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五則 楊連山

日記五則 楊連山

1二零零一年一月六日

十二點時,聽見開紗門的聲響,接著是鑰匙開門的聲音,又聽見寶寶喊:“媽你回來啦。


日記五則        楊連山

”喊聲裡滿是乍見媽媽的喜悅。

小琴把皮包掛在衣架上,到廚房裡炒菜,我在客廳裡看電視。忽然聽見小琴喊:“連山。”我到了廚房站在小琴的身邊,小琴對我說:“我昨晚做了一個夢。”我打斷小琴的話嬉戲地說:“夢見發財啦。”小琴親切地說:“你聽我說完嘛,夜裡做了夢,她奶給我說,她想我和寶寶啦,真長時間了,也不回去看她。”我一聽此言,心裡一酸,我的心猛地一沉,眼淚都想流出來了。小琴又說:“早兩天不是看報紙,說王雲清108歲了,下世了身體沒有化。夢裡說她奶也好好的,我是跪在旁邊吧,好好的擱那兒給我說話兒,說想我了,想楊寶寶了,早晚回去了,去墳上看看。”我說:“去,分個時候哩,過了年清明節吧,清明節我領你和寶寶回去。”

說完,我轉身慢慢兒出了廚房,眼裡噙著淚,自想哭,要不是強忍著,眼淚珠兒就滾下來了。到書房仰著頭,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又故意看書架上的書,分散一下注意力,從書架上抽出劉少奇的《論共產黨員的修養》,拿在手裡,面對書架翻看,正翻呢,小琴在廚房喊:“吃飯的呀。”我聽了,把書插進書架,去廚房端了一碗麵條,坐在客廳沙發前的小圓桌旁吃飯,邊吃飯邊眼睛盯著大河報,心裡沉沉的難以下嚥。

2二零零一年二月二十三日

我真願意相信人的靈魂是存在的,那樣我就可以永遠得到母親的關愛和牽掛,如此的話該多麼幸福呀。想見母親了,就可以隨時穿過時間隧道,來到另一個空間去與母親相見;母親想見我了,也可以乘著夢的專列隨時來看看我。母親可以經常給我託夢,我也可以在夢中和母親相見。人吶,為什麼在親人健在的時候不多給親人一些親情?

媽,這一段時間,從年內十一月二十八回家看了你之後,我心裡一直應記著過了年清明節,我回去給你種幾棵樹。冬天了給你擋風遮雨,夏天了給你遮遮太陽。

3二零零一年二月二十四日

今兒早起7點20分,小琴起來了,我說:“今兒天晴我回去一趟。”小琴說:“天氣預報就是今兒晴,想回你回吧”這時,我匆匆起來,做了飯,又去街上買了一元八個小饃。匆匆吃了飯,匆匆去東站坐車。十點半到社旗,去西大街推了寶寶外爺的自行車,到西南門城牆根兒賣樹苗的市場轉著看看。沒有塔松,只有柏樹苗,問一個賣樹苗的人:“有沒有塔松?”他說:“有啊,你要多少,今兒拿不拿?”我說:“要是要你說多少錢一棵吧。多一分也別說,我也不搞價。”他說:“像一人多高的得三十元一棵。”我一聽嫌價高說:“價特高了,哪兒有恁貴?十元錢一棵吧。”他說:“十元錢一棵你是買不來。”我說:“你有沒有,是在園裡吧,離這兒有多遠?走到園裡再說吧。”他說:“走。說著就發動了機動三輪在前走,我騎了自行車在後面跟著。”到河南街的十字路口,我攆上了問:“離這兒還有多遠?把我的自行車放上吧。”於是把自行車放車上,我坐上去,到河南街南地的園林處,起了12棵塔松,每棵15元,計160元,推到公路邊,想用自行車馱回去,走了三兩丈,騎不成光歪。只好在公路邊等車,一會兒,過來了一個小貨車,擺擺手不站。這可咋辦呢?正發愁呢,過來了一個機動三輪,擺擺手,他停下來了,我說:“我有幾棵樹苗,想叫你跑一趟,到青臺南邊的薛莊得多錢?”車主兒說:“到青臺15元,你最少也得拿二十元。”我一想實在沒有辦法了,覓他送回去吧。於是說:“中啊。”裝上樹苗和自行車,我坐在車上徑往南走。到薛莊東北角的公路邊起卸下樹苗,我說:“你等一下,我錢不夠了,你稍等一會兒,我回去給你拿錢去。”

