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爱!


远山的爱

前言:

你们将要成为的人啊、要承担的事,我不知道。我无法给你定下一个目标路,我想做的只有陪伴着你一起在寻找的路上。

——卢安克的歌《留守》


小学,坐落在天祝县抓喜秀龙草原的深处,大山的尽头。


一段又一段水泥路、石子路蜿蜓在身后……从天祝县城出发两小时后,走到了山脚平地,爬上一个不太陡的山坡,一扇有点生锈的蓝色铁门里,另一个世界出现在眼前。


这里,就是红圪垯小学。

远山的爱!


8点30分,是第一节课,琅琅的诵读声从教室传出。


课间,刘更登吉老师组织学生做起了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十几个孩子,不分年级,排起“长龙”。“鸡妈妈”刘更登吉声东击西,孩子们一哄而上,一支长长的小鸡队伍在她身后摆动……


“那条白线很快地向我们移来,逐渐拉长,变粗,横贯江面。再近些,只见白浪翻滚……”最后一节课,四年级上的是语文,学习《观潮》。孩子们声音洪亮、整齐,可是,全班8个孩子,没有一个见过海、看过江。


贾英金措仰起头,看着窗外,小脑瓜里一遍一遍描绘着潮来潮去的样子:“站在沙滩上,浪一定会打湿我的鞋子、藏袍,全身湿漉漉的……”


远山的爱!


中午放学,孩子们撒着欢儿向食堂方向跑,老师张开双臂挡住。一个一个拉着胳膊排好队,一个一个端着小饭盒走出来,一个一个端坐在饭桌上。


黄的是鸡蛋、红的是西红柿、绿的是油菜,高原上的炒饭,并不缺青菜,孩子们嚼得口角生香。


远山的爱!


晨光微明,与学生一起起床,帮他们整理床铺,领着他们洗漱、打饭;


月上东墙,陪胆小的学生上厕所,看着他们入睡;


深夜的草原上,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只剩下老师们巡夜的脚步声。


日子,这样周而复始。



草原的夜黑得早。


批改完作业,星星已经眨巴着眼睛。校园里万籁俱静,山风呼呼作响,分外刺耳。


董宣巴才让简陋的宿舍里,铁炉子里火苗呼呼上蹿,一壶茶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碗中漂浮的酥油打着旋儿,呷一口,浑身的寒意瞬间退去。


抱着茶碗,董宣巴才让和记者讲述着他和妻子坚守学校20年来的心路历程。


“我的童年就是这里度过的。”董宣巴才让有着康巴汉子典型的特征:身材魁梧、脸膛黝黑。


1998年,从天祝师范毕业的董宣巴才让主动申请回到母校任教,一是回乡就近可以照顾父母,二是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把山里的孩子都送出山外。


“这是草原和大山赋予我的使命。”停顿、回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哽咽:“那时候教室和宿舍都是砖和土垒的。晚上,黑暗就像猛兽压下来,狂风打着旋围着屋子一圈一圈转,门缝翘翘巴巴怎么都合不严实,一股股的寒风挤进来直钻被窝,脸被吹得生疼。”


远山的爱!


冬天,河面上结了冰,董宣巴才让带着学生们用石头凿开一个洞,瓢伸进去一勺一勺舀出来装满水桶,再挑回去。“一周舍不得洗一次脚。”他不好意思地笑。


食堂没有专职炊事员,他自己挑水、摘菜、做饭,洗锅。夏天自己种白菜、萝卜、土豆,冬天腌白菜、萝卜、土豆。


学校附近没有人家,更别说有小卖部了。董宣巴才让一个月去一趟县城,买洗漱用品,给孩子们买作业本、墨水、橡皮,再拿自己工资偷偷给孩子们买些花花绿绿的糖果。


半年过去,人瘦了,脸黑了,工资没存下多少,自行车车胎被山路磨破了好几次。


“瓜怂,好不容易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朋友们说。


“娃,不要管我们。你在城里找个工作,才能找上个好媳妇。”父母说。


“才让呀,不能走,你可不能忘本,这里的娃蛋们靠你哩。”乡亲们说。


……


才让不回答,还是早晨六点半起来洗漱,七点半带孩子们跑操,八点夹着书本进教室。


“看他一点都不像校长,更像勤杂工,烧水、做饭、修房顶。”有学生这样回忆。


谁说身居深山就注定孤独。爱情来了,挡也挡不住。一年后,董宣巴才让的同班同学——美丽的姑娘刘更登吉也从天祝师范毕业,主动申请来到了红圪垯小学。


很快,两个年轻人在小学的单人宿舍里点上了红蜡烛,组建了小家庭,朝着追梦的方向一起出发。2008年,董宣巴才让成了学校第二任校长。


“当时国家给孩子们每个月补助10.8元(寄宿生生活补助10元、0.8元医药费),家长们就把米、面、炒面、牛肉干、土豆送到学校来垫补。”就这样,还是有好多孩子上不起学,每隔一周,教室里就会空一个座位。


