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疫情下的中東形勢變遷

核心觀點:

  • 主要大國在中東的地緣爭奪勢頭有所減弱。

新冠肺炎疫情席捲歐、美、俄等域外大國,使其經營中東的慾望有所下降。

  • 一些熱點問題出現瞭解決窗口。

也門衝突上,疫情的爆發為各方體面地退出戰爭提供了機遇,可以用“人道主義”為理由終結這場 曠日持久的戰爭。

  • 伊朗繼續成為風暴中心,什葉-遜尼派矛盾進一步加劇。

區域各國對伊朗的不快始終難以消除,認為正是伊朗的輕慢和信息封鎖才導致疫情的擴散,這又進一步強化了什葉派與遜尼派之間的固有矛盾。

  • 中東可能面臨嚴重的人道主義危機。

除了以色列和少數海灣國家之外,中東整體的醫療水平普遍為“不發達”或“很不發達”,難以應對未來疫情擴大的局面。

  • 對華態度發生微妙變化。

中東特別是對華經貿關係密切的海灣國家,對未來雙邊關係前景產生了一定的疑慮。


(以下為正文)

截至目前,所有中東國家均已出現新冠肺炎確診病例,伊朗、土耳其、以色列三國突破萬例,已成為此次疫情的重災區。中東形勢長期動盪不安,這次疫情一方面弱化了地緣對抗態勢,為長期以來熱點問題的解決提供了窗口;另一方面製造了一些新的矛盾與對立,特別是為恐怖組織提供了生存空間。中東整體安全形勢依然不容樂觀。


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疫情下的中東形勢變遷

第一,主要大國在中東的地緣爭奪勢頭有所減弱。中東亂局,究其根源,與各大國的權力爭奪是分不開的。新冠肺炎疫情席捲歐、美、俄等域外大國,使其經營中東的慾望有所下降。歐洲表現得最為明顯,疫情爆發之後就開始從伊拉克撤軍,並暫停了日常軍事活動。實際上,從軍事部署上來看,歐洲對中東已是意興闌珊,但對非洲的軍事投入卻不斷增加。從這“一降一升”中可以看到歐洲戰略重點的變化。而美國目前已成為此次疫情最嚴重的國家,軍隊內部也出現不少病例,致使其繼續強化軍事投入的力量和意願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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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5日,普京(左)與埃爾多安會晤(俄羅斯衛星通訊社)


近幾年來,俄羅斯在中東事務上十分積極,但實際收益卻飽受質疑。尤其是在疫情擴散的當下,俄羅斯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已突破2萬例,並仍在快速上升,防疫工作和經濟前景不容樂觀。油價雪崩和財政惡化,使得俄羅斯人不願在中東繼續耗費精力。他們似乎開始意識到,戰略目標必須是有限的,有必要減少對中東的軍事、政治和經濟的投入,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國內。

而自去年以來表現積極的土耳其,最終也未能逃過受疫情侵擾的厄運。目前總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已達65000例,使其不得不將在敘利亞的軍事行動“最小化”,以減少傳染的可能性。而作為另外一種展現影響力的方式,土耳其強化了對中東和歐洲國家的醫療物資援助。目前已向34個國家提供援助,甚至包括關係不睦的以色列,此舉得到了國際社會的較高評價。


第二,一些熱點問題出現瞭解決窗口。特別是在也門衝突上,疫情的爆發為各方體面地退出戰爭提供了機遇,可以用“人道主義”為理由終結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3月以來,沙特已經和胡塞武裝開啟了和談,並於4月9日正式宣佈為期兩週的單邊停火。這體現了沙特不願再繼續陷入戰爭的泥潭,而希望將精力放在處理本國事務和防疫工作,尤其是處理至關重要的王室穩定和權力過渡問題上來。而作為也門戰爭重要參與者的阿聯酋,在外交上顯得更加“激進”,無視美國與沙特的立場,積極緩和與伊朗的關係,並向其提供醫療物資的援助,顯示出其特殊的外交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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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7日,在敘利亞伊德利卜省薩拉基卜,濃煙從敘政府軍實施攻擊的區域升起。新華社/法新

另外,一些長期以來的敵對力量也借疫情展開了對話與合作。值得一提的是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的合作,雙方開始建立聯合行動室,以遏制疫情傳播。以色列總統裡夫林還致電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領導人阿巴斯,感謝他在抗擊疫情方面給予的高度合作。雖然雙方仍時有齟齬,但衛生合作可以形成雙方長久以來缺乏的諒解和互信。

