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讲述阳明心学要旨,笔者将王阳明传习录分类编辑为二十四个单元,加上早期的教条示龙场诸生,共二十五单元的教材,依此,可以将阳明思想有系统地呈现,以下说明这二十五单元的重点。
本教材以王阳明《传习录》文本为讲授的材料,重点在对阳明心学思想进行意旨阐述。王阳明之学以《大学》诠释为出,其致良知、知行合一诸说皆是出自《大学》概念,但其思路却是孟子学的,孟子学旨在于,对于良知固有的绝对信心,以及对于个人修养的直截要求。阳明学,一言以蔽之,要求个人立志做圣人之学。工夫发自心性内在,故而谓之心学。阳明心学,在指点弟子修养工夫方面,取得重大实效,故而天下景从,自其而后,明代儒学皆是阳明后学,迭至当代新儒家,阳明学亦是新儒家学者高视道佛、较劲西学的典范宗规。阳明学曾以其高昂的精神志节,席卷日本,成为日本帝国在东亚崛起的精神武器。阳明学在今日的倡导,宜在国人心性修养的志节砥砺上,人人立志做个君子,人人于心性上自我要求,要求事事利他,要求时时勘查良知,亦即念头上做工夫,每事问其价值利害,是利他的天理之路,还是从己的人欲之途?如此下工夫,凡是反求诸己,便是孟子学及阳明学的心学要旨。
二十五个单元及其要点如下:
01王阳明心境自述__答聂文蔚
聂文蔚的拜访,两人相谈俱感,归后来信,阳明更加心系,不知不觉将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的胸怀,挥洒奉告,可谓得一平生知己而无憾矣。是以选为阳明心境自述,并为心学课程开篇。
02王阳明面对的时代问题___答顾东桥书
顾东桥以朱熹大学诠释先知后行之说,以为天下人寻一工夫次第的学习理论为基础,与王阳明强势论难,阳明之学诚屹立不摇,然而用力之惫态或见,关键就是阳明有他心中真正面对的时代课题,并非朱熹学问立说时之所对,阳明对时代、历史、政治的感受更为纤细敏锐,忧国之心几于屈原,欲拔天下之病痛,不能不下一大猛药,回答了顾东桥扎实有基础的学术争辩之后,不得已敞开心门,倾泻了万顷的心忧,后人以其文中所述之拔本塞源之说,编为王阳明拔本塞源论,诚阳明文选之精华篇章之一。选为本讲次书,以为时代课题之背景铺垫。
03心学进路的工夫心法___致良知
阳明以孟子良知良能我固有之为人性善的本体,将大学致知工夫理解为致良知工夫,成为阳明心学最核心的工夫心法观念之第一目。
04心学进路的工夫心法___知行合一
阳明以朱熹格物致知为闻见工夫,缺了知行合一的功效,遂重解格物致知为正物正心以致良知,从而格致诚正皆一即知即行之工夫,而创知行合一、知易行难之说,以为阳明心学核心之工夫心法之第二目。
05心学进路的工夫心法___格物致知
王阳明致良知工夫及知行合一立说的意旨本来十分清晰,唯此二说皆因大学文本诠释而来,其中最与朱熹批注意旨相异的,就是格物致知概念的解读方向,此二说不明,阳明心学不能成立,故而务必再三致意其说,格物致知论遂成为阳明心学工夫心法中最重要的观念丛之第三目。
06心学进路的工夫心法___止于至善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至善之说,与孟子性善论一贯,又为实践哲学进路的阳明心学之工夫极则,修道求学则必仁极仁、义极义不可,此善恶之间又是儒佛两家的几微之地,不可不辩。四句教及四无说即是辩之于此,是以止于至善乃阳明心学工夫心法要目之第四目。
