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從穿上軍裝那天起,我就把自己這一百來斤交給了綠色方陣。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1993年,我還是個下士文書。


文書的級別和班長一樣,是個放屁不響的官。


好在,文書的崗位可以發揮我的寫作特長,什麼報告呀、請示呀、總結呀,模仿著也能完成個八九不離十,於是乎,我在單位便有了位置。正如許三多所說:位置很重要。


第一次嚐到寫作甜頭,不是寫公文,而是幫老班長寫情書!沒錯,寫那種用肉麻的文字追求女孩的情書!我沒見過那女孩,但老班長有她的照片,我發揮全部的想象,把那張照片從人物的頭髮絲到腳上的鞋襻、景色的每一片樹葉到她腳下的石子路,都統統進行仔細研究,像外科大夫在顯微鏡下拿著手術刀做精細手術一樣。我想,那時的我沒有半細要意淫那女孩子的意思,有的只是單純的討好和為討好而進行的細緻觀察。


班長買來那種每頁左下方或右下方帶個小圖畫的橫線條信箋。嗅嗅,有股淡淡的草香,也可能不是草香,是什麼什麼的精華也不好說。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紙張厚實,帶點磨砂玻璃的感覺,水筆尖在紙上劃拉,像芭蕾演員漂亮的腳尖在光滑的地板上舞蹈。後來,我想,應該還有一種感覺,是手指輕輕從她的乳溝滑向神秘的小腹,嘴半張著,口水堵在嗓子眼兒,掙扎了好幾下,咕嚕,喉結猛烈膨脹了一下。後來的我,應該是有了意淫的成份。


我就對著那張照片,把我所有的想象像縫紉機的針一樣,密密麻麻流淌在漂亮的信箋上。華麗的詞藻、形象的比喻、疊字加疊字,那個讚美呀,現在回想起來,渾身還起雞皮疙瘩。但當時,覺得挺美,自己都被華麗的文字感動得淚眼迷離!呵呵,呵呵,多麼虛偽的感動!


“知道嗎,看著你的照片,我的心開始發慌,你的髮絲、你的眼神、你的臉蛋、你的呼吸、你的形體,像一團霧,牢牢籠罩著我,我不敢大聲喘氣,我不敢眨眼睛,生怕一喘氣或一眨眼,你就從我眼前飛走……


“昨晚我又夢見你了,靠近你的髮梢,一股淡雅的香沁入心肺,知道嗎?是那種帶著家鄉特有的山茶花的香,是那種長在田間地頭野菊花的香,是那種只有你才有的香……”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第一封信寄出後,老班長天天來問我,今天有我的信嗎?沒有。他耷拉個腦袋,像遊魂一樣,貼著牆跟挪出隊部。盯著他寬厚的背影,我在想,愛情是個什麼玩意兒,可以讓一位七尺男兒如此傷神,他可不是別人呀,他是我們中隊,不對不對,我們支隊、總隊都赫赫有名的人物,他連續兩屆拿得全總隊散打比賽冠軍!一個在賽場如虎、訓練如狼的武警戰士,被一張照片中柔弱似水的女子折磨得像霜打的茄子,不可思議!


這事兒,當時我悄悄和要好的同年兵說過,這哥們早熟,上高中時耍過女朋友,他說你什麼都不求懂,女人之於男人,是毒藥,只需要一點點,男人就完蛋了。


我將信將疑。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終於,在某個上午,郵差送來了報紙和信件。我一抖,老班長的信件啪掉落到地上,我像是撿拾聖物般,小心翼翼撿起,在自己的軍裝上蹭了蹭。


再看信封上的字,是那種曼妙的、清秀的、柔軟的、稍一捏就能流出水的字,是一筆一畫裡傾注了感情帶著某種思念寫出的字。

掂掂份量,至少有三頁,想想呀,三頁紙上會寫多少個“愛”字,撳多少唇印?我的老班長哥哥喲,你可得挺住喲!