推著車子,莊兒上還是滿地泥濘,推推搬搬到院子裡,伯正坐在堂屋門口吃著飯,看見是我,艱難地站了起來說:“是山回來了,我自怕等不著你啦!”說著自想難受著哭。我說:“咋啦,哪兒不得勁?我買了12可塔松,覓個機動三輪拉回來了,你先給我找十塊錢,三輪車錢還沒有開的。”五妮說:“我去,我有錢。”五妮領著小雨去開錢,我說:“等一下兒,是二十元,我再給你十元錢,到那兒別費話,我給人家說好的。”那一天該花錢,給了五妮十元錢後,下午到社旗,又到東頭老賈那兒買了二十元的舊書,回南陽時路費不夠了,只好問大姐借了五元錢回南陽了。

小玲把包穀糝端來了,又拿了饃笑著說:“沒有菜了,倒點白糖吧。”我說:“不用了,我吃點饃就中了。”吃了飯,我和楊陽也到莊兒東北角,見五妮和小雨扛著塔松往西走了,我扛了四棵,楊陽扛了兩棵往西走去。到薛莊北邊薛家小賣部,聽見有人說:“買真些柏樹,這柏樹可好。”到地裡,五妮說:“我回去挑桶,拿著鐵鍁來栽栽。”我說:“我也回去,就手買點紙炮,清明節快來了,燒燒紙,把墳也修修,我二三年都想著這個事兒。”五妮站在麥地裡母親的墳邊起說:“離清明還月巴子哩,就是栽幾棵樹嘛,平不常的燒啥紙,修墳到清明瞭,我來修修。”說著五妮用一個草杆兒插在墳上說:“以這兒為中心,把周圍都添添。”我說:“中嘛。”五妮回去了,兩個孩們跟著回去了。

我站在母親的腳頭,心裡想著母親,周圍是明亮的太陽光,有一個小東北風。過了一二十分鐘,五妮挑了一挑水,拿著鐵鍁從地南頭來了,手裡拿著鐵鍁說:“先找找位置,得按火池,按方向栽。”我道:“是按方向栽,還是栽一圈兒?不中了四個角各栽一棵。”於是開始找位置,看看不合適,五妮和我蹲在母親的西側,五妮用乾草杆兒插在地上,插成四個角都栽的圖形。我說:“就按這樣栽都對。”五妮拿了鐵鍁先在爺奶的墳四個角挖了一下,又在母親的墳四個角挖了一下,然後在小玉的墳四個角也選好了位置。

於是挖好了樹坑,把塔松挑大一點的栽上,五妮用鐵鍁鏟了半坑土,我用腳踩實了。爺奶和母親的墳四角都栽好了,又澆了水,再封上土踩實。心中有一種幹了一件很神聖的事情的感覺。當時颳著小東北風,我把每棵樹的南邊樹根處支了一塊磚踩實,怕風把樹刮歪了。五妮說:“過個把月,我再來澆澆水。”然後又在小玉的墳四角也栽了四棵塔松。

栽了樹往回走,青青的塔松在風中微微的搖曳著。歸家走到西院門口,見門開著,推開門進去。滿屋是灰塵,屋裡空蕩蕩的,全無母親住著時的潔淨。立在屋裡,環顧四周,心裡有想哭的感覺,心口沉沉的堵得慌。立在母親住過的西間,靠窗有一個半截櫃,而兩個床都抬走了,空蕩蕩的。地上是一片狼藉。我拉開抽屜,想找出一些母親用過的東西,抽屜裡是一些空藥瓶,還有幾個纏線的線板兒,有的纏在空藥盒上,有的纏在木板上,心想:“這是母親用過的東西,上面有母親的手澤,拿回去也是個紀念。”

