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的激情歲月

我是一九七三年春季在隆回一中高中畢業,那正是文化大革命的未期,城裡的學生高中畢業後要下鄉,叫上山下鄉知識青年,我們農村青年叫回鄉知識青年。

回鄉的激情歲月


回家那年,我剛滿十八歲,正是青春年華。那時有一句響亮的口號就是:"農村是一片廣闊的天地,到那裡大有作為"。我懷著一顆火熱的心,把自己的青春獻給黨,獻給人們,獻給農村!

當時我是我們生產隊唯一的高中生,在老百姓眼中,我是一個最有文化的人了。生產隊隊長,大隊幹部都很器重,凡生產隊,大隊要寫什麼,算什麼都要我去幹。記得當時正是農業學大寨,狠抓階級鬥爭,無產階級專政的年代。在農村,政治學習,思想宣傳是非常重要的,提出階級鬥爭一抓就靈,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狠批資本主義思想,樹社會主義新風等等。我記得生產隊長要我出一個狠抓階級鬥爭的宣傳刊物,我憑著當時那種年輕的熱情,積極準備籌劃,用毛筆寫文章,很快寫出了這個宣傳刊物。這個刊物貼了一大邊牆。全生產隊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擠著來看,個個稱讚說有水平,不虧是個高中生,得到大隊幹部,還有縣裡派來的工作組幹部的表揚。其實那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罷了。很快我被任命為生產隊的政治隊長,專門組織全隊社員學習毛主席語錄,宣傳毛澤東思想。同年又任命為大隊的團支部書記。

七三年,在農村學習毛主席著作,宣傳毛澤東思想是一項重大的政治任務。以階級鬥爭為綱,狠批資本主義思想,每一天要總結,表揚好人好事,批鬥壞人壞事,成了我當時的主要任務。半年來,我在我們生產搞得有聲有色,縣裡派來的工作組幹部對我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七三年的下半年,在工作組幹部的推薦下,大隊支委就任命我為南山公社白裡大隊第七生產隊長隊長,那年我剛十九歲。

那時我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深淺,憑著年輕時的那股熱情和勇氣,欣然承擔起來。

我們生產隊,當時大小人口有一百四十多口,耕地面積一百六十多畝。生產隊長要如何領導好全生產隊的社員群眾種好地,使大家有飯吃,有錢用,那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責任重大。當時我太年輕,不懂農事,所以壓力很大,不說別的,就是每一天根據季節和作物生長情況,安排三次勞動力做工就很不容易,勞動力結構層次也有不同,男勞動力,婦女勞動力,有老人,小人,強壯勞動力,有田裡工夫,山裡工夫,技術工,粗工,如何把這些人安排適合,工效高得費很大腦筋,每一次安排做工,同時就有十多種類別,什麼樣的工種需要什麼樣的人,都要仔細考慮。每一次出工,由生產隊長站在院子中央,猛吹三次口哨,然後就大聲喊話:大家出工了,今天上午男勞動力XXX五人去牽xxx家的牛去xxx地方犁田,xxx兩人去耙田,xxx五人到倉庫裡擔多少化肥去田裡加施,其餘男勞功力去蒔田,婦女全部去xxx秧田扯秧苗,老人去xxx地方鋤草……

隊長必須在出工之前想好,做到心裡有數,才有可能安排妥當,我有時用筆寫在筆記本上,每次安排之後,也有可能出現遺漏,也有可能有人提意見,重工輕工不合理,出工次數不合理,所拿工具不合理,人員搭配不合理等等,都要隊長及時答覆解決,一次下來,弄得暈頭轉向!據說原來我隊有一個老隊長安排工夫之後,那個問,這個問,隊長,我今天做什麼?問的人太多了,把他弄糊塗了,大發脾氣說,"你到床上去困打"!往往搞得罵的罵,喊的喊,笑的笑,烏煙瘴氣。

當時是種雙季稻,即春季種早稻,夏季種晚稻。每一年七月就要收割早稻穀,緊接著又要插上晚稻秧苗,這一時期的時間非常緊,插晚稻秧苗越早產量就會越高,最遲不能超過"立秋",所以此時的農事叫"雙搶"。雙搶時期正是農曆六月份,正值"大暑"季節,氣溫是一年最高的,如果不穿衣服去打禾,背上會曬脫一層皮,所以把參加"雙搶"叫打雙搶仗!為了搶季節,晚上經常要打夜班扯秧,搞得大家精疲力盡。一次打夜班扯秧,大家收工回後,我的一個堂妹不見了,家裡的人到處找沒找到,最後有人提出說,是不是在加夜班的秧田裡?家裡人走到那裡一看,果然在田裡睡覺了,(當時晚稻秧是種在旱田裡)。