我大聲喊著班長,以百米速度衝向訓練場。


班長正在給戰友們做單槓五練習示範——屈身上。他站在單槓正下方,兩腳分開約與肩同寬、半蹲、抬頭目視單槓、兩手後襬、掌心相對,躍起雙手抓槓、拉臂、舉腿、仰頭、向前擺水平浪,後浪返回至身體與單槓成垂直狀時,迅速折腹、壓腳尖(腳面輕點槓)、上體上挺、轉腕、壓腕,身體像燕子一樣在單槓上與單槓呈45度角、腹部輕挨單槓、身體呈直線繞槓360度,上體後仰、腹貼槓向前擺水平浪,後浪至最高點、左手交叉至右手右側,身體自然擺至前方不能擺動時,右手脫槓上舉、同時左手脫槓上舉、身體平穩落地、兩腳併攏、兩腿彎曲、兩臂向前上伸直、掌心相對,爾後成立正姿勢。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一個滿分的屈身上連貫動作示範,輕盈如羽毛、流動像水波、流星閃過一樣,一氣呵成,渾然天成。我傻不楞登拍手叫好,迎面射來隊長嚴厲的眼神——那是一雙盯你幾秒,會把你身體裡所有的秘密全部榨出來的判官的眼睛、自帶鋒利的倒勾,被他盯住,束手就擒吧,掙扎只能說明你還不知道死得更快的滋味兒。


我以一名優秀軍人的機警響亮地喊:“報告!”


老班長朝我擠擠眼。


我明白,他一定第一時間聽見我的喊叫,也斷定他也一定明白我喊叫他是為了什麼。在隊長對我的“報告”還沒作出反應前,老班長從他的丹田處發出一聲沉悶有力且是不容置疑的“報告!”


隊長從鼻腔裡噴出一個“嗯”字。

老班長以標準的跑步向我衝來,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像是抓住了一截乾柴禾,像是順手捎帶一個物件一樣,把我捉到隊部。


“班長班長,疼,疼,疼!”我齜牙咧嘴嚷著。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老班長憨厚地笑笑,那笑裡有歉意、有諂媚、有討好,是多種情感的混合物,我美美地享受著他的憨笑,把信遞給他。


他接過信件的手在微微顫抖。看得出,他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但我還是看見他的心在怦怦跳。


他憋得滿臉通紅,是那種被高原強烈的紫外線燒烤後,又塗了點醬油和醋等佐料後的紅,像是在炭火上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肉串,泛著誘人的香。他拿裁紙刀小心翼翼劃拉開信封封口,抽出信箋。他的手還在抖。


我溜到窗戶下,故意側身擺弄冬青。冬青在青藏高原可是稀罕物,稀罕在它的綠和四季長青,稀罕在它肉嘟嘟的葉子,稀罕在它可以掰枝繁植。我的心不在焉,讓冬青的主杆白白受了一鏟,有清清的淚水滲出,我連忙敷上細土,如同破損的皮膚上了止疼消炎的藥一樣。我保證自己的操作,完全是出於醫生的敬業和人道。


老班長有戲。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他臉上的紅舒展開來,像是水筆著紙洇開的輪廓,美妙如波紋似樂曲。我在心裡為老班長激動的同時,也把對冬青的傷轉嫁給了老班長,冬青呀冬青,求求你別打蔫,隊長髮現我弄傷了你,他一定會扒了我的皮,你行行好,就當是為老班長喜得紅顏,仁慈一次,OK!


“小李,快看,同意了!”老班長的臉像是綻開的罌粟花兒,有幾分嬌,有幾分妖,更多的是激動和欣喜。我說班長,我不看了,您慢慢享受吧!


“錘子,你不看,咋的個回信!?”


我摸摸腦袋,回信?還得我寫回信呀?我遲疑的表情,哪能逃得過獵人的眼睛。他咧嘴一笑:“休想當逃兵!”


我遲疑著,半推半就接過信。


“你慢慢看,然後寫回信,照著她的話回覆,就是一個字,我著了魔,愛她!”


我問,班長,您要說的是“我著了魔”還是“愛她”?一個是仨字,一個是倆字,沒一個字呀!


“錘子,愛!”