晚上,伺候伯睡了,我睡在床上難以入眠。好不容易可睡著了做了一個夢:好像是在一個廟的西廊房下吧,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的,好像是長頭髮,用腳拱那香灰,又用身子趴在香灰上拱,身子上下扭動著,又來回的扭動,猶如蛇在扭動。噫,咋還在樹根下拱著,把樹根拱出來了,樹也歪了。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在地裡栽了樹,夜裡就夢見拱樹根了。

4二零零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早起六點起來做早飯,爐子裡的火不好快滅了。騎了車子買了二斤油條,八個小饃,又買了三元十二個小籠包兒。七點半坐一路公交車去東站。買了2.5斤紙,一掛炮,坐東站的車回去,走到新野路口時堵了車,到西地時已經十二點了,下了車,從地裡斜穿過去,心中沉沉的。一年了,心裡時時刻刻牽掛著,到了一看,荒草叢生,淒涼無比。母親的東側兩棵塔松還青著,其餘的塔松都幹了,心中很哀痛,那是刻骨的哀痛。

繞著母親的墳看看,把地裡的土塊撿起來放在母親的墳上。放下提籃,把紙拿出來,用錢打打,蹲在那兒折折。我默默地做著這一切,心中有一種對母親的崇敬和緬懷。紙折完了,分成兩半,一半放在母親的腳頭,一半放在爺奶的腳頭。我在母親的腳頭跪下去,慢慢地磕了三個頭,心裡唸誦著:媽,我回來看你了。然後站了起來,拍拍膝蓋上的土,用打火機點著紙,又點了炮,炮噼噼啪啪地炸響著,藍色的煙霧散發著濃濃的火藥味。在慢慢升起的藍色煙霧裡,火藥味瀰漫在半空中。那藍色的煙霧嫋嫋地飄散在低空,我注視著慢慢散開的藍色煙霧,心中一片茫然。生我養我的母親離開我已經幾年了,在我的心中總是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我總是覺得母親就根本沒有離開我,還在這個世上的某一個地方。可是我卻看不見她的身影,我看不到我的母親啦,我聽不見母親說給我的話。母親你能看到我,你能聽見我說給你的話嗎?

看著眼前的荒草,心中一片惘然。這時,火燃著了周圍的草,我忙用土塊壓滅了火,讓這些草長在這裡吧,為母親擋擋風遮遮雨。

默默地拿了東西,一步三回頭地往南走去,心中依依難捨,不忍離去。只想多陪陪母親,與母親多相處一會兒,能多陪母親一會兒也好呀。

子欲養而親不待,失去了才倍覺珍貴。當母親健在時,雖然也過一二十天就回去看看,買把菜,買瓶藥。但是總覺得與母親相處的時間少,不能在家照顧母親。回去了母親不想叫走,總想叫依偎在身邊。可是母親雖然挽留,自己還是走了,連在家住一晚上都沒有住。現在想聽聽母親的絮叨也不能夠了,想見母親一面也見不到了。特別是母親最後一年,心臟衰弱,回去了母親慌張,心裡跳的厲害;走吧,又怕母親犯心臟病。我左右為難,小心翼翼的,心中隱隱的竟怕回去見母親。

