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令狐空
◯ 如果沒有音樂，生活就是一個錯誤 ◯
TAOLU MUSIC
2017年，生活類紀實節目《嚮往的生活》火爆網絡，這檔簡單的節目深觸人心。
都市裡雖車水馬龍，但繁華與落寞結伴，喧囂與壓力為鄰，故而有太多人嚮往起詩與遠方的田園生活。
在最後一期節目中，趙麗穎和謝娜前來作客。燈照犬依偎，他們在屋子裡喝著小酒，談起了人生和告別。
偶然間，謝娜用手機播放了黃磊以前唱的歌《年華似水》。
“誰讓瞬間像永遠，誰讓未來像從前，視而不見別的美，生命的畫面停在你的臉……”
聽著自己的歌，黃磊也跟著哼了起來。他向何炅問道：
“你知道為什麼我後來不再唱歌了嗎？寫這首歌的人已經死了，六年了。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叫陳志遠，以前我所有唱片編曲都是他弄的。高山流水覓知音，他死了我就不唱了。”
“高山流水覓知音，故人逝去音難起。”一席話聽哭了身邊人，也讓無數觀眾落淚。
魔術師
小宋佳曾說過，每個80後文藝女青年心裡都曾住著一個黃磊。很長時間以來，黃磊是文藝男青年的代名詞。
在《我想我是海》的專輯中，他赤足坐在山石上，長髮飄揚滿臉憂鬱。
△黃磊《我想我是海》專輯
在後來的電視劇《人間四月天》中，他又化身為民國浪漫詩人徐志摩。
△《人間四月天》黃磊與周迅
長髮、憂鬱、英俊、浪漫，簡直是行走的詩詞，漲潮的大海，迷倒了無數的女生。
然而在這位文藝男青年的心裡，卻長期住著一個男人，他就是讓黃磊不再唱歌的陳志遠。
提起陳志遠，多數人從未聽過這個名字。然而在音樂界，他是教父級的人物。
△編曲家陳志遠
他率先將歐美編曲元素引入國語歌，使當時臺灣樂壇掙脫了西洋歌和日本歌的影響。
技壓群雄的他始終引領著臺灣的編曲，據說是中國唯一一個靠編曲掙1億元的音樂人。
當他把編曲技術帶向成熟後，又走上了創作的道路，經常包攬作曲和編曲兩項工作。
△蔡琴
1983年，陳志遠為陳彼得譜寫了《嫦娥》，這是他公開發表的第一首歌曲。
一年之後，他為蔡琴譜寫了《最後一夜》，這首深情婉轉的歌獲得了第21屆金馬獎最佳電影插曲，是蔡琴的代表作。
短短兩年間，陳志遠聲名鵲起，無數當紅歌手找他合作。後來的他加入了飛碟唱片，成為了公司的首席大師。
陳志遠與羅大佑的合作，成就了蘇芮的《搭錯車》，專輯唱片銷量排名第二，僅次於羅大佑的《之乎者也》。
羅大佑的《閃亮的日子》和重量級歌曲《明天會更好》，編曲也都是陳志遠。
他的雙手如同一把剪刀，裁剪出大量的經典名曲。
張雨生的《天天想你》、歐陽菲菲《感恩的心》、王傑《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林憶蓮的《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這些歌曲時至今日仍傳唱不衰。
曾經有媒體評價說：李宗盛代表著滾石精神，陳志遠則代表著飛碟，他的成名曲幾乎是飛碟唱片所有的成名曲。
王傑、小虎隊、伊能靜、姜育恆等眾多歌手成功的背後，都有陳志遠在推動。
在他的一生中，創作和編配的歌曲多達2000多首，他的名字被封裝在無數專輯中，大多數臺灣歌手與他有過合作。
這種超乎尋常的本領和功績，使他被尊稱為“音樂魔術師”。
冰與火
李宗盛說：“如果沒有陳志遠，如果沒有他給我的《小雨來得正是時候》hito，哪有小李啊。”
但凡聽歌的人，絕對聽說過李宗盛的大名。在臺灣樂壇，陳志遠是李宗盛敬愛的前輩，同時與李宗盛齊名，但卻極少有人知曉他的名字，這是為何呢？
答案只有兩個字：性格。
他不愛上臺、不愛領獎、不愛拍照、不愛與陌生人交談。很少有媒體見過他本人，網上也極少他的照片。
2002年，張清芳發佈了一張《雙陳故事》的專輯，旨在向陳志遠老師致敬。張清芳邀請陳志遠拍一張照片當作封面，沒想到陳志遠不願意以正面示人。
△張清芳《雙陳故事》專輯封面
2008年，陳志遠獲得了第19屆金曲獎特別貢獻獎，這個獎項代表了臺灣音樂人的最高榮譽。
然而他卻讓妻子和兒子幫他上臺領獎，自己躲在家中看電視直播。
這種冷漠讓陳志遠的名聲一直呈收縮狀態，即便是圈內人也對他頗多誤解，稱他為怪人、天才、超級大牌、極低調、小孩子，怪博士。
然而，真正的陳志遠絕非“冷”那麼簡單。
對於陌生人而言，陳志遠就像是一個開了門的冰箱，跟他挨太近臉上會結冰。
但如果你成為了他的朋友，就會驚訝地發現，他其實是一個開了門的烤箱，熱情而幽默。
蔡琴曾經講過一個段子：“當時有一個歌手在錄音時向陳志遠要求，老師能不能把我的聲音處理得太空一點，陳志遠馬上就來了一句——你去過太空嗎？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
當他60大壽的時候，妻子偷偷邀請了蘇芮、張小燕、張惠妹、張清芳、歐陽菲菲等朋友，然後把他騙到了餐廳慶生。
突然之間看到這些合作過的歌手，陳志遠開心地數度哽咽、落淚。
陳志遠的性格就如同北極海底的火山，千里冰封的海洋下，是一片激情澎湃的火熱。在寒冷的外表內，隱藏著一顆炙烈的心。
△陳志遠合作過藝人