刘更登吉看着一天一天多起来的空荡荡的座位,心里像有一千只虫子挠。


第二天,她和丈夫骑着一辆破摩托车翻过北山,一家一家去做工作。


第三天,拉毛回来了,措姆回来了,毛尕回来了……


王哇玛东智就是他们生拉硬拽回来的“幸运儿”。


王哇玛东智父母在青海,借住在姑父家上学。姑父家三个孩子,本来日子就难,加上王哇玛东智的到来,家里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王哇玛东智不能看着自己拖累姑父一家,周五放学后,收拾好东西,悄悄回了老家。董宣巴才让和妻子刘更登吉连夜赶到孩子姑父家,手里拎着一个大手提袋,里面装着棉衣、棉裤、书包、还有几十元钱……


远山的爱!


姑姑、姑父眼里含着泪,抓着董宣巴才让的手,承诺一定让孩子上到小学毕业。


王哇玛东智也回来了。不但上完了小学,后来还考上了县一中,再后来考上了民族学院上了大学。


说起仁增卓玛,两口子一下不说话了,停顿了半天。“这个孩子有点智力障碍,动不动就尿裤子、拉裤子,刘更登吉不嫌脏,把自己孩子的衣服裤子拿来给换上,还教她识字画画、唱歌跳舞,每天陪她坚持锻炼自理能力,到五年级的时候,仁增卓玛铺床、洗脸、打饭已经能做得得心应手了。


后来,孩子一直叫她“阿妈”。


徐拉毛才让被他阿爸扭着耳朵放牛去了。


尽管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尽管他们讲政策、讲法规,尽管他们承诺课本由他们帮着买,饭票不够可以用老师的,可是,还是有十几个孩子被拉去放牛放羊了。


在这样的山沟里教学,老师们感觉到肩上的担子是沉甸甸的。学校教学设备落后,师资力量薄弱,孩子们学习基础较差,有一半的学生是留守孩子,他们的家庭贫困,心理自卑。老师们要付出加倍的心血与努力,孩子们才听得懂、学得进。


高海拔(3000多米)、高严寒(平均气温零下3摄氏度),学校里好多老师落下了风湿病、坐骨神经痛、高血压等疾病,腿脚时不时痛得走不了路。


大山里寂寞难耐,清贫难守,老师们几乎几年一换。每年开学,村民总担心孩子因为老师离去而读不上书。由于条件艰苦,有刚分配的年轻老师报到时间不长就决然离开;有的老师辞职;有的老师进入城区学校;还有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老师干脆转行。在农村,像这些坚守10年、20年、甚至一辈子的老师,真的已经不多了。


贾周吉和叔叔贾拉登,贾周吉和丈夫李当智,董宣巴才让和刘更登吉……在这所学校里,爷孙、父女、夫妻的组合却很多,究其原因:一是家风的教育和传承,二是志同道合、风雨同行的承诺与约定。


还有就是,对家乡教育事业的初心与使命。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用坚守与创新凝炼教育之魂,这是对红圪垯小学老师最好的诠释。


他们,是大山深处最美的脊梁。



怀着美好的憧憬和希望,2000年,贾周吉如愿以偿地站在了红圪垯小学的门口,身后是广阔无垠的雪山草原,面前是飘扬着五星红旗的校园,儿时拽着叔叔的衣襟在这所学校学习的场景历历在目。


伴随书声,以教师的身份再次走进这熟悉的校园,一晃就是19个春秋。


“我叫贾周吉,出生在一个教师世家,从小跟着我的爷爷和叔叔切身感受了他们在这片草原上对于教育事业的倾注和对教师这份职业的热爱,所以在学生时代我便励志要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站在领奖台上,手捧优秀教师的荣誉证书,贾周吉的心像草原上的马儿一样奔跑起来,她已经有了新的主意:回去把孩子们教室后面那面墙重新彩绘,把山外的世界画出来……


哪个教室少了一根灯管,哪个宿舍的床坏了,哪个学生感冒发烧,哪个学生牙疼,哪个学生父母离异了……她都边观察边记下琐琐碎碎的每个细节。


远山的爱!


