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淚如泉湧


清晨,萬籟俱寂,天矇矇亮,黑夜正欲隱去,破曉的晨光慢慢喚醒沉睡的心靈。

或許是由於下半夜的沉睡沒有來得及讓穿透全身的酒精徹底揮發,微微睜開一下醉意的雙眼,轉過身欲入夢鄉,突然被妻子的哭聲嚇得睡意全無,驚慌失措的跑到客廳------

“昨天還是好好的,我就準備今天電話再問問,沒想到三姨那麼快就走了!”接著就是妻子一陣揪心的哭喊------我愣在那裡,寒顫打了好幾下,沒來得及安慰,自己卻陷入了悲痛的回憶——

妻子與我相識其實就是一場邂逅,更是閃婚。或許一開始,我們都犯了一個同樣的錯誤,那就是:感情控制了理智。我們都沒有退縮,雖然兩家人都反對,而她家那邊第一個支持的就是她三姨,一個能說會道的女人,同時也是充滿正義感的女人!她三姨一席話讓妻子敢於直面她家所有人的不滿:“我覺得這小夥子不錯,長的不用說了,人品不錯,我不會看錯人的!”

就這樣我對三姨有了很好的印象,不單單因為她的話語,更多的我是從她那裡能得到在岳母那裡欠缺的愛,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是她的女婿,該多好!

或許岳母本身就是很冷,導致她對我也不熱情,對我的孩子亦是如此。有時候我在想,三姨和她雖然是姐妹,可能一個遺傳父親,另一個遺傳母親吧?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隔代遺傳了,只是猜測而已,沒有實地考察,這疑問隨著三姨的離去,也就成了永久的謎。

由於岳母跟著兒子住,所以我們去了也就覺得很受拘束,特別是我,一個比較多愁善感的人。父親在我婚前沒說什麼,婚後更不會怪罪我婚姻的倉促。只是母親,難免會惦記我的不幸,說我那麼多的選擇,為何恰恰最後成了被動。我矢口否認,甚至有時候會頂嘴,慢慢地,母親也就在我跟前變得沉默起來。而我,的確深深地感受到父母的懊悔。如果當初他們能強行阻礙我的婚姻,甚至說拿命來阻攔,或許他們最疼愛的兒子,無論是感情或者是事業都不會因為當下婚姻弄得支離破碎!婚姻是兩個人的,可是最終都要受到雙方家庭影響而變得面目全非,畢竟婚姻真的不是兩個人的!

還好,在她家那裡有了些委屈,還是有傾訴的地方。三姨是個明事理的人,她從不因為我對她的姐姐、她的外甥們的不滿而對我有意見,相反倒是勸說我。慢慢地,週末我經常有去三姨家的習慣,那裡的環境很宜人:談吐自如,賓至如歸。

妻子懷孕起初,我們的鄰居是醫院的女醫生,負責做B超的,孕後的正常檢查方便了許多。這本身是好事,做多了B超是對胎兒發育有不良影響的。妻子的姐姐及岳母當得知妻子懷的是女孩時,特別是妻子的姐姐,慫恿妻子把腹中胎兒打掉,想辦法生個兒子。在重男輕女的時代,本來無可厚非,但這畢竟觸及了道德底線!父親大怒,我也要找她姐姐後賬,不過後來就算了。這都是妻子自己告訴我,後期她自己倒是閉口不提,若是我提及,她必定是和我大吵,說這是子虛烏有!

我把這事情說給了三姨聽,她很是氣惱,說我岳母及我妻子的姐姐是沒長腦子:“就是打掉了,再生誰能保證是男孩?”她一根菸沒有抽完,氣的就仍在地上用腳踩滅了。後來她又點了一根菸,大約抽了半截那樣,又是拍了一下桌子說:“就是打掉,也是人家當家,她們哪有資格亂說話!”從這件事上,我又從心裡深深地向三姨鞠了一躬。

岳母的兒子,嚴格上說是三個兒子,總體上是不稱職的。我們結婚後無論什麼事,他們從來都不搭理,只是妻子依舊向著他們。我不知妻子是愚忠還是愚孝,那會女兒已經出生了,我無可奈何!這時候又是三姨出來鳴不平,電話裡把她的幾個外甥,特別是她的大外甥罵的狗血噴頭!其實,我知道罵了是沒用的,不過三姨能做到這點,恰恰我那岳母遠不能及的!岳母的緘默,是在默許還是唆使她兒子們繼續?不得而知!

