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名狀》是部好電影,李連杰飾演的龐青雲是個悲劇英雄,他死於自己的理想。
但不少觀眾對龐青雲這個角色並不認同,原因有兩個:殺趙二虎、勾搭二嫂。
殺趙二虎是對是錯,小院之前有詳細寫過,這裡不再複述。
聊聊勾搭二嫂這回事。
對於這條感情線,我一度以為是雞肋,可有可無,是陳可辛為了迎合市場強行加入的。
不過幾遍看下來,發現還不是那麼回事。
首先得理清時間線。
龐青雲與徐靜蕾飾演的二嫂蓮生相遇時,是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失魂落魄的敗軍之將,他並不認識趙二虎和姜午陽,更不知道蓮生與趙二虎的關係。
其次是誰主動的問題。
俗話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電影裡明明白白告訴我們,是蓮生主動投懷送抱,龐青雲是被動接受。
搞清楚這兩點,就明白開始時龐青雲無可指摘。
如果沒有蓮生的主動,就不會有後面的故事,那蓮生為何對素昧平生的龐青雲主動示好?
蓮生與趙二虎
蓮生跟上趙二虎並不是心甘情願的,她原來是瘦馬。
瘦馬是啥,是從小被買來教授歌舞書畫,準備長大後賣入大戶人家為妾的女子。
瘦馬雖身不由己,地位也未必有多高,但生活質量是能夠保證的。在亂世裡,生活朝不保夕,這種命運比之遭受戰火波及,在多方勢力中艱難生存至少要穩定不少,蓮生對此也無多大抗拒心理。
可是趙二虎出現了,他一廂情願認為蓮生是被逼入火坑的,自作主張將她解救。這裡面應該還有趙二虎的些許私心,自認為與蓮生青梅竹馬,蓮生就該對他不離不棄,把她帶回來是做壓寨夫人的。
相比成為大戶人家的側室,蓮生的地位有什麼改變呢,她仍然沒有自由,還失去了良好的生活條件,吃了上頓還不知下頓在哪裡。
更可怕的是,趙二虎和他的兄弟們是土匪,連官軍的軍糧也敢搶,這麼作死法,早晚有一天是要被剿滅的。到時候,她蓮生該是什麼命運?
嫁給趙二虎,她樂意嗎?不樂意也沒辦法,蓮生無力反抗。
蓮生為何對龐青雲主動
蓮生又為何委身於僅有一面之緣,窮途末路的龐青雲。
蓮生不是觀音菩薩,她這麼做有兩個原因。
一是報復趙二虎。
蓮生對趙二虎也不是全無感情,趙二虎雖是個莽夫,但對自己是一片真心,蓮生也為此感動。
但蓮生並不愛趙二虎,甚至還有恨意,恨他強行劫持自己,扭曲了自己的命運。
出於這種心理,蓮生有報復趙二虎的動機。
二是賭一把。
瘦馬出身的蓮生無疑見過各種達官貴人,龐青雲的武將服色對她不會陌生。
雖然這個漢子看上去隨時可能倒下,但那一身制服表明了他的身份。
不期而遇龐青雲的那次出逃,已不是蓮生第一次出逃,在此之前已有過幾次,但都自己回來了。
龐青雲問:“既然跑了,為什麼還要回來呢?”
蓮生答:“跑了很多次,想得挺好,每次都是回來。”
為啥每次回來,因為孤身一人在外,舉目無親,沒有可以投靠的人。
除趙二虎,她沒有能依靠的人。
龐青雲就是個潛在的能依靠的人,他向蓮生傾訴:我的兄弟,1600多人...