07心学进路的工夫心法___圣人之道
作为天下第一等人,这就是年轻时候的王阳明心中所想所志之事,但一般人就是想想而已,王阳明却是身体力行奉献一生地从事于此,百死千难中体会至深,反观孔孟圣人之心,便体贴如己心,于是有关于圣人之述说甚伙,其中,成色分两说便是出于圣人之道的讨论,该文亦是阳明文选精华篇章之一,因此,论于圣人之道乃列为阳明心学工夫心法要目之第五目。
08心学进路的工夫心法__心即理
阳明唱心即理,程朱讲性即理,实有关涉交流之空间在,后人以为必损其一,形成哲学史上的大辩论。实际上心即理说就是说工夫境界的话头,性即理说就是说本体价值的话头,阳明以朱熹外理于心,唱心即理,后人不免于心即理和性即理说中大作对立文章。心即理亦成为阳明心学工夫心法的要目,编为第六目。
09心学进路的工夫心法__天理人欲说
朱熹讲去人欲存天理,阳明也讲去人欲存天理,大本大节中不能有别,天理人欲说也是阳明心学工夫心法要目之一,编为第七目。
10心学进路的工夫心法__人心道心说
并天理人欲说又有人心道心说,意旨相同,亦为中庸文本解读之旨,阳明亦多次论及,编为阳明心学工夫心法之第八目。
11心学进路的工夫心法__主一说
程朱讲敬存,讲涵养需用敬,而敬即主一之功,敬即本体工夫的操作型定义,主一即敬之操作型定义,此义,阳明用之亦然,不多不少正是朱熹之用法。列为阳明工夫心法要目之第九。
12心学进路的工夫指点
除以上九目之外,阳明随口言说的工夫心法尚有不尽的话头,以下节选之。重点在几句话说出了一番大道理,有点像智慧语录的格式,却不像前九目之配合大学文本诠释的理论,而形成一整套的系统。
13心学进路的工夫问答
阳明才高过人,理论透彻,实践到位,在教学现场上亦是直指人心,弟子每有疑问,常是一针见血,直透病灶,却多忠言逆耳。阅读阳明教诲弟子的问答之说,常使人自觉汗颜惭愧。以下所选,是将前述心学工夫落实于己身病痛上的实际疗程,与下一节机锋往来所选,同是阳明《传习录》最惊心动魄的急诊室加护病房医疗现场。
14心学进路的机锋现场
阳明授徒,颇似禅门师弟子间的机锋往来,问答之际不是知见交流,而是当下治疗,直刺弟子心性病痛之所在。以下所选,都是阳明与弟子在问答之际有多次往返的对话文本,透过来往之间,看到弟子的闪躲、规避、好辩、惊恐,以及阳明的自由挥洒与责心切切,真是血淋淋的圣学教学现场,遇上阳明这样的教授师,弟子内心世界,无一可逃,受其针贬之时,亦是最具疗效。本节所选,可以说是阳明文选中最精彩的一部份,读者自行阅读之际,若能不需解释就能立即明白,则读者已是阳明知音,剩下自己力学力行就能朝向圣位。
15心意相通的师弟问答___答欧阳崇一(非常优秀,全选。)
在阳明与弟子的问答往来之间,有被他责骂不已的如萧惠,也有不得不婉转启迪的如陆源静,但其中也有欧阳崇一,始终被阳明视为善学的及门好弟子,欧阳崇一和王阳明的问答语录,得见弟子几已达到师说的境界,但就差那么一点点,还有师父可以指点的小空间在,读其门下师弟子间的问答,才真是善问善答,心意相通的师徒两人。陆源静也是问了许多问题,又善于纪录,人们谓其善问,其实不然,都是书本上没有实战经验了书生议论,阳明已屡次责备,责其没有真正的见地。若欧阳崇一,则是实践到位,故而问题亦是精准,本身就是很好的智慧知见了。
16、捍卫朱熹学说正面挑战阳明大学诠释的师友辩难___答顾东桥书
