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口，歷史悠久，古風濃郁，既嘗風氣之先，又襲千年古韻。世代相承的方言，珍存了先祖的遺蹟，“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讓我們循著方言這個時光隧道，回溯久遠的世界，探尋祖先的生活，感受這片古老土地的文化根脈。《龍口趣話》，說古談今，方言俚語，世道大千，誠徵稿源，歡迎獻作。
今天小編來和大家分享
黃縣話小段子
狗頭金與狗屎鐵
狗頭金是指天然產出的質地不純、形態不規則的金塊，通常由自然金、石英和其他礦物組成，自然金一般呈散粒狀或不規則樹枝狀集合體，常因形似狗頭而被稱作狗頭金。狗頭金多是金礦附近富含金的地下水在生物富集作用下沉積形成的，所以發現狗頭金的地方必須要有兩個前提：一是金礦，二是河流。
我老家村子的西面，流淌的是黃縣第二大河——泳汶河，其發源地位於黃招交界的羅山北麓。招遠是全國第一的黃金大縣，其黃金儲量約佔全國的十分之一，而羅山則蘊藏著招遠超過八成的黃金儲量，故而被譽為“中國第一金山”。流經我們村的泳汶河向右劃了個大弧線，水流至此變緩，每年夏天發大河水之後，這裡都會沉積大量泥沙。河水退去，村裡就會有人去河灘裡淘沙金。淘金要用到溜槽，和燒烤槽差不多的樣子，兩米多長，四五十釐米寬，下面有支腿，一頭高一頭低，槽底鋪著麻袋或毯子等粗糙織物，上面壓著木棍做的一格格梯子蹬兒一樣的格條。將挖出的河沙倒在溜槽裡，用水沖洗，沖掉沙石，留下比重較大的含金礦石，反覆多次後，取下格條和襯墊物，把上面積存的礦砂沖洗到淘金盤裡。淘金盤又叫金簸箕，是柳木做的，方形，淺底，敞口。搖金簸箕是個技術活，一般都是老人操作，蹲在水邊，將簸箕內注入一定的水後，端起浸在河裡淘米一樣擺動，讓泥沙順水沖走，只剩下少量金粒和重礦石，慢慢淘去雜質，剩下的就是閃閃發光的金粒，大的有黃米粒那麼大，小心拈起來，放到瓶子裡，好的時候一天能弄個一克半克的。我看的眼熱，從家裡掇來銅盆兒，漤澡的時候“吃老沒兒”到灣底下搲來半盆泥沙，也照葫蘆畫瓢淘起來，忙活了半天，一粒金子也沒淘到，只有金色薄片樣的東西在水裡漂著慢慢下沉，那是沙子裡的金雲母。
有一年，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風一樣刮過：上游某村的某某拾到一塊狗頭金，好幾斤沉。不同的人在講述時村莊和姓名雖有所不同，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有人撿到了狗頭金！講的人滿臉的羨慕嫉妒恨，聽的人滿眼的金光閃閃：那時候一兩金子收購價八十多塊，一個勞動日才拉幾毛錢，好幾斤的狗頭金，天天吃豬頭肉也花不完啊！從此以後，我到河灘裡玩耍，除了摸魚捉蝦外，還多了另一項任務：到處“踅摸”那些與眾不同的石頭，特別是形狀像狗頭的。這個習慣保持了不少年，我家裡攢了一堆材質不同、形狀怪異、五顏六色的小石頭。上高中的時候，我差點報考地質院校，後來實在是和數學沒有緣分，才轉投文科，從此這世上少了一個有可能成為優秀地質學家的理科生，多了一個半瓶醋洸蕩的文科生。
知道“狗屎鐵”這個詞兒，還是拜小學老師所賜。那時候，每次考試都要冒著成為狗屎鐵的風險，老師的考前動員，結尾必定是這句：“是狗頭金還是狗屎鐵，咱們考試場上看。”這句話總是讓我們很難過，因為成為狗頭金的時候真的不多。更讓人悲憤的是，我們還不知道狗屎鐵是什麼東東，只是隱隱覺得肯定不是什麼好玩意兒，畢竟是作為狗頭金的對立面出現的。村裡老人也會用“狗屎鐵”來形容人，前街有個小夥子，招工去了煤礦，不知怎麼成了跑外的供銷員，回村之後，在西街頭上，穿著新錚錚的衣服，梳著油光瓦亮的大背頭，跟個城裡人樣兒嘞，天南海北好一頓“鋪”，等他走了，有個老頭嘟囔一句：“真是塊狗屎鐵。”感覺狗屎鐵還有點“驢屎餑餑外皮光”的意思。
有一回上山挖兔兒菜，不經意間從草叢中扯出一塊拳頭大的石頭，表面黃褐色，略帶點綠頭，上面佈滿了胡秫粒大小金色的顆粒，太陽一照閃閃發光，掂一掂，沉甸甸的壓手，比平常的石頭重了好幾倍。我的小心臟劇烈撲騰了兩下：該不會是狗頭金吧，這下可兒嘍（賺大了）。本著財不外露的古訓，我把石塊放在籃子底下，上面用兔兒菜蓋著，一溜鞭光跑回家去，讓奶奶給鑑定下。奶奶隨手扔到一邊，說：“這是塊狗屎鐵，你弄回來做什麼？！”一句話如當頭澆了一盆涼水，原來這就是久負盛名的狗屎鐵啊。但我還是把這塊狗屎鐵保存了下來，萬一奶奶看走眼了呢？一直到很多年以後，我和一個外地朋友談及此事，朋友說：“我們那兒給黃鐵礦叫狗屎鐵，我家裡還有好幾塊呢，不值錢。”上網一查，和我撿的那塊石頭一樣一樣的。黃鐵礦是鐵的二硫化物，化學成分主要是二硫化鐵，一般將黃鐵礦作為生產硫磺和硫酸的原料，而不是用作提煉鐵的原料，畢竟鍊鐵用鐵礦石效果更好。黃鐵礦分佈廣泛，在很多礦石和岩石中都可看到它的影子，金礦也常伴生黃鐵礦。因其淺黃銅色和明亮的金屬光澤，常被誤認為是黃金，故又稱為“愚人金”。
狗屎鐵有一身狗屎黃的外表，看上去和狗頭金比較相似，惟其相似，把二者放在一起才有可比性，就像俗語 “鯰魚找鯰魚，嘎魚找嘎魚”要把長相相似的鯰魚和嘎魚放在一起比較一樣，如果二者外觀判若雲泥，就失去比較的意義了。但相似的只是外表，內在品質則天差地別，一個是真金，一個是鍊鐵都用不上的廢物，外在的似與內在的不似合在一起，才能形成張力，讓人印象深刻。
補記：前段時間看《本草中國》，有個搞藥學的老師給學生演示煅淬中藥“自然銅”，又名“石髓鉛”：把黃鐵礦的晶體（藥用者多為立方體）放入電爐加熱至遍體通紅，再放入醋裡淬浸，然後再煅再淬，要九煅九淬，才可研磨入藥，用於散瘀止痛，接骨療傷。
作者：王東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