也均承認與被害人一家沒有矛盾。但你剛才又說，與被害人一家有矛盾，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
面對公訴人的發問，李某一時語塞。在公訴人的追問下，他只是嘟囔著回答：“我不知道怎麼解釋，反正我是冤枉的，他們家就是想訛我錢。”
“既然你說曉雯家想訛你錢，那案發後，她家向你提出賠償要求了嗎？”公訴人問。
“沒有。”李某說
“那你為什麼說他家是想訛你錢？”公訴人問。
“我不知道。”李某回答。
在隨後的法庭質證環節，對公訴人舉證的所有證據，李某的回答只有同一句話：“不認可！一切都是編造的！”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法庭辯論階段，辯護人提出該案指控李某犯強制猥褻罪的證據不足，請求法院判處李某無罪。公訴人就此與辯護人展開辯論交鋒。
“法醫鑑定證明，曉雯為中度精神發育遲滯，因而其對案發經過的陳述不可信。”辯護人首先提出。
“雖然曉雯屬於智力發育遲滯的情況，但法定鑑定報告也明確指出，曉雯意識清楚，無幻覺、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狀，能基本陳述案發經過，陳述內容符合案發實際情況，與證人證言吻合。”早有準備的公訴人立即進行回應。隨後，公訴人提高音量，“曉雯智力遲滯，恰恰說明，其陳述可信度更高，因為以她的智力水平，她根本不可能故意編造謊言對李某進行誣陷！”
“本案中，除高某之外，沒有其他任何證據證實李某實施了犯罪行為，而高某作為曉雯的親屬，其證明效力存疑。另外，如果李某侵犯的事實存在，曉雯家人為什麼沒有立即報警？”辯護人說。
“曉雯一家生活在農村，眾所周知，農村是熟人社會，村民把臉面看得很重。在兩家沒有矛盾的情況下，如果說高某為了訛詐李某的錢財，竟然不惜用年幼孫女的清白作為代價，你信嗎？！案件發生後，曉雯家出於保護女兒聲譽的考慮，才沒有立即報警，也沒有提出賠償要求，這恰恰否認了曉雯家藉此事訛李某錢財的可能性，因此，高某的證言可以採信！”
經過幾輪激烈交鋒後，法院宣佈休庭。
6月29日，淮安市淮安區法院全部採納淮安區檢察院的定罪量刑指控，依法作出一審判決，以強制猥褻罪判處李某有期徒刑兩年。宣判後，被告人沒有上訴，判決已經生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