當時收割稻穀用的是打穀機,半自動化的,由兩個人站在打穀機的踏板上,用力踩踏板,打穀機內一個帶鐵齒的大滾動隨著慣性飛快地旋轉,有專門遞禾苗稻的給機上的這兩個人,左右兩邊各一個,然後把禾苗稻放入滾動上,稻穀就被打下來了。轟隆隆的打穀機聲,嘩啦啦的稻穀脫粒聲,手工割禾聲,捆草聲交織在一起,場面很是熱鬧。連續做業二十分鐘,就會出一擔穀子,後面那個專門收穀子的人往往累得滿頭大汗,必須要一個強壯的男勞動力才行。

一部打穀機,滿負荷作業,要三十個勞動力,要十五個婦女割禾,三個強壯勞動力踩打穀機,兩邊各一人遞禾手,再各一人捆草的,要兩個人把割下的禾再集中起來放在一堆,後面一個收稻穀的,還要四個強壯勞動力一擔一擔地擔回曬穀場,還要把捆起的稻草搬到岸上去曬。一丘田收完後,緊接著就派人牽著牛來犁田翻耕,翻耕平整之後,又要派人扯秧苗,最後將晚稻禾苗插上。今天是金燦燦的一片稻穀田,明天就會變成綠茵茵的一片禾苗。

我們生產隊有一丘最大的農田叫百擔口,過去把田面積的單位稱為"擔",一擔地就是一分地,實際上這丘地是十五畝。每一年要收割這丘地的稻穀,要全隊社員個個上,不準任何人請假曠工,把它做為一個戰役來打。我記得當時派三部打穀機,百十個勞動力,浩浩蕩蕩,大家從這丘田的不同位置下到田裡,從這頭看那頭的人,只能看到人影在隱約地移動。雖說打這個戰役大家心裡有點緊張,但是這個場景卻很熱鬧,有點激動人心!天上掛著火辣辣的紅太陽,地上吹拂著微微的細風,時而在稻田裡還傳出幽雅的鶉雞叫聲…….我披著身上穿的那件浸滿汗水和泥水的舊衫衣,心裡湧動一股熱流,渾身是勁,感到自豪!

生產隊長年初對整過年頭的生產,要有個詳細的計劃。今年要準備種多少畝水稻,什麼樣的品種,經濟作物種多少畝,種什麼樣的經濟作物,如辣椒多少畝,蘿蔔多少畝,紅茹,白萊花生等等。發展其他經濟,養豬,養魚,手工付業等。這個計劃由隊委會開會制訂,再公佈給群體社員,然後就逐項安排落實到人執行。:政治上要組織全隊人學習毛主席著作,抓階級鬥爭,批資本主義思想,調動勞動力的積極牲。隊長還有個額外任務,就是要不停地調解內部糾紛,家庭矛盾,無論是什麼事,第一句話就是找隊長說去,生產隊長乾的事是包羅萬象,權力還很大!

生產隊長除安排各種勞做外,出工還必須帶頭,重活髒活幹在前,危險時刻衝在前,在農村流行一句話,村看村,戶看戶,群眾看幹部。當時全部身心投入到當生產隊長這項工作。由於各項農活都要自己親自幹,在此期間,我學會了犁田耙田,掌握了各種農作物的種植技術。

生產隊長參加的會議也特別多,大隊的會,公社的會,縣裡的會,每開一次會回來,頭都大了,任務特別多,有政治思想的,生產方面的,技術方面的,農田基本建設,交農業稅,辦學校等等,有人說,當好一個生產隊長,就能當好一個大隊書記,就能當好一個縣長,我看這話很有道理。

我當時年輕沒有經驗,應付這樣複雜的工作,說實話還真的吃不消。我當時採取了很多措施,在農業生產上,經常請教我的兄弟和叔父及一些長一輩的老農,特別是我的一個堂兄黃和太,我們兩兄弟住同一座屋,只隔一扇牆,他非常精通農業,每一天的出工安排是他給我出的主意。我的大哥當時是大隊書記,有什麼難事大事也都由他頂著。

在當生產隊長期間,我們生產隊修建了養豬場,修建了倉庫,進行大規模的農田改造,組織了青年突擊隊,在全大隊九個生產隊中,我隊各項工作,各項生產指標都走在前頭,在全大隊,乃至全公社還有點名氣。一九七六年七月一日,我正式被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同年八月我被任命為白裡大隊秘書。

當大隊秘書,比起生產隊長工作來說,沒有那麼雜,工作要專業很多,首先就必須要懂財務管理,要知道會計知識,所以我被派送到只陽區參加了會計培訓班學習。這時我更加有激情,更有信心,在培訓班裡,我是最年輕的,所以接受能力最強,考試時成績優異,完全能勝任會計的業務工作。