到家十二點四十分了,都在吃飯的,伯正坐在小方桌前吃麵條,見我進屋了,抬起頭問:“是山不是呀。”我說:“是的呀。”吃了一塊饃,喝了一碗麵條。吃了飯,到莊兒後門兒陳金榮診所買了兩瓶維腦路通,一瓶心腦康。一進門,伯坐在屋裡,手裡拿了一小塊蘋果吃著,對我氣哼哼地說:“說過不叫買藥,又去買藥了,我高低不吃藥了,比醫生還中哩,醫生還得看看病才開藥。”我一聽心裡委屈的直想流眼淚,我一片心不被理解還責怪我。忍著心裡的委屈,坐下來說:“買藥放屋裡,你經常吃著藥養著,起個預防的作用,吃吃藥你鐵實,能吃下飯。那兒能由著你的意哩,說不吃藥就不吃了。”伯看著我氣不順地說:“吃吃好抓,吃了幾年了也沒見治好。我高低不吃藥啦。”我說:“咋不見作用,不是吃吃治好了?吃了藥你才鐵實,再吃一段吧,這一段天氣乾燥,以後天冷了,吃了藥保養著。”倒了開水,倒了藥放在伯手裡,伯吃了。坐了一會兒一點四十分了,到莊北邊公路上坐車回南陽,到家四點半了,累的很,挺床上歇著。

5二零零二年三月三十一日

早起七點起床,做上飯。去街上買了二斤油條,四元,準備回去時拿回去讓伯吃,伯好吃油條。吃了早飯八點時,拿了一箱雞蛋去火車站廣場東南角,坐一路車去東站,到魏公橋下了車。買了一捆紙六元,一掛炮三點五元,然後進東站坐車回去。一路上凝視著車窗外碧綠的麥地,心裡想著母親,想著母親關愛我的種種往事,心裡沉沉的,如壓一塊巨石。短短的三年時光,母親生活中用過的物品已經星散了,找不到幾件了。母親住過的西間,只有一個半截櫃還靠窗放著,上面也是一層厚厚的灰塵,沒有母親經常拂拭,能不落灰嗎?看著厚厚的灰塵,心裡悲傷哀痛,倍感淒涼。到地裡看了母親,提了雞蛋箱子穿過村子,進了五妮的院子,拴在西邊馬槽木樁上的大黑狗汪的一聲叫了起來,身子跳起老高,欲掙脫鐵鏈子。進了屋,小玲出來了,我說:“雞蛋怕有擠爛的得拾出來。”小玲邊拾雞蛋邊對我說:“咱伯上咱二姐家去了,前些時咱伯不吃飯,一吃飯都咽,還疼,拉著上青臺看看開點藥。”我一聽心裡焦急,對五妮說:“車子哩推出來,我回來了嘛,去北楊莊看看咱伯。”推了車子就走,走到大門外的大路上時,小玲喊著我,站那兒說:“咱伯病的還怪重的,去青臺看看,醫生說是食道癌,咱伯病的不輕。對醫生說上社旗檢查一下,醫生說不需要上社旗檢查了,吃不下去飯就是食道癌。”我說:“我去看看,吃不下去飯了喝羊奶,給兩小羊娃摘了奶。”

騎了自行車到北楊莊,買了五斤白糖,一斤1.6元計八元。進了院兒,見伯坐在堂屋門口,前面放了一個茶几,正吃蒸麵條的。過了好一會兒伯才說:“是山回來了不是呀?”我說:“是的呀。”伯吃著飯給我說:“五妮把莊留的一塊兩間房子的宅基地買了,買給了路西的一家兒,那是結了幾輩子的仇人,賣給誰也不能賣給他,能叫好了他。那宅基地賣著多不容易呀,是兩車小米換來的,用尺子量著買的,多不容易呀。事前也不吭聲,一點兒也不知道,放樹的才知道。賣了三百塊錢,現在三百塊錢好指啥。賣給了薛國華,咋能賣給他?因為這兩間宅子,和這家人生了多少氣,那是仇人啊,不是便宜給他了。您媽說過,賣給誰也不能賣給他。我就是不吃飯,氣的我吃不下去飯。”我說:“買了算了,你擱當生恁大氣,氣著你了事兒大了。五妮買兩錢不是能花花。”

