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中天使”到暢銷書作家,驚悚小說“鼻祖”瑪麗的逆襲人生

引言

提起英國女作家,人們首先想起的是大名鼎鼎的簡·奧斯汀。然而,英國女作家並不只有簡·奧斯汀,還有她的前輩夏洛特·史密斯、海倫·威廉斯、瑪麗·魯濱遜及瑪麗·佈雷登等人,她們在英語文學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有力推動了女性主義運動的發展。

從“家中天使”到暢銷書作家,驚悚小說“鼻祖”瑪麗的逆襲人生

維多利亞時代,社會道德規範之戒律對女性的束縛和壓制幾乎讓人窒息。我們現在從各種英國劇作可窺見當時女性生存狀態之一角:女人以身著緊身胸衣和帶裙撐的長袖來顯示自己妖嬈身材,她們舉止優雅、端莊、賢淑,在婚姻和家庭中屬於從屬地位。

當時的英國的小說界,塑造的往往是溫婉和善、懵懂天真、逆來順受、蒼白柔弱的哥特式女主人公,默默承受社會道德加諸於身上的束縛、委屈求全。

驚悚小說家打破禁忌和規則,開始創作“一頭金髮、身材曼妙的美女,讓人神魂顛倒的外表下卻隱藏著心機和鐵石心腸”的“女性惡魔”。

瑪麗·佈雷登(全名瑪麗·伊麗莎白·佈雷登),英國女喜劇演員,後改行進入文壇。她大膽打破禁忌,以情慾、犯罪為題材,成為驚悚小說的開山鼻祖。

驚悚小說常常被諷刺為“一代女性天才的巔峰之作”,它是死亡和危險的代名詞,書中少不了肉慾的刺激和赤裸裸的激情;情色秘密、低俗的轉折和跌宕起伏的懸疑情節——別忘了,還有一群放蕩的女性人物,她們可能作惡多端,甚至殺人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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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是這樣的女性形象獲得了女性讀者的大肆追捧,將女性讀者內心的渴望和幻想展露無遺。

不管批評家怎樣諷刺和打擊,以瑪麗·佈雷登為首的驚悚小說作家呼應了極端保守的維多利亞鼎盛時代讀者內心的渴望。瑪麗的的代表作《奧德利夫人的秘密》成為當時英國最暢銷的小說。

我們試圖分析以瑪麗·佈雷登為主的驚悚小說作品的特點,探尋在維多利亞時代背景下,驚悚小說中女主人公的男性特徵,探究驚悚小說對女性主義運動發展的重要推動作用。

01 維多利亞鼎盛時期,身為“家中天使”的中產階級女性,渴望擺脫束縛,為驚悚小說的出現創造了社會條件

工業革命後,維多利亞時代漸漸達到繁盛巔峰。這個時候的“大英帝國”,經濟佔全球的70%,將世界上3600萬平方公里的領土控制在手中,被認為是大英帝國的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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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業革命引發的社會分工,使男女分工制度化和性別化。男性由於掌握技術,成為社會分工的重要角色,而女性由於“缺乏技術競爭力”被“圈禁”在家庭。

社會性別化的一個重要結果是社會活動領域的性別化:男性及男性活動的相關領域是國家、市場等公共領域,女性及女性活動的相關領域是家庭、情感等私人領域。

這一時期,英國社會形成了“男主外、女主內”的男女分工格局。維多利亞時期著名的詩人丁尼生寫的《公主》一詩形象地反映了當時社會男女分工的格局:

男人為工作而生,女人為家庭而生;

男人為刀劍而生,女人為針線而生;

男人擁有理性,女人擁有感性;