畢業後回來,大隊的整過賬務全接手過來。,我們大隊當時還辦了一些小型企業,如紅磚廠,養豬場,經濟場,農科隊等,全部收支情況要入賬,秘書還有責任領導各生產隊會計記賬,每月要報平衡表,辦好年終決算。生產隊設有現金賬,收入賬,支出賬,往來賬,固定資產賬,實物賬。每到年終決算,我要指導各生產隊會計辦好年終決算,生產隊的年終決算還有一定的難度,有些業務能力差一點會計搞不好,需要我親臨其場才能算好,當時會計的計算工具就是一個算盤,加減乘除全在算盤上算。所以我用算盤是滾瓜爛熟,成為高手。每到年終,秘書還要統計全大隊各生產隊的經營情況,如實向公社彙報。

秘書除財務工作外,還負責大隊支部宣傳文書工作,然後要協助書記,付書記抓全盤工作,開屠宰生豬的稅票等。

最有印象的是一九七六年,毛主席逝世,舉國上下都要進行一系列的哀悼活動。全國同一時間開追悼會,我當時寫了一幅大橫聯,(偉大的領袖毛主席永垂不朽),掛在大隊部的大會議室最中央,全場肅穆,我主持了整過會議。大會第一項,向偉大領袖毛主席默哀3分鐘,然後是三鞠躬,全大隊社員哭聲一片,場面十分感人,每一個人真的都流出了悲痛的淚水!那時全國人民對毛主席都有著深厚的感情。

大隊就這次買了大功率收音機,音響設備,收聽了中央統一召開的追悼會,當時中央是由副主席王洪文主持,華國鋒主席作悼詞。

七六年,我們白裡大隊書記是陳自雄,付書記是郭世明,陳自旗,大隊長郭本德,民兵營長是郭時早,付營長是郭時仁,婦女主任是王文姣。

我在大隊幹了一段時間的大隊秘書工作,各項工作還很出色,群眾也都很滿意,公社領導非常看好,縣裡農業局幹部駐我村,對我的工作能力評價很高,準備培養我當大隊書記,七八年春,有關領導找我談話了。

我在家裡當了三年生產隊長,當了兩年半的大隊秘書,確實吃了不少的苦,受了很多累,特別是生產隊長,起早貪黑,勞心勞力,當時瘦得只有103斤。但是在這五年半時間裡,我確實得到了煅練,學到了不少的東西,組織能力得到了極大地提高,給為我後來的工作打了堅實的基礎。

雖然當時在家當基層幹部非常風光,但與我的理想目標不相符合。當時我們那個年代的青年,最高目標就是吃國家糧,拿國家工資,自己的年齡也大了,有24歲了,心想,農村基層幹部幹得再好,改變不了姓農的現狀。於是我暗自下決心,我這一輩子一定要拿到國家工資,端上鐵飯碗!跳出"農門"。七七年國家恢復高考,由於當時農村工作太忙,高中畢業五年了,從沒有去看過書複習,毫無準備,蒼忙參加高考,導致那年高考失利。這一次,加大了我離開農村工作的決心。但當時參加國家工作的機會很少,農村青年要想吃國家糧,找份正式的工作是難於上青天!一個公社一年偶爾有一兩個招工指標,都被那些有鐵關係的人搞去了,這些被招進的人,基本上是父母在區裡當幹部或者在公社幹部,記得在那幾年裡,全公社分了幾個招工招幹指標,都是那些幹部的子女。我這時在苦苦尋找機會,等待機會!夢想有朝一日能端上鐵飯碗該有多好啊。

一九七八年四月,公社招聘民辦教師,有四個指標,採取公開考試的辦法,凡是農村高中畢業生,都有資格報名考試,記得當時報名參考的有五十多人,開考地點在南山中學。我抓住這個機會,報名參加了考試。

三天後公佈考試結果,我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非常高興,儘管是民辦教師,畢竟有一隻腳邁出了農門,極有可能會轉為公辦教師,當時信心滿滿。接著遇到一個問題,公社幹部,縣工作組幹部都不同意我去,理由就是計劃要我當白裡大隊的黨支部書記,於是約我談話,做我的思想工作,當面給我許願:只要你接著幹,白裡大隊的黨支部書記就是你的!我確實也猶豫了很久,考慮再三,心想就是當了書記,也還是姓"農",我一定改寫這個農字!最後下定了決心要去當民辦教師。

一九七八年五月一日,我接到了教育部門的通知,擔著被鋪和生活用品,去隆回縣"五.七"大學報到,參加全縣的師訓班學習。這是我又重返了久違的教室,當起了學生。

我辭別了大隊秘書職務,告別故鄉這片熱土,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走進當人民教師的這條路,這是我人生最重轉折。

最後讓我感嘆:

我把最美好的青春年華

獻給故鄉的這片熱土上!

在這裡我唱出了最動聽的

青春之歌,

但有誰為我共鳴,

有誰為我驕傲,

又有誰為你悲傷?

留下的只有自己的

鄉愁!

寫於二0一九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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