錘子,愛!愛,錘子!錘子,愛!愛,錘子!我反覆重複了幾次後,連自己也搞蒙了。中心思想明確,核心目標和核心理念確立,剩下的就是圍繞一箇中心,兩個核心湊文字。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真的不敢相信,你的真誠讓我感動,謝謝你!你知道嗎,你就像一尊神一樣,一直住在我心裡,我不敢碰,怕一碰,就不見了。


“多年不見,你的字寫得好漂亮,看我的字,我媽說像狗爬的。還有,還有就是你咋那麼會想象呀,看著一張相片,就能寫出那麼多的詞兒。記得咱們一起上學時,你高高大大的,樣子可帥了,我膽小,不敢看,有時偷偷看一眼,臉都會紅。

你別笑話我,我媽管得嚴,說女孩子要矜持,走出校門這麼多年了,我雖然在外也打了好些年工,但骨子裡還是怯懦,出門都不敢抬頭。你不知道,外面的人壞得很,討厭得很,盡欺負我們這些外地來的打工妹。


“給我寄張你的照片吧,我想天天看著你!”


有些核心的話,我就不復制了,留給我的老班長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慢慢去品咂。


看完信,我陷入深深的反思,我是把自己作為老班長本人了,還是以我本真的內心來思考和寫信的?我是出於對一張照片的想象,出於對一位漂亮女孩的讚美,還是出於齷齪的探究異性肉體和心靈的癖好來大肆渲染的?盯著這封真誠平實的信,我懷疑自己寫第一封信的動機,當再次拿出她的照片,當照片和剛剛看到的信件疊放在一起,我突然明白,我是用探秘者的眼光和思路,在畫蛇添足地賣弄和表達,我既辜負了老班長的信任,也欺騙了一位善良女孩的真情,就像是好事者看別人揭開傷口塗藥時的痛楚只為滿足自己解狠的醜陋一樣,不可饒恕!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這一次,我決心像X透視一樣,把老班長羞澀的內心和真誠,原模原樣表達出來,不帶一絲一毫的修飾。


“接到你的回信,好幸福,知道嗎,幸福突然加身的感覺,讓我傻傻地不知所措,我加快的心跳、憋紅的臉龐、慌亂的舉動、興奮的狂熱……


“上次寫信,我是盯著你的照片看呀看,看傻後才寫的,很多詞和句子,是我反覆在各種雜誌和書本上找來的。不過,請相信,我在寫信時,眼睛裡流淌的,都是你從照片裡走出來的樣子,我真真切切能感覺到你的呼吸!”


“叮叮,叮叮叮”桌子上的紅色電話突然響了。太嚇人了,這個紅美人可是專線,一年半載難得開口說話。


立正,抓起電話。


“您好,XXX中隊值班室。”


“我是支隊參謀長,哪位?”


“文書XXX。”


“好,記錄!


“接公安緊急通報,在你中隊所轄的宗隆鄉發生一起暴力持槍殺人案,三名歹徒,各持槍支,立即派出精幹分隊,前往配合公安處置!複述!”


我一字不漏對著紅美人的腳丫讀完記錄。


“立即執行!”


“是!”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我像是離弦的箭,嗖——躥出隊部。


隊長看完記錄,很潦草地寫下“行動!”倆字和他的姓名,年月日。我按照預案,轉身衝進隊部,拉響緊急集合。


打開軍械庫,清點彈藥和槍支。


老班長挑選了八名他認為軍事素質最過硬的戰士後,又點了我的名。隊長帶領我們十人登車出發了。車上,隊長把參謀長電話裡的命令向我們進行了傳達。


我悄悄捅了捅老班長的腋窩,咬著他耳朵說:“隊長真牛,看一眼電話記錄,一字不漏背下來了,服!”


班長嚕嚕嘴,沒說話。看他那嘴形,意思是說,你才知道呀,隊長在全總隊也是頭一號的牛人,參與處置過多起突發事件,從沒失過手,軍功章好多枚。


以往的處置經過我沒親眼見過,故事聽了不少,他的軍功章我也見過,有一枚一等功,三枚三等功,鎖在辦公桌的抽屜裡。有次支隊首長檢查辦公秩序,他打開抽屜,是支隊首長一個個打開欣賞時,我才見的,的確牛,支隊首長都是兩毛二的大領導,眼睛裡流淌出羨慕的碎光,他當時還感嘆:“好樣的,好樣的呀,我這輩子檔案裡除了一個處分,什麼獎勵都沒有!”為他這話,我還納悶了好長時間,你說一個連嘉獎都沒得過的軍人,咋的就當了兩毛二的副支隊長?這不明擺著扯淡嗎?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幹事越多,犯錯的機率越大,挨批也就越多。也正是這兩多加一大,成就了不一樣的副支隊長,他的能力素質全支隊官兵都服,特別是射擊,百發百中不說,點射中靶率百分之百!