男人專事統治,女人專事服務。

在這樣的社會分工之下,男女角色的分離不斷走向極端,女性被冠上“家中天使”的標籤。

維多利亞時期社會的“家庭道德觀念規範”塑造了男性審視女性的標準,身為女人必須純潔、善良、馴服、柔弱、忠誠、溫順、迷人、優雅、虔誠、富有同情心及自我犧牲精神。

在社會盛行的標準之下,狄更斯、薩克雷等作家創作了大量中產階級家庭生活為題材的小說,塑造了“純潔、善良、多愁善感、依賴性強、心存浪漫幻想”的乏味的、哥特式的女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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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利斯夫人在《英格蘭的女兒》中說道:

女人的一生,從搖籃到墳墓,都是圍繞感情而不是行動展開的;她最崇高的任務常常是默默忍受,一言不發;她最誠摯的喜悅統統與他人有關;她一無所有,她自己什麼都不是;如果沒有參與別人的生活,她的經歷完全是一片空白…她同情心氾濫,只能為他人而活…(她的)笑容和眼淚都不屬於自己。

19世紀60年代,社會對女性的壓制已經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女性渴望突破藩籬,衝突禁錮,獲得自由、充滿活力的人生。

在小說市場上,讀者呼喚更多有血有肉、真實、有生命力的人物出現。驚悚小說出現的社會條件漸成熟,喬治·艾略特在《丹尼爾·德龍達》中指出:

我們女人不能從事探險活動不能開闢西北航道,不能探索尼羅河的源頭,也不能去東方獵虎。我們必須待在自己長大的地方,或者園藝師想要把我們移植過去的地方。我們像花一樣被培育長大,要儘可能地看起來美麗動人,還要呆呆笨笨,毫無怨言。這是我關於這些植物的看法:它們常常覺得無聊透頂因此有些就染上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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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白、柔弱的女性形象被摒棄,“女冒險家”“女強人”“女陰謀家”甚至“壞女人”,這樣的角色將受到被禁錮家庭院牆之內的女性的大肆追捧。

瑪麗·佈雷登看到了讀者內心的渴望,並把握住市場的機遇。

瑪麗的寫作風格與大眾口味出奇地一致,完全符合當時人們的閱讀需求,因此不管她選擇在何處發表作品,都會大獲成功。

英國文學走進以“女性惡魔”為主角的驚悚小說時代,英國走進女性覺醒和反抗的時代。

02 喜歡篡改臺詞的女喜劇演員,轉戰小說市場,打開驚悚小說世界的大門,窺探“閨中女子”的內心渴望

A.喜歡篡改臺詞的跑龍套女喜劇演員

瑪麗·佈雷登1835年出生於倫敦,自幼跟著母親顛沛流離。不斷搬遷讓瑪麗·佈雷登失去了接受系統教育的機會,但卻給予她豐富的社會經驗。

瑪麗活潑好動,她到集市上看錶演,讀狄更斯的作品,背誦莎士比亞作品中的獨白。瑪麗8歲開始寫作,但大多無疾而終。儘管如此,愛好文學的母親,一直支持著瑪麗的文學創作。

按照當時普遍的社會要求,長大的瑪麗應該在家耐心地等待追求者的求婚,成為某個男人的“家中天使”。

倘若如此,英國的驚悚小說的“開山鼻祖”之冠將落在其他人的頭上。

然而,瑪麗沒有在家等待自己命運的到來,她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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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加入了巡迴表演隊,成為一名喜劇演員。儘管在那個時代,女演員與妓女沒有多大差別。

瑪麗在劇中通常擔任女配角,僅有一次作為主角。作為一個跑龍套的女喜劇演員,瑪麗的足跡遍及英國鄉村的各個角落。

瑪麗不愛記臺詞,她更喜歡按自己的方式“創作臺詞”。

她總是臺詞把最後三四個詞記對,以便和其他演員能對上詞,但實際上,她一半的臺詞都是即興發揮的。

瑪麗沒有成為名聲大噪的女演員,豐富的閱歷讓她看到市場對文學作品的真實需求,她轉戰小說市場,獲得成功。瑪麗的作品散佈倫敦的各個角落,她的短篇故事《我的女兒們》《 我的第一個快樂聖誕》等出版,首部小說《毒蛇蹤跡》在報紙上刊登,倫敦斯特蘭德劇院上演她的喜劇作品《阿卡迪亞的愛情故事》,她的詩歌《加里博爾迪和其他詩歌》面世。