初相見
歐洲有一句名言：“一個朋友很好，兩個朋友就多了一點，三個朋友未免太多了。”
儘管飽受外人誤解，有一堆奇怪的頭銜，陳志遠也懶得辯解，悠哉悠哉地活在自己的世界。
也許他在等待，等待著那個懂他的人。
△黃磊與陳志遠
2002年，陳志遠52歲，黃磊31歲，兩個人合作了歌曲《年華似水》。當時的黃磊拍了一夜的戲，陳志遠等了他一夜。
聽著動人的旋律，黃磊突然哭了起來，陳志遠則低下了頭。
陳志遠早已是音樂圈中的大師，黃磊則是第一次導演電視劇。
儘管兩人相差21歲，但絲毫無法阻擋靈魂的交融。
所謂知己，就是兩個身體，共用一個靈魂。陳志遠如崔嵬的高山，因為過於險峻無人敢攀；黃磊如平靜的湖水，通過倒影看清了高山。
一個“懂”字，讓他們惺惺相惜。
從此之後，黃磊每一部戲的音樂都由陳志遠作曲，比如《橘子紅了》、《天一生水》、《夜半歌聲》，兩人的感情愈發濃厚。
△《橘子紅了》劇照
黃磊經常飛到臺北與陳志遠相見，他們坐在桌前品著茅臺酒，喝著陳太太做的香菇雞湯。然後把酒言歡至天亮，朋友們都笑稱黃磊是陳志遠的情人。
有一次，陳志遠突然問道：“磊子，你知道這個世界上誰是最有感情的人？”
黃磊還沒有回答，陳志遠就自己說道，“是我，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感情的人，只是因為我從來都不懂得怎麼去表達，所以大家覺得我是個怪人……”
當時的黃磊並沒有反駁，但是他內心卻默默地想：老師錯了，他最懂表達，每一個音符都是他最生動的表達。
黃磊從他的歌曲裡聽出了洶湧的情感，他發自肺腑地尊敬這位前輩。
傷別離
電影《後會無期》中有這樣一句臺詞：“每一次告別，最好用力一點；多說一句，可能是最後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後一眼。”
這句臺詞太過傷感，卻道盡了人間的無奈。
2011年2月底，在癌症折磨下憔悴無比的陳志遠住院治療，黃磊立即動身前往臺北。
他在微博中祈禱：
“許久沒有不是為了工作往一個地方飛行，以前有過，為了愛情，今天是為了友誼。這樣的旅行是急切又不甘願的，幻想著他身體無恙，願這只是夢，可真實與夢境的差距又如此清楚。”
早在2004年時，陳志遠就查出患有大腸癌。儘管他心態樂觀，但依然難以抵擋病魔的侵犯。
在7年的抗癌生涯中，他的病情一度好轉，但在2010年底急轉直下，幾個月後住進了醫院。
在最後的幾天裡，陳志遠已經神志恍惚，但當黃磊到來時，他卻一下子清醒過來認出了黃磊。
在他彌留之際，仍然在寫一首歌：《如果有一天我不在，樹在》。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
請你抬頭看
我的孩子
晴著的天空
會讓你看見我的身影
迎著微風的樹葉
會讓你聽見我的聲音
陳志遠彷彿是為音樂而生，他不擅交際，把所有的感情都譜在了音樂裡。
他就像是一棵挺拔葳蕤的大樹，一生中結出了無數果實，灑下了巨大的蔭涼，卻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姓名。
當陳志遠走的那一天，黃磊如被五雷轟頂，他想哭卻無法流下眼淚。
人生中最重要的知音走了，他宣佈從此不再唱歌。
當天，黃磊發文追憶了曾經共聚的時光：
他走了，永遠的別離。我的心痛到無法言說。
他是我這十年來的精神伴侶，常常這一老一少會把酒夜談，他最愛邏輯思辯，我有時逗他，有時思考，到最後二人一起找尋答案。
老師帶給我精神的自由與思想的勇氣，如今我卻不知所措。他最後對我說“我有好多生”，我忍住淚說“我知道”。我們有著許多生的緣，如今我不知所措，只有哭不來的淚與痛。
知己情
2011年12月10日，李宗盛、蔡琴、姜育恆等近70位音樂人組織了一場“如果我不在，樹在”的演唱會，以此紀念音樂魔術師陳志遠。
△紀念陳志遠“如果我不在，樹在”的演唱會
輪到黃磊登臺的時候，他並沒有唱歌，而是講起了與陳老師的一些往事，背景音樂正是他們初次相見時聽的《年華似水》。
△黃磊在紀念陳志遠音樂會上回憶往事
“年華似水匆匆一瞥，多少歲月輕描淡寫。想你的心百轉千回，莫忘那天你我之間。”
他果然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再也不唱一首歌，不管是在哪個場合。他就像是俞伯牙，在鍾子期去世後，摔琴絕弦終生不彈。
世間絕大多數的友情，都經不起時間的打磨。
有些如掌裡的手機，天天捧在手上，破了立即換新；有些如盤中的龍蝦，出鍋味美無比，隔夜吃就可能患病。
或短或長，都逃不掉漸行漸遠的悲涼。
所幸這個世界上還有知己。
知己如茶，清香氤氳，隨風輕揚。知己更如山水，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任光陰百般摧殘，仍萬古傲立奔騰。
願每個人都能找到一個知己，就像黃磊與陳志遠，多年之後憶故人，魂回相聚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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