贾周吉还带他们画画写诗,在山水之间吟咏世界:蓝天、白云、河里的石头、格桑花、草原、牦牛……她帮孩子们努力捕捉内心最深处的童真诗意。


除了知识教学外,贾周吉也注重对学生的素质教育。她说,首先要尊重学生、贴近学生,让学生敢与老师对话交流,分享知识和心得。


“六月,苏日花儿映雪山;六月,杜鹃鸟儿鸣枝头;六月,酥油奶茶香草原……”一首童稚的藏族民歌从楼上教室里传出,学校聘请来的村上老歌手正在教孩子们藏族民歌。


楼下操场上,十几个身着各色藏族服饰的孩子们则跳着锅庄,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极具地域特色。近年来,红圪垯小学还因地制宜地引进了很多学生喜闻乐见的传统竞技体育,如掷沙包、滚铁环、跳皮筋、踢毽子、投石子、拔河……学校还将藏族舞蹈、锅庄舞与学生广播体操进行了有机整合,不仅使学校的各项体育活动具备了强身健体和可观赏性的双重功效,还更好地落实了“阳光体育一小时”的战略部署,全面提高了学生的综合素质和健康体能。


民族文化进校园活动的开展,不仅让学校脱离了“校长苦抓,教师苦教,学生苦学”的传统教育管理窠臼,还使以人为本的素质教育得到了全面实施。自学校开展民族文化进校园特色学校创建活动以来,校园文化氛围特色鲜明,课堂教学变得低耗高效、轻松愉悦,课外活动变得生机勃勃、活力四射。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老师们就是这所学校里的“仙”。在红圪垯小学,因为有像贾周吉这样一支有情怀、有爱心、业绩佳、能力强的教师队伍,学校教学管理和教育成绩,每个学期在所属学区都名列前茅。


远山的爱!


乡村在发展,乡村在蜕变,但在山里人的眼中,孩子永远是照进山麓的第一道阳光。


近几年,随着国家“两免一补”政策的落实和天祝县教育扶贫政策的红利落地,辍学的孩子越来越少,孩子们享受的优质教育资源也越来越多。每个孩子每天11.5元的生活补助(寄宿生生活补助7.5元、农村中小学生营养餐补助4元),营养早餐有奶有蛋有水果。


县上对山里学校孩子们的关注和关爱,从未减弱一分。


开学第一天,七八个孩子身着民族服饰笔挺地站在阳光下,目光追随着国旗徐徐升起……


贺生周佳长睫下的黑眸凝睇着水面漾起一圈又一圈波纹,怔怔低喃:“天安门啥样?”天祝县教育局抓喜秀龙教育辅导站站长张正峰抚摸着贺生周佳灵光的脑袋:“好好学,将来上北京的大学,带着你阿爸阿妈去天安门看升国旗。”



9月21日,第二天就是秋分,山区气温似乎比前几天又冷了一些。清晨山间的风徐徐吹进了校园,校园醒了。


7点,草原上就已天色大亮。石索南措姆的阿爸骑着摩托车带着她风驰电掣翻过山向学校跑来。与此同时,三十几岁的年轻校长瓦桑吉尚穿着加绒的皮夹克,轻轻将大门打开。


完小、村小、学区……这些概念对于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来说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但对于山区的农牧民而言,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名词。


生源不断追逐优质教育资源,学生人数在减少,可在瓦桑吉尚看来,即使只有几个学生,学校存在的意义也不一般。


在教学中,学校严字当头,教师全身心投入,狠抓教与学的过程管理。为了能让偏远牧区的少数民族孩子们能够享受和城里孩子同等的教育,老师们力争将工作做精、做细、做实。为提升藏语文教学的课堂效率,让学生会学习并能学得开心,他们彻底改变藏语文教学乏味的直译、死记硬背的教学模式, 让小学藏语文教学跟得上时代的步伐。


远山的爱!


在藏语文教学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从2012年开始,学校几位藏语文老师率先启用电子备课,先从打字开始练习,从排版开始学习。经过几年的努力,教学设计有模有样,检测试卷有板有眼,教学课件有形有色,还建立起了学校第一个藏语文资源库,并作为学校的一大亮点得到推广。


为达到课堂高效性,满足小学生活泼好动的特征,老师们无数次走进其他学校老师的课堂,学习他们的教学方法,虽然自己也知道这种方法不一定会适合藏语文教学,但是孩子们很喜欢。他们就让学生坚持天天学一句藏语,每周学一首藏歌等方法,使枯燥的长篇背诵课文能够轻松理解和背诵。


“学校的常规管理工作逐步趋于规范,教风正,学风浓,教学质量逐年攀升,连续几年来,学校都被天祝县评为教育教学业绩突出先进集体,名列全县‘双语’学校之首。”瓦桑吉尚这个腼腆的大男孩说起学校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言语间充满了骄傲。


走出学校,远山重叠,几顶毡房在草甸上零星散落,很快,孩子们睡觉熄灯的铃声响起。


我想,这些大山、这片草原,最终将挡不住向阳而生的这群孩子追梦的脚步。


因为,爱,能让时间开出花来……


远山的爱!


全校13名老师、80个孩子,一年级和四年级8个孩子,没有三年级,最少的班是5个孩子。一个老师一周工作104个小时,一周回家一次,一个人带几门课。


这些再简单不过的数字,装满了坚守在大山里的“孩子王”们满满的情怀,对草原的爱、对大山的爱、对孩子们的爱、对教育事业的爱……

全媒体记者张尚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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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福民


来源:武威日报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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