高效、多產的瑪麗·佈雷登,她的作品不斷打破暢銷書記錄,成為19世紀最富有、最成功的作家之一。

B.蔑視傳統,敢於打破規則、多產高效的女作家

瑪麗是個多產的作家,一生創作了90多部作品。與其他女性作家素來以“某夫人”署名不同,她大膽地署上自己瑪麗·伊麗莎白·佈雷登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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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選擇在報紙《迎賓》作為自己出版作品的平臺。她與該報的擁有者約翰·馬克斯維韋爾在常年的一起工作中建立了感情,並發展成為情人關係。

在當時,離婚法規定,只有女方存在通姦或虐待行為,才能解除婚姻關係。瑪麗與馬克斯韋爾的感情觸及到傳統社會規範的禁忌,但瑪麗如同筆下作品的女主人公一樣表達了自己對傳統的蔑視。瑪麗與馬克斯韋爾同居,並生下六個孩子,無視公眾對她的褒貶,她只想以自己認為的最好方式生活。直到1874年,馬克斯韋爾的妻子去世,瑪麗才經過法律程序與他結為夫妻。

外界的評價從未阻止瑪麗的創作步伐。

瑪麗的代表作《奧德利夫人的秘密》獲得巨大的成功。她準確把握住當時的流行觀念,塑造了神秘莫測的奧德利夫人形象:滿頭金髮,是家中嬌弱的天使,溫婉善良,既不野心勃勃也沒什麼心計,“溫和親切無憂無慮,無論身處何時何地,都快樂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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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女魔鬼形象成為驚悚小說的標準配置:

人人都愛她,傾慕她,讚美她。有個男孩為她打開橫在路上由五根欄杆組成的大門,然後飛奔回家,告訴母親她的容顏多美麗,她為這點小事向自己道謝時,聲音多甜美。教堂司事把她引到外科醫生的座位上;牧師誦讀平實的佈道詞時,看到她溫柔的藍眼睛抬起來望著他;火車站的搬運工有時給她送來一封信件或是一個包裹,卻從來不求回報。無論是教堂司事、牧師、火車站搬運工,還是她的僱主、僱主的客人、她的學生、僕人,所有人,無論高低貴賤,無不交口稱讚,露西·格雷厄姆是世上最溫柔可愛的女子。

然而,掩護在這副純良無害的外表下的奧德利夫人,其實是一個邪惡、狡詐的女魔鬼。

瑪麗一生著作頗豐,她筆下的人物從開始的激進漸漸轉向細膩平和,巧妙地表達她對英國中產階級價值觀的諷刺。如在《陌生人》和《朝聖者》中,她諷刺教會的偽善;在《維克森》《草率審判》中,則有力抨擊了無所事事的舊貴族。

瑪麗八十歲去世,她已成為當時文化界中的中流砥柱,評論界如此評論她:

她是英國的一部分,她把自己與英國緊密地編織在一起......沒有她,英國會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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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驚悚小說中的性別角色顛倒、女瘋子和瘋人院,蘊藏著追求獨立和平等的現代精神

A.性別角色的顛倒:以男性第一人稱視角講述故事,是女性對傳統男權社會制度的挑戰

所謂性別角色顛倒,指的是男人呈現女性性別角色,並遵行女性的社會行為規範,或者說扮演了女性性別角色;女人則呈現出男性性格特徵,並遵行男性的社會行為規範,或者說扮演了男性性別角色。

