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華斂去君珍重,再無明月送清風

孃親說,我剛出生時,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宛若星辰,所以給我取名曉星辰。

師傅說,剛遇見我時,總角的年紀,眼中卻有無盡的悲憫,所以她收了我當關門弟子。

宋嵐說,他怪我,他怨我,他情願瞎了也不想再面對我,所以......我把眼睛給了他。

當“霜華”覆於頸間,冰冷刺骨,可它明明奪去了那麼多性命,應該的,不應該的,怎麼就暖不熱它的身體,如同暖不熱那個人的心。所以,我寧願魂飛魄散,也不願去地獄遇見他,他,和他們。

霜華斂去君珍重,再無明月送清風

人生,在一場又一場的遇見中選擇,你不能決定遇見什麼,但你的選擇又會決定你的下一場遇見。

遇見抱山散人時,我決定拜她為師上山修煉。師傅從不看重門派血緣這些東西,她讓普通人家的孩子和流浪孤兒們,也能擁有仗劍天涯,除魔衛道的夢想。

但是後來,師傅加了一條門規:凡入她門下,需立重誓,一生不得出山門,不然就與她派再無瓜葛。我想可能是因為延靈師兄和藏色師姐的事情,讓師傅心生悔意和倦意,所以才想避世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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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師兄師姐都是因為下山後慘遭不測,可還是沒有阻擋住我對外面世界的渴望。一身武藝,一腔孤勇,滿腹理想,滿心熱血,我想在這世家林立的江湖,為天下大道,破門戶之見。

尤其是在我遇見宋子琛之後。他隨他的師傅白雪閣閣主拜訪抱山散人,我卻與他一見如故。輕血緣傳承,重志同道合,我們相約結伴夜獵。

我選擇下山,跪在師傅的面前,最後一次以弟子身份磕頭拜別,師傅默然良久,終究一聲嘆息:“星辰墜凡塵,清風歸九天,好自為之吧。”不想,竟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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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清風曉星塵,傲雪凌霜宋子琛,那是生命中最快意的時光。我們斬妖除魔,我們卓爾不群,沒有各種世俗牽絆,不必權衡利弊得失,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

直到,我們遇見薛成美。那個英俊討喜,一笑時露出一對虎牙,可愛中又有些稚氣的少年,竟是惡貫滿盈,臭名昭著的流氓。櫟陽常氏滅門,五十一條性命,他輕描淡寫地笑言:“手是自己的,命是別人的。區區五十多個人而已,怎麼抵得過我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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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半月,我和子琛終於將薛洋拿下,不想在那裡遇見了魏無羨和藍忘機。世家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如玉公子,竟對我和子琛羨慕不已。

有時候,身份也是一把雙刃劍,是成就,也是束縛。享受身份帶來的便利,相應也要付出代價和承擔責任,最重要的莫過於失去隨心的自由。

但魏無羨身上有一種世家子弟所不具有的特質,他身處正道大統,卻漠視規則,灑脫不羈,眼裡有光,心中有火,滿身的天真和驕傲。尤其當得知他的母親竟是我那傳說中古靈精怪的師姐時,我更是由衷地看好他,假以時日,這個少年必能成就一番驚天偉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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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之時,草木繁盛,陽光強烈,路的這頭是我和子琛,路的那頭是他和藍湛,俱是一黑一白,並肩而立,我甚至開始隱隱期待他們二人能追趕上我們的那一天。可我沒有想到,這竟是今生我與他們唯一的相見。來日方長只是一種美好願望,世事無常,才是人生常態。

因為意外之喜,我竟忽略了薛洋不懷好意地告別:“曉星辰,你可別忘了我呀,我們走著瞧!”我沒有忘記他,卻忘了人心叵測,人性善變。

常萍反口,金光善力保,薛洋竟逍遙法外,不知所蹤。子琛先回白雪閣探望師傅,我轉道去找常萍追查真相。不曾想,當我們再見時卻已是天翻地覆,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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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閣被屠,子琛眼裡流著血,話裡帶著刀:“曉星辰,別再讓我看見你。”薛洋知道怎樣才會讓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善良和罪惡的交戰,很多時候並不是以彼此力量的強弱而決定結果的。有人因為懂得, 才無情。而有人因為懂得,會慈悲。向善的信念,會讓人平白生出無盡的勇氣,無窮的決心,以及虔誠又悲壯地孤注一擲。

我無法把命賠給子琛,因為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沒有完成,所以,我把眼睛賠給了他。從此,山高水遠,讓我的眼睛陪著他一路前行,讓我的眼睛照看著他喜樂平安。