二姐插話說:“看地先兒看過,那個地方是個寶地,好的很啊。咱莊東半部分是虎地,莊兒南門兒是虎頭,北邊是虎尾,咱的宅基地那兒正在虎背上。就是咱住著不好,和姓兒不合兒,羊騎在虎背上會中?成了凶宅。”我說:“我聽咱伯說過,就住那兒時發了財,去上頭做生意賺了錢,買了四十畝地。四八年那時候一看地便宜,想著買了多划算。人家有錢人家得信兒早,國民黨要敗了,共產黨來了,換天地哩,老財家害怕,地稀爛便宜賣賣跑的,買了地不長時間可解放了。有一年夏天做生意買了菸葉,菸葉把兒起夾了大煙土。掩黑兒些回來,前院兒光棍漢徐佔財聽說了,給土匪報了信兒,後半夜咱伯在路邊睡著,土匪來了用槍指著,把一家人關在灶火,搶走了菸葉兒。後來做生意賺了錢,擔回來一挑子國民黨票,二十一捆,一捆一個億,二十一億呀。那時解放了,不興國民黨票了,不能花了。後來就引火用,糊活兒簸籮,屋裡到處扔的都是的。要是還興的話早成了老財了。”我心裡想,我家也曾發過,有21億哩。伯說:“五妮還要賣西院哩,這是堅決不能賣。”我說:“伯你放心,西院不賣呀,照我的想法,西院不分也不賣,收拾收拾,按我媽在時的樣子擺好,啥東西也不能扔,俺回來了,有個落腳地方。”

作者簡介

楊連山,一九六二年六月生,河南省南陽市社旗縣李店鎮薛莊村人。 一九八一年年七月參加教育工作,現為南陽市十四中高級語文教師,校報琢玉主編。先後主編了雛鷹、文網、琢玉等校報,編印了《文網薈萃》、《十四中校志》、《文海拾貝》、《心有靈犀》、《小荷尖尖》和《杏林花滿枝》五本書。藏有三萬六千多冊毛著紅寶書連環畫,酷嗜紅樓夢。 二零零九年八月發起為十四位南陽籍烈士找家的活動,堅守十年,行程二萬多公里,執著的為十四位南陽籍烈士找家,已經送六位烈士魂歸故里。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河南省電視臺、河南日報、南陽日報、南陽晚報、南陽電視臺、廣東考試網等數千家媒體進行了數十餘萬篇次的報道。《我們一起為烈士尋找回家的路》等數十篇文章發表在報刊上,著有《永遠的穀子地》一書。二零零九年獲南陽第一屆讀書月讀書人物稱號,二零一四年獲河南好人稱號,二零一四年獲南陽市第三屆道德模範提名獎,二零一六年獲南陽第八屆讀書月金牌推廣人稱號,二零一八年獲南陽市十佳最美家庭稱號。

重逢 楊連山 2001年3月31日

早起六點半起來做上早飯,到七點十分我把早飯端下來,又騎自行車去街上買了六元的油條,準備今兒回去時拿回去叫伯吃。

吃了早飯,匆匆去東站做車到社旗,已經10點10分了,在河南街紅綠燈十字路口坐去唐河的車,到草廟王下車。走到草廟王學校西邊時,見迎面的公路上好像是王哥走過來了。王哥和大姐3月25日下午兩點多回來了。當時我在家裡剛颳了鬍子,聽見王哥在樓下喊:“連山,連山。”我出去一看是王哥和大姐,驚喜的不得了。伯盼了一年多,想叫大姐回來,過了春節,小六還專門寫了信,不見回信,我又寫了信說叫回來。見了王哥大姐我說:“我寫的信您們收到了?”王哥說:“沒有啊,我們是出去旅遊了,到上海,蘇杭去了七八天,歸程時回來了。”我問:“那過了春節小六寫的信您們收到沒有?”大姐說:“沒有收到,”屋裡坐了十來分鐘,想去東站坐車回去,於是我匆匆送他們到東站坐上車回薛莊。