車子在青藏高原的公路上飛奔。前擋風玻璃裡,瀝青路面歘歘射來,被飛奔的前車輪吞進嚼碎,再從後屁股迅速排洩出去,還帶著消化後的濃濃濁氣。遠處頂著廚師帽的高山,近了又遠了,盤旋在高空的禿鷲揮動有力的大翅,彷彿在巡視只屬於它的地盤和地盤上被肢解的食物。我的腦袋裡閃出一個畫面,隊長加上老班長,這兩把寶刀一出鞘,就像兩隻雄鷹,一展翅,他們的領地還會有其它的王嗎?


不會有,也絕不能允許有!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到達現場,公安同志向我們通報了情況。公安帶著我們到兇犯可能藏匿的區域偵察。方案、預案很快出爐,我們武警分成三個組,每組配屬兩名公安,三個組從東南西三個方向同時行動,北側往外,是戈壁灘,公安已設下伏兵。我們的任務是搜索歹徒,抵抗?擊斃!後來,我上軍校後才知道,這叫口袋陣,也叫關門打狗。戰術就是戰術,是用鮮血換來的,繼承和創新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老班長選了一位身手敏捷的戰友,又選了我,他讓我跟著他,我心裡明白,他可以保護我。我們是第一組,從東側開始搜索。


時值十六點一刻。老班長貓著腰,帶領我們四人向目標區域搜索。這是一片農村院落區,零散地沒有任何規律地分散著很多院子。第一個院子,我們四人每人佔據一個角,緊貼著牆,手上的七九微衝裡子彈已上膛,老班長輕步靠近大門,側耳聽,再敲門。“誰呀?”一位老婦人咳嗽著喘著大氣來到門邊,透過門縫向外看。班長露出身體,老婦打開門,班長輕聲交待了幾句,老婦慌張地啪關上門,上閂。班長用刺刀在門右側刻下一道槓,用對講機報告指揮部。一個院落,兩個院落,三個院落,四個院落,沒有兇犯的任何蹤跡。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可怕的寧靜。


寧靜的背後有三雙眼睛像鷹一樣盯著,他們手中的槍一扣動扳機,可能有一條鮮活的生活立即與這個晴朗的下午告別,我們頭頂國徽的每一位衛士,絕對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砰——一聲沉悶的槍聲打破了寧靜。


對講機報告,隊長帶領的第三組在西側發現兇犯,兇犯以人質相威脅,被神一樣的隊長幹掉了。這是天大的喜訊,老班長告訴我們,還有倆,我們這一組必須幹掉,這是政治任務。天爺爺的,老班長說這話時,聲音雖小,但那架勢卻是相當的威嚴,特別是他說“幹掉”的“幹”字和“政治任務”的“政治”時,字咬到後嗓子,很重很沉,千斤不止!


當我們搜索到一處從外部看像是廢棄的院落時,老班長以他獵人的嗅覺告訴大家,注意,有目標!


這處院落背靠山坡,南與一處院落一牆之隔,西側圍牆外堆著柴禾,有半牆高,北側是院門,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依託物。老班長讓我悄悄爬到東面的山坡上,那兒有不少駱駝刺,可以較好地隱蔽。各就各位。我能在高處看見老班長的每個舉動,也能看見大半個院落,但沒有發現任何線索。老班長靠近院門,側聽、嗅,他用手勢告訴我,裡面有目標。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班長推門,門沒動,他透過縫隙觀察。猛地一腳踹開門,砰砰——連續兩聲槍響。我能斷定那子彈是從背靠我的房間裡射出來的,老班長通過對講機向指揮部報告,很肯定地說,發現兩名歹徒。