婚後,我們換了幾次房子,有一次蓋的是比較大的房子,耗時又耗力。而我,人在外面學習,蓋房子所需的費用很大一部分是三姨想辦法給弄得。有時候,妻子會說家裡蓋房子她辛苦了,而我卻私下裡感激三姨不遺餘力的幫助。況且那會三姨的大女兒已經成家立業,而我們也不像往日那樣頻繁去看望她了,如今想來,著實遺憾。

再後來,我們的婚姻不斷出現危機,兩家人都見面了。那會父親還在,他的性格決不允許我離婚,不願看到她的孫女出現在單親家庭裡,最讓人感動的是父親的一句話:“如果離婚了,你可以找到一個沒結婚的女子,她呢?以後她怎樣過?既然選擇了,就要負責到底!”所以妻子對父親的孝心是發自肺腑的,這一點,我能感覺到。只是妻子的一個小哥,當被動攙和到這場決鬥中去的時候,雖是調解,誰料他私下裡往往是電話通知我父親在他指定的地方等他去商談。而那一段時間,恰恰是父親肝癌復發的前期,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只是從後期的檢查往前推算出,所以我恨透了這位喪盡天良的小哥!想當初,他還沒有當官的時候,他得了一場大病,醫院是我給他找好,錢是我給的,想起來,都餵了狗!

後來三姨在這場婚姻大戰中,苦口婆心,最終說服了我們。再後來,我們離開那個地方,到了現在的城市,一切才開始穩定下來。三姨有一句說的很是感人:“平時不問事,出了事,不想辦法來平息,還擺孃家什麼臭架子!”三姨對她這個小外甥對我父親的發號施令,怒不可遏:“幸虧你爸是個明事理的人,換一個沒有素質的,不離婚也不行了!”所以,有時候我在想,如果這三姨是我的岳母,我應該是很幸福的!

我疼愛外甥女、外甥,當然也包括我的侄子。而我的女兒從來沒有享受過外婆的愛、舅舅的愛,所以她有時候看到或聽到同學們以舅舅自豪時,她就會哭起來,哭得讓我都有想殺了妻子的哥哥們的衝動!哪怕你們牽一下你們外甥女的小手走一步,或許就能挽救她那脆弱的心靈。還好,女兒長大了,畢竟她的爺爺、奶奶、姑姑都很寵愛她,所以女兒矢口否認她有舅舅,女兒讀大學後給我說了一句話:“爸爸,我理解您,換做誰都受不了。不過您放心,最大的報復就是遺忘!”三姨向來反對她外甥們對待我女兒的不公,她說了一句很粗話:“都吃屎了,自己的外甥女都不疼愛一下,等一天老在醫院了,不要去看一眼,讓他們懺悔去!”

三姨其實年紀不大,六十六不到,卻被病痛折磨了好幾年。這幾年,我經常去醫院或她家裡看望,每每看到她那病痛的樣子,打心裡難受。但她依然堅強著,只是慢慢的不再吸菸了,酒也早早戒了。

天昏濛濛的,三姨一個人靜靜的躺在堂屋裡床上,就像在沉睡,臉色比病中好看了許多。妻子撲在床邊,哭的撕心裂肺,而我淚流滿面地跪在一邊給她老人家燒紙錢。三姨的遺像放在床前,笑眯眯的,就像曾經第一眼肯定我的眼神,我順勢點了根菸,輕輕地放在地上。

所有的房間我走了遍,每個房間都曾留下我們一家人的歡聲笑語。角落裡那張桌子很是醒目,曾幾何時,三姨陪我們在這張桌子上不知打了多少夜麻將,我說不清,真的記不清。門口的菜園子,是三姨整理好後,夜晚她才安然離世。我一個人站在她家菜園子裡,看了看跟前的小池塘,這裡我曾經坐在岸上,陪三姨、三姨夫聊天;不遠處的麥田地,我也光顧過---如今,物是人非,伴隨著三姨的離去,這些曾經記憶是否還在?我不敢想象,只是希望能回到從前。

我們離去的時候,來向遺體告別的親人們都沒有離去。他們會在這哭了一會,吃完中午飯再走,我知道,我在這裡根本沒有心思去動筷子。我又燃了一根菸,輕輕放在三姨的床前地下,續了幾張紙錢,起了身,扶著妻子慢慢離開屋子。

不知道我們如何出的村莊。我眼神呆滯,妻子的哭聲嚇壞了路邊站立的小狗,遠遠跑了。我始終在想:都說好人不長壽,可是這對好人是不公的啊!

如果真的有來生,如果真的有機會,我真的期望做三姨的女婿。

三姨,天堂裡沒有病痛,真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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