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的第八回，開篇就是詞一首：
試問禪關，參求無數，往往到頭虛老。
磨磚作鏡，積雪為糧，迷了幾多年少？
毛吞大海，芥jiè納須彌，金色頭陀微笑。
悟時超十地三乘，凝níng滯zhì了四生六道。
誰聽得絕想崖前，無陰樹下，杜宇一聲春曉？
曹溪路險，鷲jiù嶺雲深，此處故人音杳yǎo。
千丈冰崖，五葉蓮開，古殿簾垂香嫋niǎo。
那時節，識破源流，便見龍王三寶。
這一篇詞，名《蘇武慢》。
譯：試問佛門聖地之中，參禪求道的人有多少？
參禪者多，悟道者少。大都是一無所成到終老。
磨磚作鏡的妄念，積雪為糧的狂想，這都是妄用工夫，多少人為此執迷不了。
一根毫毛能囊náng括大海，一粒芥子能容納高山。
佛祖拈花，迦葉微笑。
佛法無邊，覺悟了便達到最高境界，不再受苦於輪迴六道。
在那沒有慾念的山崖之前，在那沒有陰影的菩提樹下，誰能聽到春天杜鵑鳥的鳴叫？
曹溪上（求佛的路）路途艱險，鷲嶺間（講經的道場）雲深霧繞，到哪裡將故人尋找！
遇明師點破，方知千丈冰崖之上，有五葉蓮花正在開放；
古老的佛殿，簾幕低垂香菸繚繞。
到那個時候，便可認識佛家的源流，那就是佛門的三寶---佛、法、僧。
‘悟時超十地三乘，凝滯了四生六道。’ 十地者：一、歡喜地。二、離垢gòu地。三、發光地。四、焰慧地。五、難勝地。六、現前地。七、遠行地。八、不動地。九、善慧地。十、法雲地。
三乘者：小乘、中乘和大乘教法，三者均為淺深不同的解脫之道，亦泛指佛法。
四生者：胎、卵、化、溼生的萬物。
六道者：天、人、修羅、鬼、畜、地獄也。
‘曹溪路險，鷲嶺雲深，此處故人音杳。’曹溪路險指六祖慧能修行之路的艱辛，鷲嶺雲深是指釋迦牟尼佛說法之地。.
“到哪裡將故人尋找！”曾經親聽釋迦牟尼佛講經的人現在上哪去尋找？暗示具有大善根的人非常難遇，也是指真正能代表釋迦牟尼佛傳播佛法的人已經不多見了。
“古殿簾垂香嫋”禪宗被稱為佛法宗門，直指心性，心性即古殿。
簾垂香嫋，表示此法脈仍有後繼之才。
識破源流，明心見性，便見龍王三寶。三寶也指覺、正、淨；龍王是自性（自我、自身、本身）的代名詞。
禪師慈悲，別開方便，設禪關，參話頭，以接引有緣人。
奈何人心萬象，種種差謬miù，往往到頭虛老。
磨磚作鏡是禪宗的一個典故。
《五燈會元》有：開元中有沙門名道一，在衡嶽山常習坐禪。
師知是法器（可以成佛），往問曰：“大德坐禪圖什麼？”
一曰：“圖作佛。”師乃取一磚，於彼庵前石上磨。
一曰：“磨作什麼？”師曰：“磨作鏡。”
一曰：“磨磚豈能成鏡耶？”
師曰：“磨磚既不成鏡，坐禪豈能成佛？
四大海水入於一毛孔，須彌山納入芥子中，這事兒能成嗎？
毛吞大海、芥納須彌屬於不可思議的解脫境界。
金色頭陀是佛弟子摩訶mǎ hā迦葉jiāshè；因身有金光，故以金色頭陀tuó相稱。
詞中描述了多少參禪求道的人，痴迷於無法辦到的事情中，到最終也是一事無成。
而詞的下片反覆渲染了想要達到佛家的最高境界，是必需經歷無數個艱難險阻，千辛萬苦，雲深霧鎖，冰崖千丈。
但真的又有誰能夠聽到杜鵑鳥的鳴叫，尋找到佛祖的身影呢？
這首詞擺脫了佛理詩詞的抽象空洞的議論，通過意象、比喻和對比等手法，表述了參禪求道的感悟，非常有韻味，節奏感及好。
但是，品味這首詞，沒有人能快樂起來。
眾生迷惑時，如在夢裡；造業不斷，六道輪迴難出。
但覺悟後，就明白‘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一切世間諸所有物，皆是菩提妙明元心。
既:自己本來是覺明的，本來是清楚的，本來是沒有著迷的。
吳承恩前輩借這首詞告訴世人：“實修，才是正道。”
“窮理、儘性、了命。”這一切，乃是實修，是凡塵的歷煉。
正是： 夢裡明明有六趣，醒後空空無大千。
夢裡那點繽紛，一消散哪可收。
這是看得見的傷感！
---清水悠廉
六趣，就是六道的意思。
西遊的這篇《蘇武慢》讓我想起詩詞：
長亭外又名送別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一壺濁灑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作者：李叔同 （弘一法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