迅即,人員全向我們聚攏。我的身邊多了一位戰友和公安,我噗噗跳動的心慢慢平復,但嗓子幹得要命,像是有一塊鹽巴堵在那兒,咽口唾沫都有刺痛感。


喇叭開始喊話,無效。再喊話,無效。砰——一聲從院子裡射出子彈的槍聲,宣佈轉入強攻。


時針指向十八點,夕陽燒紅半邊天,那紅裡有牡丹的華貴、有玫瑰的嬌豔、有罌粟花“死亡之戀”的浪漫、有血液噴濺出的心跳。看見隊長和老班長爭持著。


隊長打出手勢——準備行動!


村落像是被一層灰紗慢慢遮擋起來一樣,越來越暗,越來越淡。我努力睜大眼睛,見老班長用身體撞門滾入院子,他手裡的槍口吐出火苗——噠噠噠,一個長點射裡夾雜著兩聲沉悶的砰砰聲。老班長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但就那麼零點幾秒,又一個長點射,屋子裡傳來一聲嘶吼——啊——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隊長帶兩名戰友趁機也滾入院子,老班長一蠕一蠕靠近院門,兩位同志拖出老班長,我的心開始發慌,老班長中彈了!不應呀,他穿著防彈服,戴著頭盔,怎麼會中彈?


我想退出戰鬥,我想衝到老班長身邊,我想問:老班長,你怎麼了?


天徹底暗下來,任我眼睛睜再大,也難以看清院子裡的具體人,院外一個黑點或一坨黑塊在移動,我分辨不出誰是誰。


突然,從院子裡背靠我的屋子裡閃出一束反射出的手電光,瞬間,砰——噠噠噠——


我聽見隊長喊了一聲:擊斃!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老班長真的中了彈,子彈擦過他大腿內側。我到醫院看望老班長時,他說頭被打碎了,怕是要失去功能。


說話時,老班長神情十分凝重,額頭擰出幾個疙瘩。


我悄悄問班長,那回信咋寫,要不要說你受傷了?


老班長不假思索地說:“信再不寫了,謝謝你!”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我們中隊長和老班長雙雙榮立了一等功,我也混了個嘉獎。


總隊機關下來了好幾撥調研組,他們挑燈夜戰,把我們這次的處突事件,作為經典案例加以總結提煉。


“你是怎麼判定房間裡有兩名兇犯的?”


“當我一腳踹開院門,從房間裡連續射出兩顆子彈。通報得知,兇犯持小口徑步槍,意味著沒有連發的可能,那連續兩槍,就足以證明是兩個人幾乎同時扣壓了扳機。”老班長說。


“請問隊長,你為啥要右手持手電照明,左手持槍射擊?”


“是巧合,也是必然。”隊長回答。


“怎麼講?”


“說是巧合,是因為我本人就是左撇子,雖然我的右手操槍能力不比左手差,但關鍵時候,潛意識裡是咋樣更順手就咋樣來。說是必然,是因為人的慣性思維,夜間左手持手電照明,右手持槍射擊是常理,那麼兇犯也會以這樣的思維來判斷,左手持手電照明,兇犯的瞄準點在手電光源的右側,那中彈率幾乎是百分百。可當換作是右手持手電照明,兇犯的瞄準點在手電光源的右側,正好保護了自己。”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這樣的交流和討論,一次又一次,在不斷的啟發和討論中,大家形成了共識,那就是處突時人性的弱點和慣性思維對處置過程和結果的影響不可小覷。


我對處突更深層次的認識,是通過旁聽討論得來的,也是盯著隊長堅定的眼神和老班長擰成疙瘩的額頭悟出來的。我考上軍校,再從基層到各級機關一路走來,這次處突對我軍事素養的形成、提高與發展,無可替代。


後來,我們這次處突案例,進入教材。


只是,只是老班長不再讓我給她心儀的姑娘寫信。


那姑娘的信一封接一封。我交給老班長後,他不拆,直接鎖進了床頭櫃。


我寫了兩頁的信,一直躺在抽屜裡,像未出閨的姑娘,把一身的柔美與嬌羞,嚴嚴實實保藏。


小小說|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我拿什麼娶你,我的愛人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