驚悚小說常常通過角色性別顛倒來表現女性對男權社會的挑戰,塑造出性格強悍、行為大膽、敢於挑戰傳統男權社會觀念和制度的女性角色。

瑪麗創作的驚悚小說常常以男性第一視角講述故事,流露出狄更斯式幽默。在她筆下,女子與男子一樣爭強好勝,性格強硬,是社會道德標準下的”壞女人“,如《奧德利夫人的秘密》中的奧德利夫人、《奧羅拉·芙洛埃德》中的奧羅拉·芙洛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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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德利夫人的秘密》的主人公奧德利夫人被人稱為“家中魔鬼”,她犯了四種罪:欺詐罪、重婚罪、縱火罪、謀殺未遂罪,是維多利亞時代小說中最令人驚駭的女性人物。

奧德利夫人身上的這種男性氣質與奧德利爵士身上的女性氣質形成鮮明對比,奧德利爵士生性慵懶,整日昏昏欲睡,毫無男性的陽剛之氣,更無進取之心,與爭強好鬥的奧德利夫人相比,彰顯其柔弱的女性性格。

與傳統觀念下女性的主旋律“求愛、結婚、養育子女、寧靜地生活”相比,《奧羅拉·芙洛埃德》中的奧羅拉·芙洛埃德魯莽衝動、剛愎自用。甚至,為了表現出女性身上的男性性格,在柯林斯的《白衣女人》中塑造了一個“又黑又醜”的強悍女性瑪麗安。

驚悚小說的作家們刻意地將筆下的女性人物與維多利亞時期的“家中天使”區別開來,她們雖是女性,但卻比男性還要男性。

02 “女瘋子”和瘋人院在驚悚小說的象徵意義

女瘋子和瘋人院常常出現在驚悚小說中,是極富代表意義的重要人物和故事場景。

十九世紀,英國瘋人院興起,有三種類型的瘋人院:窮人瘋人院、郡瘋人院和私立瘋人院。

1802年,英國合法的私立瘋人院有38家,1819年為89家,1841年達到123家,1849年有140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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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5年,英國瘋癲法案將“瘋人”界定為:

任何一個不理智、白痴、瘋子頭腦不健全的人,即無法適應現有社會秩序的、無“理智”的人。

瘋子的解釋權掌握在佔有話語權的統治階級手中,具有鮮明的階級烙印和性別痕跡。

隱藏在病理學和精神學的表象下的“女瘋子”,在驚悚小說中,象徵著不為傳統男權社會約束的“墮落女性”。而瘋人院則是男權統治高牆之下的堡壘,禁錮著被當時社會所定義的“女瘋子”。

在驚悚小說中,“女瘋子”成為核心人物,許多小說故事圍繞“女瘋子”而展開。“女瘋子”形象與“家庭天使”成為鮮明的對比,她們衝動暴躁、狂亂放蕩。

《奧德利夫人的秘密》就量部典型的“女瘋子”敘事小說,小說圍繞女主人公奧德利夫人的秘密展開,為了保守秘密,保住個人利益,守住爵士夫人的地位,奧德利夫人做出了一系列瘋狂的事情,秘密暴露後,以她被送進瘋人院而告終。

瘋人院是男權社會懲治不守社會規約的“女瘋子”的重要手段,但同時也另有一番隱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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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本可以在作品中殺死奧德利夫人,這是一個道德淪喪的人應有的報應,但是奧德利夫人也量個在作者和讀者心中果敢自信的女性形象。但是,身為作者,她又不能讓奧德利夫人逍遙法外,否則她將遭受抨擊。瘋人院給了瑪麗一個完滿的選擇,也給人了奧德利夫人一個奇特卻又合理的結局。

她將一切些說不清楚的“產褥期精神病”,然後把奧德利夫歸結於潛伏人送到了精神病院,讓她在那兒平靜地度過餘生。

這不得不說是作者充滿善意的謊言和玩笑,可見瑪麗的機智與悲憫。

結語:

驚悚小說在維多利亞時代應產生,並獲得蓬勃發展。瑪麗·佈雷登敏銳地把握到社會的需求和市場的動向,創作大量有影響力的作品。驚悚小說中女主人公以強悍的性格、大膽的行為、追求獨立和爭取法律平等的努力,表達一種現代精神,使她們成為現代女性的先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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