阳明名气如日中天,各方论难亦随之而来,其中有善学朱熹理论者,亦来问难,个中之翘楚,当为顾东桥。顾东桥对朱熹理学所知甚详,所提问题也都切中要点,只是阳明之学乃《大学》新说,其心学进路的修养论《大学》解读,确能自成一家之言,因此也能应对不乱。所问之中,包括对《大学》文本的解读,对工夫次第和工夫入手的争辩,对闻见之知和德性之知的安排处理,集中在王阳明格物致知、知行合一说的对谈上。本节所选,所有问答之间都太学术性、理论性,不适合心学课程,倒适合写学术论文之用。
17、高手过招的师友问答__答罗整庵少宰书(绵里针,笑脸过招。)
除顾东桥外,尚有罗整庵的问难亦是针锋相对,唯后者的话头内敛,两人的思想交流中,没有火气,却更多的是客观的思辨,阳明招架之余,也是感动于对方的问学真诚。藉由罗整庵不带批判色彩的客观思辨,亦更能见出阳明心学宗旨的核心要点。
18、从个人风格上评价朱熹与陆象山
阳明学没有朱熹是出不来的,至少绝非现在面貌,关键在于阳明几乎就是冲着朱熹大学诠释理论一一对辩问难,而提出他的致良知、知行合一种种诸说的。然而,或许是为免心中不安,遂制《朱子晚年定论》一书,藉朱熹种种书信中与其心学工夫意旨相同的文字引文为据,说朱子有与自己相同的立场,以免自己辟朱太甚。除此而外,阳明所有《大学》文本解释都是与朱熹辩论而言说的,表面上说就是冲突不已。本节所选,则是有别于《大学》诠释诸说,选出阳明直接针对朱熹个人的风格评价,其中从不见阳明恶意喝斥的口语,反而是充满敬意的高重。可以说是「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写照而已。文末亦节选阳明评陆象山的一些话。
19、心学进路的道佛知见
阳明心学,就儒学界而言,有人视为两千年儒学的第一高峰,而在儒释道三教辩证的问题上,阳明心学,亦是尽收道佛之优点而无其缺点的顶峰之学。果其然呼?事实上,阳明确实有对道佛的知见话语,其内涵显现阳明大胆引用道佛名相入于儒学理论体系中,可以说是以儒学的世界观看道佛两家的名相,其中道佛的意旨不见了,这就是阳明融会三教的作法,理论上言,是不成功的。但是,其说虽不足以否定道佛以及辩驳道佛,却是最好的呈现儒学立场的材料,亦值得阅读理解。
20、心学进路的世界观
消化了道佛的世界观之后,阳明儒学的世界观却因此变得模糊了,他所提出的儒学理论,心学色彩最重,莫怪乎冯友兰说其主观唯心论的型态。然而,儒学世界观自孔孟以降,得言之若此呼?此诚阳明论说太过之失,亦有意旨不明之处,可以说,两千年儒学是朝阳明学走?还是朱熹学走?若就世界观而言,朱熹辩鬼神,理论上说其不存在,朱熹理气论,明说了现实世界的存有结构。若就工夫论言,阳明讲工夫入手、本体工夫最为畅透,朱熹讲工夫次第明白严谨,其实都是儒学的好去路,若一意高扬王学贬抑朱学,其结果就是留下了本节所选诸文的世界观话语,究竟如何解读的问题?若要依据扬明话头再去申述,就是牟宗三所走的路,主观唯心论的境界形上学。此处已进入当代新儒学的一大辩论议题矣。本人之见,阳明这些话,就当作他讲过头了的话吧,不要再去发挥创作了。否则,儒学的面貌模糊了,三教同异之辩也不成其理了,世间只剩儒学一支,道佛义理淹没,其实是误解不明而浪费资产了。
21、心学进路的经典诠释__论语篇
阳明的及身实践是儒学史上的第一人,但他的学力洞见却也是常儒所不及,阳明的学术,主要在《大学》的重新诠释,但对于《论》《孟》《庸》《易》亦是功底深厚,本节选其《论语》文本讨论的若干条文。文中见出,阳明有一种绝对理想主义的政治哲学心态,论于蒯聩与辄的父子争国事件,清澈如阳明子,便是父子相让而最终由辄立位,惜乎王阳明之所说,对结果与过程皆非历史史实,而是阳明的道德心境而已。其它条文,也都可以见到王阳明特殊的道德心法进路,来解读论语意旨。
