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為什麼喜歡吃女孩的胭脂?

寶玉為何喜歡吃別人嘴上的胭脂,為淫嗎?還是為情呢?又或是二者兼有呢?我想從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而不是一個男人,是不是能看出不一樣的心理機制來。


比如,我們的依戀與不捨,該如何表達和安放?


寶玉為什麼喜歡吃女孩的胭脂?


製作胭脂

《紅樓夢》中第一次提到寶玉和胭脂是在他心血來潮,要跟秦鍾一起去上學,臨去學堂之前要來辭黛玉。黛玉當時正在化妝,無論是小說中還是電視劇中,這都是一幅美好的畫面。他不放心,再三叮囑黛玉要等他放學:

寶玉道:“好妹妹,等我下了學再吃飯。和胭脂膏子也等我來再製。”勞叨了半日,方撤身去了。


等我放學在吃飯,等我放學在制胭脂膏子,這是他最牽掛的兩件事。因此,第一次提到寶玉和胭脂的關係,其實是跟姐姐妹妹們一起製作胭脂,而不是吃。


寶玉為什麼喜歡吃女孩的胭脂?

對於怎麼製作,怎麼使用胭脂,他更是比女孩子還在行。他真的把女孩子當成水做的骨肉一般來滋養,來呵護:


寶玉笑道:“那市賣的胭脂都不乾淨,顏色也薄。這是上好的胭脂擰出汁子來,淘澄淨了渣滓,配了花露蒸疊成的。只用細簪子挑一點兒抹在手心裡,用一點水化開抹在唇上,手心裡就夠打頰腮了。”

寶玉為什麼喜歡吃女孩的胭脂?


吃胭脂

談到吃女孩們嘴上的胭脂有好幾處。先是襲人騙他要離開賈府,以此來勸他改掉一些不好的習慣,其中就包括吃別人嘴上的胭脂:

襲人道:“再不可毀僧謗道,調脂弄粉。還有更要緊的一件,再不許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與那愛紅的毛病兒。”寶玉道:“都改,都改。再有什麼,快說。”

寶玉為什麼喜歡吃女孩的胭脂?

當時寶玉一心要留下襲人,於是滿口答應,當然,這些承諾都只停留在口頭上,之後他還是該吃就吃,喜歡玩就玩。


丫鬟們見到他也會“調戲”他,逗他來吃自己嘴上的胭脂,由此可以,這一習慣由來已久,女孩們似乎也並不覺得被侵犯,反而更像是小孩子玩笑,像一個特別的遊戲方式:


金釧一把拉住寶玉,悄悄的笑道:“我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這會子可吃不吃了?”


最詳細的描寫他怎麼吃別人嘴上的胭脂是寶玉和丫鬟鴛鴦之間的互動,這一段估計是將寶玉吃胭脂列之為“淫”最有力的證據之一:

寶玉為什麼喜歡吃女孩的胭脂?

寶玉便把臉湊在他脖項上,聞那香油氣,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膩不在襲人之下,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賞我吃了罷。”一面說著,一面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


先是把臉湊到鴛鴦的脖項邊,聞鴛鴦身上的味道,接著開始動手,摸她的脖子,接著撒嬌,求鴛鴦給她吃嘴上的胭脂,一面說,一面粘到鴛鴦的身上。我怎麼想象這個畫面,都更像一個孩子粘在大人身上,要跟大人親近的畫面,不像成年男女之間的互動模式。


他還不只是吃別人嘴上的胭脂,他似乎看到胭脂就會失去抵抗力,不由自主地想拿起來吃:


寶玉不答,因鏡臺兩邊俱是妝奩等物,順手拿起來賞玩,不覺又順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邊送,因又怕史湘雲說。

這是一次他一大早跑到黛玉和史湘雲的房間裡,等他們起床,大家梳洗收拾,他看到了梳妝檯上的胭脂。整個描寫很傳神“不覺又順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邊送”,“不覺”兩字很妙,情不自禁,更像一種條件反射。這跟我們喜歡吃巧克力,喜歡喝奶茶恐怕還不太一樣。胭脂對於他,更像是一種潛意識的吸引。

寶玉為什麼喜歡吃女孩的胭脂?

他不僅喜歡吃,還喜歡做胭脂,不僅喜歡吃別人嘴上的,連盒子裡的也喜歡吃;不只吃,他還做,對於如何做,如何用,他深有研究,看到女孩們用自己做的胭脂裝飾得光彩照人,他能夠因此獲得極大的滿足感。


在他眼中,胭脂不再是胭脂,彷彿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意義。


胭脂意象

胭脂似乎化成了一個意象,意象理論在中國起源很早,《周易·繫辭》已有“觀物取象”“立象以盡意”之說。可以簡單的理解為一個人將客觀的人、事、物在自己頭腦中融入情感和體驗之後加工出的形象。


胭脂,便是姐姐妹妹們在寶玉頭腦中加工出的意象。在他眼中,胭脂不再是化妝品而已,而是姐妹們的化身。


寶玉為什麼喜歡吃女孩的胭脂?


寶玉將自己的親密關係全部寄託在與青春的姐姐妹妹們的互動上,這是他最珍視的關係。遺憾的是,這本身就是脆弱而難以長久的關係。五六歲的孩子就已經知道將來女孩都是要結婚出嫁,離開家的,敏感細心的寶玉當然也知道。


沉浸在隨時會消散的關係中,伴隨著不安和恐懼,他想盡最大的努力維護著這短暫而美好的關係。


永遠留存一件東西,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吃掉它。


不知看官們是否還記得,在紫鵑騙寶玉,黛玉要回林家去後,發起病來,指著一個船的擺件說是接林妹妹的船的事情:


一時寶玉又一眼看見了十錦格子上陳設的一隻金西洋自行船,便指著亂叫說:“那不是接他們來的船來了,灣在那裡呢。”賈母忙命拿下來。襲人忙拿下來,寶玉伸手要,襲人遞過,寶玉便掖在被中,笑道:“可去不成了!”


寶玉為什麼喜歡吃女孩的胭脂?


雖是在病中,原理卻是一樣的,旁觀者看起來多半覺得滑稽可笑,寶玉卻是認真地做著這件事,當他把擺件船纂在懷裡,掖在被中的時候,內心是踏實安穩的。


這是孩子通過一些儀式化的方式來化解內心的焦慮和不安,或許看來可笑,卻實實在在對孩子有意義的。


寶玉在某些方面,一直如長不大的天真男孩般。


依戀與不捨

人都需要一些獨立於自身之外的“對方”來安放情感的,這就是依戀,對人的依戀可以抽象為一些符合或物品,寄託我們的依戀與不捨。


從嬰兒離開母親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與孤獨為伴,我們想盡辦法讓自己能與身邊的人發生聯繫,以此來抵禦孤獨。當人可能不在身邊的時候,我們便需要將情感投注在一些與人相關的物品上,以此來自我安慰。


寶玉為什麼喜歡吃女孩的胭脂?

洋娃娃、玩具車、成績單、日記本、相冊,甚至是一條普通的毛巾,都可能成為這個投注對象,實現安撫孩子的神奇效果。


不必驚慌,予以尊重和接納,他是孩子走向獨立的柺杖,代替媽媽的懷抱繼續安撫著他們,讓他們更有勇氣,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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