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迷信國學,不要學弟子規


作家流沙河

現在的國學院,多半和文無關,都是教人的道德、品行、修養,落實在這個方面。就是去學點古文,也說學要儒雅,哪個說古文就一定要儒雅呢?

你看科學家、植物學家竺可楨的古文做那麼好,橋樑學家茅以升寫的古文也非常漂亮。所以不是說學古文,就可以學得儒雅,就可以應對進退,何必要這樣?

很多人就是很爽性的,我不來你那一套,但是我很有文化內涵,你說的中國的這些典籍遺產我全部都有,而且我能夠發現它的美、它的價值就夠了。

現在單獨弄一個“國學”,學的還不如我們當學生時候學得深,而且還要淺得多,當然這也是因為我們把文言拋棄了很多年,現在突然要重新開始學習,稍微深點大家就都不懂了。

在這個時候,要把國學變成一種思想就更不行了,因為這個只是國文,是學會文字,不是專門關於道德修養的。

關於道德修養的課程應該有公民課,什麼叫現代社會,什麼叫選舉制度,開會要怎樣開,這才是起碼的。我們讀小學時,公民課本上就有怎樣開會,什麼叫共和,然後什麼叫法律,什麼叫原告、被告……這個是公民常識,不是學了就喊你去做官,而是你作為一個公民起碼應該知道的。

現在把一些很古老的對學生的要求提出來,像《弟子規》那種,說實話,迄今為止我一句都沒有讀過,不但我沒有讀過,跟我同一個時代讀書的人也都沒有讀過。只讀“趙錢孫李”,《百家姓》,然後就是《三字經》,然後《千家詩》,然後《千字文》,叫“三百千千”。

現在弄來完全是開歷史的倒車,而且也不想想這是否有效,也不看看看當下整個社會文化生活成了什麼形態了。

把《弟子規》這套拿去給小娃娃當作國學硬灌下去,他們是否能夠接受?早就無法接受這個了。

我們小時候還在舊社會,那時候風氣很緊,也很閉塞,新文化也很少,都已經不接受那一套了,連教師也不教那一套的了。

我舉一個例子,在舊社會有很多關於軍閥韓復榘(jǔ)的笑話,嘲笑他野蠻。但韓復榘在濟南辦的中學全部是新學,他自己還參加過科舉,是秀才,但他就要辦新學,而不是教舊的一套。

可見,那個時候的軍閥都有這種起碼的常識,就是中國的舊一套雖然不能廢除,但是萬萬不可認為它們能夠振興中國,絕不可能!我就這樣熱愛傳統文化,我也一點都不相信它們能夠振興中華!

現代世界是什麼樣的世界,面臨怎樣的局面,國外那些人的觀念——人家早已經走很遠了。就連一個軍閥在七八十年前他都曉得,自己秀才那一套是不能拿來教學生了,因為不能應對社會的變化了。

清末鴉片戰爭特別是甲午戰爭以後,中國的讀書人就都明白了這個道理。在成都,哪怕那些五老七賢也一樣懂這個道理,說:我們教的這些你們好好學,但還有那麼多學科你們同樣要好好學。他們都沒有想到要把自己的東西拿去規範學生的紀律、提高學生的道德。

我們上學那時候的教科書裡國文基本都屬於文學欣賞,沒有多少是服務政策的,就連抗日戰爭那麼艱難,課本里仍然還選有李華的《弔古戰場文》,只是那時國民政府覺得這些是不是還是暫時不要教給學生,因為抗日戰爭這麼艱難。

但是教科書要選,還是要允許人家選,實際上學生學這個也不是光學思想,還要學他的文字表達,寫古戰場的環境寫得如何陰森恐怖、鬼哭狼嚎,“屍填巨港之岸,血滿長城之窟”,看了你就曉得,就說這些文章寫得那麼好,首先還是學文章。對於學生來說,不是要他還沒有學會起碼的掌握能力,就去弄得那麼深沉。

現在的國學,學的是好多已經被歷史檢驗過的、不足以救中國的東西,也沒有特別大的害處,只是放在這兒不合適,礙事,沒有什麼用。

不要去迷信,說靠那個就可以振興中華,世界天下一家。我們必須要認同人家的價值觀,而且要和國外多文化交流。

就像余光中說的要有兩個結合:一個做文章、學文化,古今結合,既要學現代的文,也要學古代的文;第二個結合,中外結合,中國的、外國的。這兩個結合都非常需要。

所以真正的出路是往前面走,不是往後面看。因為之前幾十年都沒有搞過,現在搞得大家有些滿意有些不滿意,恐怕也是正常狀況,如果要這樣實驗也可以這樣實驗下去。

但是我本人認為這些實驗古人都早已經做過了,有些實驗還在清代末年就做過了,所以我們應該要有歷史觀念,用不著重新又來一套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