能指揮三個營兵力,這已經是個中級武官。
龐青雲品級不低,蓮生想賭一把,把注下在他身上,日後龐若東山再起,自己就可能烏鴉變鳳凰,這比跟著不愛的趙二虎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要強太多。
亂世之中,男人活不下去了,可以豁出性命幹一番事業。女人要上位,能怎麼辦呢?唯一的資本就是身體啊。
所以蓮生也是個賭徒啊,和龐青雲一樣。
兩個賭徒
說到賭徒,在另一個角度上,徐靜蕾飾演的蓮生,就是龐青雲自己的投影。
龐青雲是個賭徒,他曾對部下講:
我這一生,如履薄冰。
這是他一生的概括:從死人堆裡爬起後就始終在賭,在小村莊賭、拿800人對5000人賭、攻舒城在賭、拿蘇州南京在賭、拿自己的命在賭。
許多人認為龐青雲殺趙二虎是為了獨霸蓮生,這並不對。
如果是為了蓮生,龐青雲早有大把除掉趙二虎的機會:趙二虎不聽命令拒絕殺降、聚眾譁變、私分軍餉,哪一項都是死罪,如果要下手,三個趙二虎都不夠殺的。
甚至直到在遊船被姜午陽撞破,他也大可先下手為強除掉趙二虎。
但龐青雲是在朝廷命令下才不得不動手,可見完全不是為了蓮生。
龐青雲身處兄弟情義和朝廷成名之間,他必須做出選擇。
為了自己的理想,他選擇了朝廷,選擇做掉不聽話的兄弟趙二虎。
龐青雲的矛盾在於自己拯救天下蒼生的理想,卻不得不從壓榨百姓的朝廷得到支持。
這是個天然的矛盾。
為了理想,他不得不做掉不聽話的兄弟趙二虎。
蓮生也是個賭徒。
初次見面時,龐青雲還對蓮生說過一句話:自己的命該自己做主!
這是龐青雲對蓮生說的,也是對他自己說的。
蓮生是為了物質放棄趙二虎嗎,並不見得,三兄弟功成名就後,她已成貴婦人,不再擔心物質生活,更多的需求來自情感。
蓮生身處趙二虎和龐青雲之間,她選擇了感情,背叛了自己不愛的趙二虎,她要做自己的主。
再回顧下龐青雲與蓮生的關係。
事實上,龐青雲一直遏制著對蓮生的感情,把守著最後的底線。
舒城之戰後,眾人回村慶功,龐青雲沒有進村,只是駐足在村外,反倒是蓮生一路飛奔至當初兩人相遇的破屋。
陳可辛在這段戲裡的安排也頗有意思,蓮生一路經過數座貞節牌坊,似乎是諷刺,又表明禮數仍在。
兩人關係發乎情而止乎禮,如同一扇虛掩的門,但並未被推開,禮制未被逾越。
龐青雲與蓮生的二度雲雨,要到蘇州城外。背景是趙二虎主動請纓潛入蘇州,試圖以一己之力說服太平軍投降。
趙二虎遲遲未歸,所有人都認為他已死,龐青雲低聲下氣去何魁處求得糧草,不日準備攻城。
他還對蓮生甩下一句:如果我能活下來,娶你!
龐青雲的這句承諾,有兩人道德出軌但情投意合的部分,也有為兄弟照顧遺孀的堅定。
這是第二次關係,也無法從道義上苛責龐青雲。
攻下南京後,矛盾開始激化。
有兄弟間的矛盾、有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也有理智與情感的矛盾。
龐青雲和蓮生都選擇了妥協。
龐青雲妥協,認為除掉趙二虎能實現自己理想,他的理想不是加官進爵,也不是為了蓮生,而是打造心目中完美的的世界:天下太平、人人不受欺負。
蓮生妥協,她選擇了龐青雲——“自己的命該自己做主!”
聯想到她對姜午陽說的那句“殺了我,就能救二哥嗎”,如果腦補一下,可能事件中她也有參與。
一個個矛盾的激化,推動著情節發展。
最終,同時爆發。
龐青雲與蓮生這兩個角色,是一體同枝的關係。
三兄弟是主線,是明顯;龐和蓮生是暗線,更透徹說明龐青雲的理想和矛盾所在。
兩人相遇於落魄之時,結局也殊途同歸。
不管是龐青雲抑或是蓮生,他們的理想與現實矛盾無可調和,這是個軟肋更是個死穴,不是妥協就有用的。
蓮生死於姜午陽刀下;在朝廷的說法中,龐青雲也死在姜午陽刀下。
實則,龐青雲死於現實,蓮生也死於現實,兩人都死於自己的理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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