對生命而言,接納才是最好的溫柔,不論是接納一個人的出現,還是接納一個人的從此不見。

他日重逢,便待來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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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別恨對手強大,風光還是落魄,姿態一定要好看。即便傷口無法痊癒,至少疼痛能隨著習慣慢慢麻痺。我逐漸適應了失去眼睛的生活,卻不知道那個光芒四射的少年已在江湖攪起一番腥風血雨。

那與生俱來的稜角,經歷打磨的鋒芒,終於衝破了他為自己戴上的枷鎖,在被逼到走投無路時展現出來。他跨過滿目瘡痍的大地,踏過魍魎鬼魅的人間,直至征程的最後一刻,站在陽光下擁抱永遠的解脫與自由。

有些人,不是活一輩子,不是活幾年,幾個月,幾天,而是活那麼幾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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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得韶華剎那,開得滿樹芳華,如今韶華依舊,芳華卻已逝去。我在桂花樹下給魏嬰燒了紙錢,希望他能在那邊遇見師姐和姐夫,再給他一個溫暖的家。

再次踏上征程,世家重創休整,人間妖魔隱隱有爆發的趨勢,誆扶大道刻不容緩。凡心所向,素履所往,生如逆旅,一葦以航。

時間彷彿一曲悠長的輓歌,從呼嘯的寒風中刮向茫茫山林,消失在蒼茫渺遠的天際。桃枝碩碩,白雪皚皚,我遇見了一個愛笑愛吃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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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笑的人,通常都討人喜歡,比如魏無羨。

愛吃糖的人,通常都像小孩子,會玩會鬧會逗。

一見成歡,日久生情,我沒有想到,我們竟在這個地方停了下來。原來,人都是貪戀溫暖的。沒有眼睛的人如浮萍一般,漂漂盪蕩,也許孤單太久,會為了風箏底下的那根線,倦鳥晚歸後的那個巢而駐足。

我們抽籤決定誰去買菜,但他經常作弊。

我們一起做家務活,修房打掃,但他經常偷懶。

我外出時,會帶糖給他。每次,他的笑聲裡都是甜蜜。

後來,他帶我一起出去夜獵,斬殺的“邪祟”越多,他笑得越歡快。直至有一次,我在家門口斬殺了一隻襲擊他的“邪祟”,他竟笑得不能自已。

後來的後來,我終於明白,他之蜜糖,我之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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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穿真相的那一刻,他說出的每個字音都像是魔咒,從深淵最底緩緩催出暗黑的獸,每一隻都張著血盆大口,舉著鋒刀利刃,將我撕咬吞噬,將我千刀萬剮,將我凌遲處死。

顫抖著跪在已成傀儡的子琛面前,這一次,眼裡流血的人換成了我。薛洋說得對,都是我的錯。眼瞎心盲,迷了自己。我給他的每一顆糖,都變成了玻璃渣子,由我自己生吞下去,扎穿五臟六腑,剖了心,挖了肝,血流成河。可還是洗不淨“霜華”上的冤魂。

薛洋不僅斷了手,更斷了根,在靈魂裡生生地扭曲。他在充滿憎意的灰色和暗無天日的黑色中游走,滿身泥濘,滿心罪惡。這樣的他,竟終於讓我同流合汙,滿手鮮血,骯髒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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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自己最痛恨的事,害了自己最在意的人,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和信仰,摧毀了自己的名聲和意志,人間太冷,人間太痛,人間太苦,人間太悔,而萬死仍不足以彌補。那一瞬間,我終於明白魏無羨跳下不夜天時的心情。

“饒了我吧”,留下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句悲鳴,我用我的命祭了“霜華”,可我知道,不會有人願意原諒我。那就碎掉所有的神識,讓我徹底地煙消雲散,不要在這世間留下一絲一縷的痕跡。

閉上眼睛,遠方鉛灰色渺遠的天穹下,所有記憶化作碎片,猶如下了場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隨風遠去。徒勞又絕望地掙扎消失了,所有力氣都被徹底抽空,化作白茫茫的虛無。

霜華斂去君珍重,再無明月送清風

我不知道,失去我,竟是對薛洋最大的懲罰。他用鎖靈囊收集了我一點點靈識碎片,守一無人城,候一不歸魂。可我,已不配活在這世間,而他,也不配再吃我的糖。

我不知道,魏無羨竟然重生,與藍忘機聯手,最終斬殺了薛洋,救活了子琛。他們終於沒有辜負我們的期許,維護一個有理想,有希望,有正氣的人間。

我不知道,子琛清醒後,揹負起我的“霜華”,懷揣著我的靈識,用我的眼睛一起看盡世間潮起潮落。負霜華,行世路,一同星塵,除魔殲邪!他默默期待著有朝一日,可以對我說:“對不起,錯不在你。”

天地漫長,時光永遠。我已經不想再知道。
霜華斂去君珍重,再無明月送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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