今兒個卻在路上遇見五哥了,離有五十米,我問:“王哥上哪兒去?”王哥一怔,站那兒笑著說:“你看我還沒有看出是山,你回來了。”我和王哥往回走,我說:“才回來吃的住的還習慣吧?著急不著急?你對啥書本有興趣想看,我回來了拿回來。青臺也有賣的。”王哥忙擺手說:“不用不用,不看啥書。我閒了散步,從這兒繞到草廟王東邊,再從村子南邊小路回去。”走著說著,兩人進了院兒,小玲在水池旁洗衣服說:“山哥回來啦。”進了屋,放下籃子問小玲:“咱大姐哩?一會兒上地去。”小玲說:“吃了早飯,一說上地去,大姐眼圈兒紅了,興是在那院。”五妮說:“彆著急,得把紙打打。”從樓上搬下來一捆紙,放在堂屋的小方桌上,用一百元的錢打打,小玲伸開紙,用手轉著旋開,對角折著。我彎著腰在小方桌旁折著紙,王哥站在屋裡看著。我對楊昂說:“去西院兒喊您大姑去。”楊昂去了,紙折完了,不見回來,我對王哥說:“興是一個人上地去了?我到西院瞅瞅。”王哥說:“不會吧,會一個人晃著去了?”

剛走到院牆南面,見大姐雙眼紅紅的走在前面,五妮、小玲、小雨、楊昂一群人跟在後面。進了屋,我出去上廁所,見大哥騎著自行車到路邊了,我說:“哥現在回來了。”騎在車子上也沒有下來,木著臉說:“啊。”徑直騎著進院了,隨後聽見身後大哥和王哥大姐寒暄的笑聲。

五妮進到西間說:“走吧,這會兒不早了,還想添添墳。”我提了兩籃子紙走在前面,五妮挑了挑子,拿著鐵鍁,王哥大姐幾個人說笑著往西地走去。到地裡放下籃子,我把紙拿出來,彎腰放在火池上面,用打火機點著。五妮提著炮,在火上一點,炮噼噼啪啪地響起來。大姐跪在媽的腳頭,磕了三個頭,把一些糖塊放在火池上方。王哥到跟前拉著大姐說:“時間長了還腰疼的起來吧。” 我從西邊攙著大姐的胳膊說:“起來吧。”我莊重肅穆地走到母親的腳頭,慢慢地跪了下去,慢慢地一下一下磕了三個頭。王哥站在那兒掬了三個躬。母親對出門在外沒有在身邊的大姐一直都很牽掛,總是對離她遠的大女兒格外操心,有更多的想念和惦記。

我拿了一疊紙在火池上點著,放在爺奶墳前的火池上。五妮吸著煙站在母親墳前的麥地裡對我說:“山哥走去挑土給咱媽的墳添添。”五妮拿了鐵鍁,往地南頭走去,到地南頭挖土處,我拿起了扁擔要挑土,五妮說:“你剷土我挑。”我說:“我挑幾挑累了你再挑。”先挑了兩挑倒在爺奶墳的北側,有挑了兩挑倒在母親的墳上。然後五弟挑,我剷土。

