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重來,請誠實點去對待

如果能重來,請誠實點去對待

“舊時的記憶就像舊時的月色,而舊時的月色又像壓在木箱底的紙,在時間裡貯藏太久,發黃了。細嗅,一股子積年塵埃的味道。

舊時的月色——曾經照過我的那一片,是柳梢銀鉤、花間半弦、還是夢裡的滿圓?

舊時的月色——曾經照過我的那一縷,現在又在何地、照在何人身上……”

周與停了手中的筆,不知該怎麼寫下去。曾經信手就能拈來的句子,現在卻是想破頭皮想出兩句,畢竟她自己都忘了上一次寫這樣的句子是什麼時候。

厚重的絲絨布窗簾還沒拉上,隔著裡層的薄紗,她怔怔的看著掛在中天的纖月。“冰涼如水”四個字浮現在腦海裡。是了,早已入秋!衣櫃裡他買的秋季新款服飾已經掛了很久。

她嘴角泛起一絲嘲諷的冷笑,和那涼薄的月色溶在一起。她眯了眯眼,順手點燃一根菸,靠著椅背,看著月亮。

月光太亮!不像從前,總是黃暈暈、蒙糊糊的一片。哎,也許是現在自己的心思太透亮了吧!她皺著眉頭,把手裡的煙往菸灰缸裡使勁一戳,香菸還沒完全熄滅,一縷微弱似幽靈的輕煙有氣無力的往上飄,周與吐了一口口水在菸頭上,胡亂整理一下桌面,便賭氣似的鑽進被窩。過了一會兒,才伸手按了一下床頭的按鈕,厚厚的窗簾從兩邊徐徐關閉。她笑,眼角卻流出幾行淚,順著臉龐從耳朵後流進枕頭裡。枕頭,收藏著一個人一輩子的秘密。

周與身高165公分,體重只有八十多斤,小巧白淨的臉上長著過分精明的五官,眼睛裡總是散發著驕傲而又狠毒的光芒,過肩的頭髮永遠只扎一個不高不低的馬尾,為了讓臉上不留一絲碎髮,時常變換的、但又每天必戴的髮箍成了她頭上唯一的裝飾,也是她身上僅有的對青春的追憶。

閉了眼,腦中卻是剛才窗外那片明亮的月光。那麼亮,如同夏日午後的陽光一般,刺眼!周與發恨地使勁捶了一下身下的雙人床,床墊發出“咚”極低極沉悶的一聲。不能生氣,她索性睜開了眼,睜著眼反倒能看到一個屬於閉眼的黑暗世界。她嚶嚶的哭起來,又怕睡在隔壁的兒子聽見,便把頭埋進了枕頭裡。半晌,才把頭轉過來,嘆了幾口氣,整個身子一點一點在窗內的黑暗和窗外的月色中睡去。

越是要強的人,背後的脆弱越是令人詫異。


兒子長得像極了他爸爸,可兒子的爸爸,她能等到成為他合法妻子的那天嗎?等不到,在這段幾乎沒有愛情的感情裡,她頂多充當了一個活的玩物的角色。但是,她覺得自己不會輸,一個比男人還厲害的女人會輸給一個男人嗎?

往事莫提、莫憶。每個回憶的末尾都牢牢拴著一根導火索,縱橫交織,僅僅一星的記憶,就足夠將積壓在心裡多年的往事點燃,把自己燒個遍體鱗傷。可是不失憶、不發瘋,誰又能控制住自己?

如果當年沒有做那樣的選擇,現在的自己會不會更幸福。她在想如果,證明她後悔了。是的,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停止過的就是後悔。現在想明白的道理都是曾經不信過的。曾經的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青春少女,那時有美好的人生、透明的陽光、純潔的花瓣……如今,這些都淹沒在過往的塵埃裡。

多年前的她有過一個感情很好的男友,但最終沒走到最後,他做錯了一些事,她卻做錯了更多的事。前男友,於她而言,不是嵌進心頭的硃砂痣,而是她厭惡但又擺脫不了的現實生活裡的唯一憎恨對象。

那場從校園裡延續出來的戀愛,硬是在邁入社會後的某個拐彎處被生生折斷。流出的血,沾染在她每件衣服的衣角,腥氣總是飄蕩在她無眠的午夜夢迴時分,揮之不去。

她可怕而又可笑的驕傲,像一枚鋒利尖銳的釘子,穿過皮肉,把她釘牢在眼前的生活裡,反正她也懶得動彈,養精蓄銳總好過流血受傷。她的情感早就陷於泥沼當中,永無出頭之日了,現在的一切,只是為了達成最後目的的偽裝。


初出校園的周與是個活潑好動的女孩子,工商管理專業畢業的她選擇做一名房產銷售,男朋友是個程序員。

那時他們的日子過得很是甜蜜,儘管現在她對他懷著怨恨,但畢竟回憶裡的風煙雨雪陰晴晚就是她大好年華的真實寫照。那些單純的快樂,至今還會讓周與情不自禁的笑。不過,她不是笑自己曾挽著心愛的人,而是笑那時的自由,如同天空的飛鳥。

他們在一起的第二年,有了一點點積蓄,順理成章開始談論起下一年的婚禮。周與想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能順著本該有的人生軌跡走下去,難道是青少年時期的叛逆被壓抑得太久,突然想嘗試一下徹底放飛自己的感覺?