22、心学进路的经典诠释__孟子篇
阳明学毫无疑问是孟子学,孟子学意旨重点在于性善论以及工夫论,阳明以《大学》诠释发挥孟子学,概念都是《大学》《孟子》共通的。因此阳明的孟子学亦是最为可观,本节选录阳明论于孟子文本意旨解读若干条,重点还是在工夫论上。包括集义说、必有事焉说、立志说等等,其中,尽心知性知天、存心养性事天、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解读,又正与朱熹有异,可以说从经典诠释角度言,阳明学表面上是《大学》之学,骨子里却真真正正就是孟子学。因此,最后落实在他的孟子文本诠释意见上,正是必须收尾的要点。
23、心学进路的经典诠释__中庸篇
陆象山以「不知尊德性,如何道问学?」贬抑朱熹,阳明则有自己的《中庸》解。程朱以「未发涵养、已发察识」为工夫次第,阳明则以「涵养是涵养那察识底,察识是察识那涵养底」说之。朱熹说戒惧是未发工夫,慎独是已发察识工夫,阳明辩之。可见,《中庸》文本经程朱深入发挥之后,依然是阳明论学的要紧之地,其中,未发之中即是良知之地,阳明亦处处用之于良知教中。此外,阳明亦合性道教于一义之中。朱熹说《四书》阅读次序以《大学》、《论语》、《孟子》后《中庸》,本讲次也以阳明《中庸》之解为末。圆满结束。
24、王阳明:大学问
这是王阳明针对《大学》文本解读的自问自答之撰文,弟子钱德洪以为本文宗旨是所有王门弟子初学的教本,阳明殁后,弟子编辑出版,视为阳明风范的经典,《大学问》一文,也是阳明文选中的精华之文,列在本课程终篇之前。意旨清晰完整,学习效果圆满。
25、教条示龙场诸生
本文是王阳明年轻时被贬官至贵州龙场担任驿丞时,不忘教导当地青年学子的讲学内容,王阳明提出立志、勤学、改过、责善四大要旨,简单明了。正是本课程最后最佳的警语。
本教材将阳明《传习录》列出二十五个单元,每个单元之内的次序则仍依《传习录》编次之序,以利搜查。本课程已经在上海抱朴堂阳明心学系列在线课程讲述过了,欢迎大家搜寻观赏。
(本文已获得作者授权发布)
杜保瑞,著名学者,台湾大学哲学博士,现任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
中国青年团结会会长 、淡江大学中文系兼任讲师 、佛光山佛学研究所授课教师、 慈明佛学研究所授课教师 、华梵大学哲学系副教授、 华梵大学课外活动组组长、 华梵大学哲学系主任、 华梵大学文学院院长、 中国哲学会秘书长、中华民国易经学会理事长 、台湾大学学务处课外活动组主任、 台湾大学文学院佛学研究中心主任、 台湾大学学务处副学务长 、台湾大学学务处学务长、 佛光山丛林学院授课教师 。
论文有《刘蕺山的功夫理论与形上思想》,(台大哲学所硕士论文1989年02月)、《论王船山易学与气论并重的形上学进路》(台大哲学所博士论文1993年06月)等。
著有《庄周梦蝶》、《反者道之动》、《功夫理论与境界哲学》、《基本哲学问题》、《北宋儒学》、《刘蕺山的功夫理论与形上思想》、《论王船山易学与气论并重的形上学进路》、《南宋儒学》、《中国哲学方法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