過了一會兒,王哥大姐大哥過來了,王哥說:“我們先回去了。”大姐站在旁邊對我說:“剛才你哥在那兒說,他弟兒倆說啥了,你別吭聲,你才別生氣,你別說啥。”我說:“大姐,一開始我也不知道為啥你們把錢寄給我了,想著我在南陽取著方便,我記了一個底兒,錢咋花的,啥時間拿回的,我都記著哩。不提算完,提了我得把這個底兒念念說清楚。你們寄回來的錢,包括我給王哥買書的錢,你們給寶寶的錢,我都拿回來了,但是,不是一次拿回來的。我不從父母那兒謀取一分錢私利,我自己過個一二十天了回來買點菜,買點藥,給點錢。也沒有多給過,三十五十的多多少少給些。我是這樣想的,給他們錢也捨不得花,買把菜都能吃兩天。我也沒有本事叫父母享受榮華富貴,但是,我又一個想法,只要父母喝碗包穀糝心裡得勁就行。”大姐說:“說啥呀,我寄回來的錢,就是想著叫你給咱媽咱伯買點吃的,咱伯又不捨得花。想著寄給您二姐、小六吧,給她們惹麻煩,誰知寄給你啦,給你惹真大的麻煩。”我一邊剷土,一邊給大姐說:“我應該給您們說清楚,只要為了咱伯咱媽我不認為是麻煩。12月26日(1998年)我回來,一進院兒堂屋門關著的,進裡間一看,咱媽在床上睡著的。咱媽給我說:想叫你回來一趟,說著說著難過了說:現在叫你大姐回來一趟,我眼隔就著了,就不叫她回來了。我回南陽就給你寫信,問身體咋樣,要是身體好了,第二封信就叫你回來。誰知道還沒有寫第二封信的,咱媽可不叫治了。一聽說三黑了就沒有睡,我想這可咋辦哩,夜裡犯病了,跟前連個人也沒有,我到社旗叫小六回來,小六住到八號回去了,過了四五天可病了,發燒、咳嗽、夜裡睡不著覺。要說咱媽也七八十了,這號勁兒病的突然,也沒有受罪。心裡不得勁的是沒有叫治治,伺候兩天。”

正說著,五妮挑著挑子過來了,裝滿了土後說:“算了吧,走,去看看。”三人又來到地裡,我把土拍實在,五妮去挖泥塊兒去了,大姐說:“我可沒有說寄了多少,你別提家務事。”我說:“家務事我本來一句都不想提,提提惹您生氣,跑幾千裡回來看咱伯的,惹你們生氣我心裡不得勁,不像話呀。有人要提,我也得說清楚,讓大家心裡明白。咱媽那事兒上,我哥喊著我楊連山的名兒同著恁多客人的面吵鬧,不丟人吶。就這不照頭了,清明上墳都不往家拐,不看看咱伯,徑直從莊兒後門公路走了。咱伯給我提一回哭一回,我還給他圓範著說,他棒忙,你還操他的心?兩三年了就這一回回來進院了,還是因為您回來了。”這時,五妮挖了泥塊回來放在墳頂上,我把墳上添的土拍實在了說:“就這啦,下午五妮沒有事兒,挑著桶擔幾挑水,把樹澆澆。”

仨人一路兒回家,吃了午飯,幾個人坐在堂屋那兒,大哥臉憋得通紅,嘴一裂一裂的想提家務。有一會兒五妮也想提。我心裡想:當著伯的面我也不給你們鬧,也不給你們吵,鬧了吵了伯心裡不得勁,為了伯我都忍了。當著伯的面提家務惹伯生氣,當著大姐王哥的面提家務惹他們生氣。我不先提,有人要是提了,我口袋裡裝著清單,一項一項彙報。我沒有花大姐王哥他們一塊錢,錢都用在伯媽身上了,我問心無愧,心裡踏實。他們說到哪兒我請到哪兒。伯都氣喘的不得了啦,腳腫多粗,夠難受了。自己鐵公雞一毛不拔,就這有人還好意思爭競別人,提啥家務的。最後啥也沒有說,不說我也不提,我沒有想他們彙報的責任,我要向王哥大姐說清楚。過了一會兒說燒熱水給伯洗洗腳,水熱了,我到灶火倒了水,端到堂屋。我和大姐圪蹴那兒給伯脫了襪子,用水撩著往腳上洗。腳脖起好好的,腳面腫著,一按一個坑,伯問:“腳腫不腫。”我說:“不腫啊,好好的。”沒有給伯說實話,不想叫伯知道,知道了他心裡不得勁,加重思想負擔。看著伯腫多高的腳,我心裡沉甸甸的難過,心疼不已。洗了腳,又用手揉揉,按摩著對大姐說:“過兩天給咱伯洗洗腳,按摩按摩總好些。年紀大了,成天坐著不活動,血液不流通。”又穿上襪子,讓伯坐在堂屋門口,王哥拿著相機,大姐先給伯照了二張,大姐、我、五妮坐在伯的身後照了,我站在伯的身旁照了一張,五妮和小玲也站在伯的身旁照了一張。