周與一直以為她的男朋友,未來的老公對她不會有任何隱瞞,直到有一天,他小心翼翼的告訴周與,他欠了50萬。周與不相信,嘻嘻的笑了……但,是真的,他,賭博了!

周與把自己鎖在臥室裡,抱著雙膝坐在床上,眼睛呆呆的看著窗外的月亮——裹著一層烏雲的月色很是灰暗。男友坐在客廳裡,隔著一道門,一堵牆,整個空間安靜空曠得像是隻有空氣存在一般。就這樣,過了一夜,坐在黑夜裡的兩人像是沉在無盡的海里,瘋狂的海水肆意吞噬著他們的肉體和意志。

整個世界變成了小時候朋友送的聖誕卡片,合攏之後,裡面的房子、人物全都擠壓著、粘貼著,所有東西都變了形,沒有什麼是真實的。好安靜的一個夜晚,周與的思緒卻如同沸水,不肯平息的滾燙。

清早,她打開了門,說:“我們一起還吧,反正還年輕!”


周與很清楚的記得促使她後來走向錯誤的那天。那天的天空不是很藍,白花花的陽光大片大片傾倒在大地,尚有餘威的熱氣苟延殘喘的從四面向人侵襲。

她正陪同事買衣服的時候,一個客戶打來電話,說要去售樓處付款買房。那個客戶是她在一次外出發樓盤宣傳頁的時候認識的,在她的通訊錄裡,客戶被標註成“齊先生”。

這個電話來的很是時候,一身債務的周與早已囊中羞澀,當同事問她為什麼不買時,她只能說“沒有喜歡的”。喜歡又能怎樣,如今的經濟狀況不允許她多買一身喜歡的衣裳。

她說現在不方便過去,在外面買衣服,齊先生說過來接她。“賣了房就有佣金,有佣金就可以快一點還賬。”打定主意的周與同意了。

齊先生是開著一輛寶馬來接她的,她人生第一次坐在寶馬車裡。售樓處的門口還停著一輛奔馳,從裡面走出齊先生的女兒及未來的女婿。周與沒想到齊先生那麼有錢。

後來齊先生也會給她打打電話,詢問一下她的收入狀況。公司人太多,輪到每個人接待客戶的機會很少,成交量自然不會很高。她向齊先生借錢,齊先生拒絕了,只說可以讓她去自己的公司上班,薪資從優。周與說考慮一下。

還錢的日子很辛苦,他們搬離了原來的住處,找了更便宜的地方。連續兩個月,周與沒有對男友有過笑臉,早上沉默的起床,晚上沉默的做飯吃飯。

天冷了,河邊枯黃的蘆葦在寒風中的搖擺是悲涼,路旁稀疏的狗尾巴草在路燈下的死去是悲涼。直到一天,周與的手機耳機插孔裡鑽出兩隻極小極小的蟑螂,她心中築起的堤壩坍塌了。回家的周與對著男友大吼大叫,一向溫和的男友也爆發了,說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生活,那天晚上,他走了。他的背影是一道加濃的陰影,覆蓋在她心頭,擦不去。

倘若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男友沒有一氣之下轉向大城市,也許他們還在一起。呵,生活是她記憶中祖母墳前的墓碑,豎立在一片茂盛而陰鬱的樹林裡,觸手就是一陣刺骨的冰涼。


周與去了齊先生的公司,忘了是在哪一次喝醉酒之後她向邪惡與錯誤邁出第一步。後來,她沒有任何牴觸,也沒有半分欣喜的做了齊先生的情人。安於現狀畢竟比重新再創造一種未來簡單太多。齊先生給了她錢,她為他還了很多債。

男友再回來跟她道歉的時候她已經懷孕兩個月。再見他時,周與感覺到了痛苦,她當時渴望男友說一句:沒關係,我只想你回來。但是他說:“錢,我會還你。”悲傷如同藤蔓一樣緊緊纏繞著她,勒緊著她,留下一生都揮之不去的疼痛。他後來說的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好像一陣煙,還沒來得及飄進她的耳朵就散了。

人性是一件做工精美、價值高昂的工藝品,只能小心的擺放著看,經不起強烈的外部碰撞。

他走的時候,天邊那輪斜陽映射出的一片殘紅漸漸隱沒於夜色後面,天空暗了,再也亮不起來。

周與生了一個兒子,齊先生很是開心,給她買了房和車。很快,周與離開了齊先生的公司,繼續做房產銷售,她努力掙錢,自己悄悄的買房,帶著她的兒子生活,每天波瀾不驚如同很多事情從來沒發生過一樣。齊先生偶爾也來看他們母子,周與就像對待自己的老公一樣對待他。他老了,她還年輕,反正她有的是時間等,急什麼呢?

只是有時候她也會在夜裡偷偷的哭泣,朝自己發脾氣。

到底,她還是恨著自己。

如果能重來,請誠實點去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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