第三,伊朗繼續成為風暴中心,什葉-遜尼派矛盾進一步加劇。中東疫情的原爆點是在伊朗的什葉派聖城庫姆,以此為核心擴展到整個中東。因此,區域各國對伊朗的不快始終難以消除,認為正是伊朗的輕慢和信息封鎖才導致疫情的擴散,這又進一步強化了什葉派與遜尼派之間的固有矛盾。目前,巴林已經開始以新冠病毒危機為藉口追蹤其什葉派公民的行動,放大了對這一派別的偏見和歧視。與此同時,伊朗似乎並沒有放棄自己的“擴張”企圖,繼續憑藉所謂“代理人”對地區國家施加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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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問題突出體現在美伊矛盾升級上。外界本以為疫情會成為促成美伊和談的窗口,但兩國關係卻因此而進一步惡化。3月以來甚至出現了多次軍事對峙。美國繼續擴大對伊朗的全面制裁,伊朗也強化對美國的抨擊,甚至將疫情稱為美國的“生物武器”。不過,雙方都沒有把“全面戰爭”作為選項,而期待著對方能發生“和平演變”。美方認為伊朗內部的矛盾和對政府的不滿已積累到臨界點,可以期待其內部會逐漸發生變化;而伊方認為特朗普不是合適的談判對象,他們判斷特朗普的支持率會因疫情而大幅下降,甚至影響年底的選舉,他們希望等到大選之後再做打算,最好是能迎來一位新的美國總統。

美伊衝突的核心目前集中在伊拉克,近來的幾次軍事交鋒也都是爆發在伊拉克境內。疫情的爆發似乎正在加速美國撤軍的進程,但這將導致伊拉克完全的“親伊朗化”,從而進一步擴大了伊朗的地區影響力,這是美國及以色列無法接受的。因此,圍繞伊拉克的權力拉鋸戰將是下一步美伊關係的主要關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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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全球聖戰運動獲得生存空間,正在圖謀進一步的行動。隨著“伊斯蘭國”受到沉重打擊,全球聖戰運動也進入了冷卻期。不過,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似乎讓各個聖戰組織如獲至寶,將其視為大翻身和擴張的重要機遇。它們普遍將疫情視為“上天的懲罰”,這種懲罰既對華也對西方更對什葉派,聖戰組織藉此大打輿論戰,並鼓動在一些重點城市實施恐襲,展現其存在感。

在疫情持續蔓延的影響下,歐美不僅考慮從中東撤軍,而且正常的日常軍事訓練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在西亞、北非和西非地區,最近的恐怖襲擊呈逐漸上升的勢頭,且傷亡人數較大,各組織顯然受到了疫情的“鼓舞”。此外,一些矛盾比較突出的聖戰組織(如“伊斯蘭國”和基地組織),也建立了某種戰略性的合作關係,優先考慮推動全球聖戰,暫時擱置了彼此的矛盾。面對全球反恐形勢,這是一個新的課題,也是一個警訊。

從目前形勢來看,聖戰組織的發展可謂是全面開花。“伊斯蘭國”的關注重點依然是恢復在敘利亞、伊拉克的勢力範圍。隨著國際聯軍從伊拉克的逐漸撤出和敘北部監獄管理的日益鬆散,大量“伊斯蘭國”戰俘及其同情者有捲土重來的可能,最近發生在敘北的數次監獄暴動事件就說明了這一點。另外,除敘伊之外,聖戰組織也在推進“兩翼”的發展:“東側”隨著美塔協議簽署和美軍撤出,對阿富汗的行動有所強化;“西側”的北非及薩赫勒地區,由於戰亂多發和美國的關注度下降,聖戰組織正在加緊擴展其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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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民眾戴口罩出行


第五,中東可能面臨嚴重的人道主義危機。根據2019年版《全球衛生安全指數》(Global Health Security Index,簡稱GHS Index),除了以色列和少數海灣國家之外,中東整體的醫療水平普遍為“不發達”或“很不發達”,難以應對未來疫情擴大的局面。阿富汗、敘利亞、利比亞和也門戰事時有進行,不可避免地導致人口大規模流動,從而也增加了疫情傳播的風險。

另一個需要關注就是大量存在的難民營。無論是醫療資源配置還是防疫布控都難以有效落實,難民營已經成為當前防疫工作的“真空地帶”,尤其是在巴勒斯坦和敘利亞北部的地區,這裡既缺水也缺消毒藥品,難民一旦感染後果不堪設想。更有觀點認為,由於無法進行有效檢測,疫情可能早就以“看不見”的方式在難民營中大量傳播,等到發現時早已無法控制。

第六,對華態度發生微妙變化。中東特別是對華經貿關係密切的海灣國家,對未來雙邊關係前景產生了一定的疑慮。首先,擔憂疫情後中國會更加“內顧化”,將關注重點集中於國內事務和周邊國家,難以完全履行其過去對於國際經貿的承諾。其次,擔憂中國受美伊關係惡化的影響,繼續推動“能源進口多元化和能源來源多樣化”戰略,進一步降低對於中東能源的依附。最後,“中東期待”與“中方意願”的不對稱性會進一步增大。特別是,隨著其他大國勢力的淡出和恐怖主義的迴流,中東國家希望中國在安全事務等地區熱點問題上發揮更積極的作用,但中國不希望過多過深地捲入中東內部事務。這種態度雖不會影響彼此合作的大局,但會讓中東國家越來越意識到雙邊關係中的某種不對稱性和相對脆弱性。


總體來看,疫情的發生為中東國家提供了一些合作機遇,但同時也製造了包括恐怖主義迴流在內的新風險。中國在與其分享疫情防控經驗、開展聯防聯控的同時,也可思考如何將其轉化為推動各方對話的機遇,為實現中東持久和平貢獻中國智慧。

(來源: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

(作者:姚錦祥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發展中國家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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