我坐在門口,心想:小六說二點接醫生來給伯看看,三點十分了也沒有到,等不及了就回去,又過了一會兒,我給大姐說:“小六不知道啥時間回來,我等不及了回去吧。”走到門口伯的面前,彎下腰說:“伯呀,我想回去的還得回南陽,早點走。”伯說:“中啊。”提了籃子就走,王哥、大姐、五妮、小玲送到院門口,我說:“擱那兒吧,我走了。”五妮說:“你騎車子帶著小雨到東公路,叫她把騎車子騎回來。”我說:“不的啦,我走著去吧。”


日記五則        楊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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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五則        楊連山

魯迅有一句名詩:兄弟一笑泯恩仇。這是有著兄弟失和的切身感受才寫出的。這只是一種美好的一廂情願的願望罷了。終其一生,周氏兄弟也沒有和好。那恩仇泯的了嗎?心裡有了那一道,咋著也消除不了啦。俗語有兄弟親打斷骨頭連著筋,一個奶頭叼大的親兄弟,也沒有因為個啥兒,就是對待父母的想法不同,做法不同,能有多大深仇大恨啊就成了仇人了?

後來大姐王哥來學校,要回四川去,大姐說:“咱伯的身體好多了,那一天(三月三十一日下午小六叫醫生)到五六點醫生才去看看,開了五天的藥,我又去開了兩次藥吃吃,也不喘了,腳也不腫了,飯也能吃下去了。自要做改色的,吃的可多了。”又給我說:“錢應該用在平時,能吃就買著吃,能穿就叫穿,不能等躺倒了再花錢。”我說:“您們寄回來的錢,我沒有花一塊錢,不都用在咱伯媽身上了,這就不對了。咱媽去世前寄回來的錢,咱伯叫分了,一分四份,咱伯一份,弟兒仨一人一份。二姐、小六、我都不叫分,寄回來的錢分著容易,想再要就難了,想著給伯存個後,叫伯花。給了二姐,伯有病看病花了一百,還有七百。”

第二天早晨,王哥大姐要坐火車回四川,我因為有早讀,讓小琴用自行車帶了東西送到火車站。

作者簡介

楊連山,一九六二年六月生,河南省南陽市社旗縣李店鎮薛莊村人。 一九八一年年七月參加教育工作,現為南陽市十四中高級語文教師,校報琢玉主編。先後主編了雛鷹、文網、琢玉等校報,編印了《文網薈萃》、《十四中校志》、《文海拾貝》、《心有靈犀》、《小荷尖尖》和《杏林花滿枝》五本書。藏有三萬六千多冊毛著紅寶書連環畫,酷嗜紅樓夢。 二零零九年八月發起為十四位南陽籍烈士找家的活動,堅守十年,行程二萬多公里,執著的為十四位南陽籍烈士找家,已經送六位烈士魂歸故里。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河南省電視臺、河南日報、南陽日報、南陽晚報、南陽電視臺、廣東考試網等數千家媒體進行了數十餘萬篇次的報道。《我們一起為烈士尋找回家的路》等數十篇文章發表在報刊上,著有《永遠的穀子地》一書。二零零九年獲南陽第一屆讀書月讀書人物稱號,二零一四年獲河南好人稱號,二零一四年獲南陽市第三屆道德模範提名獎,二零一六年獲南陽第八屆讀書月金牌推廣人稱號,二零一八年獲南陽市十佳最美家庭稱號。


日記五則        楊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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