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螺江上一帆懸-扳檣》作者:原上菁

《青螺江上一帆懸·扳檣》

作者:原上菁

《青螺江上一帆懸-扳檣》作者:原上菁

湖光秋月兩相和 潭面無風鏡未磨

遙望洞庭山水翠 白銀盤裡一青螺

——劉禹錫

《青螺江上一帆懸-扳檣》作者:原上菁

象洞庭白螺磯一樣,螺山也一樣枕在江流上。象洞庭君山一樣,螺山也一樣青螺託銀盤。山本不雄奇盤旋如螺髻,螺髻也平庸枕江則奇之。奇之兮觀瞻,觀其爽塏凌虛,孤山窮壘直面大江東去之豪放,揹負嘯風把子棚荒澤之浩野,坐領兩種絕然不同風光,絕地蕭然。彼螺山兮,放眼都是大好河山……

毛汆子兒說螺山人先祖如何這般眼力,不知哪一朝代就看中這一塊位置,且不說安居落業,留給小學生寫作文都是尋不得的!

“哥你說‘一帶山河少年努力',我們一個種田的,努力是穀子,不努力還是穀子啊!” 農民的兒子一句話說得我啞口無言。其實我下鄉三年招工無望成了“落單”客,早已顧不了那些知青豪邁了。我愛去螺山,去看江上的帆,看懸帆借得江風當下的怡然,看著看著就成雲帆了,我自己卻沒得去處……

“堤夫子”從把子棚亂湫子裡劃出槳來,前面不遠就是螺山了。

到螺山就江山如畫了。羨慕江上的鳥,憑藉一副翅,摩飛“揚子”,南極瀟湘,一輩子浩瀚難當……

稱奇的是,數得出的洞庭諸山,均賦形取勢於“螺䯻”。

白銀盤裡一青螺“君山”,荊南溼地半島巔上的“白螺磯”,浪下楊林澤溼地,又驀現一“螺山”。還是汆子兒智慧,他說你看那石頭不容易鑽出土,八面風雨無商量,它不蜷作一陀螺兒還能講個什麼姿式?

青青螺髻山,出落於洞庭水澤,這裡有藏不住的開闊,少年卻終日以土方指標來消磨年光。江流上只見得鳥的掠影,江風把飄羽的哀鳴吹得碎片一般收拾不起來......

嗟乎,日月經天,江河行地,洪荒一突兀。彼螺髻兮,弱水蓬萊,自在如佛,何以修得這乘風骨!

那些年去螺山“上堤”是我知青苦旅中乍見光澤的一段經歷。

《青螺江上一帆懸-扳檣》作者:原上菁

知青上堤是美差,汆子兒總是與我結伴。他的揹包上插一支豎笛,又幫我背書。他問我帶那些書去做什麼,白天挑土夜裡又沒燈!

去看江上夜行船,直到船燈沒影兒了,還站在那裡發呆……

發呆之後就回棚裡睡覺,天不亮快起來去挑石子,跑快點那篩石場山凹裡中午象火爐。中午轉移到江口上挑沙,蹭江上一口風中飯來了,山谷爺肩上一副水桶,一桶米湯一桶飯,用我的洗臉盆裝菜,水煮青皮南瓜絲兒一人一勺,另加兩條飯上汽熟的幹殼黃咕魚兒,那是我作奉獻的美餚不妨分而食之!熱飯熱米湯具有濃重的木桶桐油氣味吃了再說!收工後他們爭搶木桶放水抹澡,說可以沖淡桐油氣!我的兩條毛巾被用來蒸飯圍鍋我一直不知其事……

火紅的歲月火熱的天氣一個個火爆的性子火氣大。土方任務重但是我們的本份,比起生產隊“雙搶”水田的苦作大家都心安理得。那年頭我招工不利卻改不了談天說地,農忙時節派上堤的都是些毛頭楞子,一隊出兩個組成“雜牌軍”。他們有些是讀了中學的,好奇我有道不完的城市稀奇……

我們愛去堤外駁岸上歇蔭,夕陽西下得慢,不妨先下水遊一會。他們羨慕我的蛙泳卻改不了狗刨式!毛汆子兒說“哥說的‘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只淘風流人物不關我們的事。我們種田的只管‘打浮泅'沉不了就是人口數字!”

我們又去爬山卻被雜樹障目,看不到山下的江水山外的洪荒。汆子兒說哥你們居城市上多好,“極目楚天舒”。偏到我們這裡來種田,難得爬個山說看一下四圍呀又被樹擋住了!

“哥你說萬物有邏輯為什麼有《岳陽樓記》,沒有《黃鶴樓記》呢?”

我只有陪他們去江邊——

江上有船來了,拖著長長的煤煙破浪而去,依然江流無聲。

遠處有幾艘帆船在跑檣風,它們相互保持距離,在寬闊的江面上反覆走折線前行,主檣的帆正在努力借風,船身傾斜得厲害,那白帆眼看就要折入波瀾,又被後浪推出水來。象一隻正一頭紮下水去又掙扎出浪峰的鷗……

汆子兒嘖嘆:“怪不得說行船三分險,十分都不得止!”

“哥你說凡事有因果,那‘扳檣’有什麼講究呢?”

老知青惹不得,課題來了——

《青螺江上一帆懸-扳檣》作者:原上菁

“扳檣是船人駕船技術臻入化境的絕活。當風向與江流方向不一致時,行船要調整主帆角度使風的水平分力盡可能小,因此操作難度隨風轉橫向而加大。風與帆的較量使得船隻能走折線前行,舵則一刻也不得鬆懈地把船往航線上扳,舵手要隨時見帆上的風而‘使舵’,稱之為‘扳檣’。你看那‘鏡未磨'江面,處處都藏著船人的驚張……

大檣要撐住帆上的側風,此時船身必然傾斜。船老大會全神貫注控制大檣主索,其副手也是提心吊膽上下策應絕不敢稍有閃失。

此時最不敢怠慢的是船孃。她穩坐在後倉寬闊舵杆上,用髖胯的左右移動來掌舵。她心領神會丈夫的每一個手勢,忍受他的火爆脾氣,努力維持木船的傾斜度。她扣住大檣上的繩索緊繃如同她通體的神經,於各種亂象中把住航向。她育有一溜串兒女,行船時一律塞進底倉不許露頭。黃昏時節泊船她做晚炊,那一群羅圈腿就勢爬出倉來泥灘上打碾滾。小孩子不甚清楚一船人來時路上曾經是何等的驚濤駭浪!

擔驚受怕還有那位蹲悶頭倉的夥計,單身無牽掛勿須擔待,專揀雜活做,給什麼吃什麼,打下手他習慣了保持終日的沉默。

打粗的也有快活時,你看那船正跑起滿篷風,夥計兒索性躺在船板上四仰八叉看白雲,做人一場不容易呀莫讓風兒把耳朵吹落水裡去了……”

雜然又有問,說有人逆風扳檣行船,哥你說有嗎?

“理論上跑風只能在第一象限方位內,不越過90度。逆風行船隻能搖櫓或拉縴。長江自西向東流,中原多是南北風,如此春夏下水船跑風,秋冬上水船扳檣成為普遍規律。然而風向與江流永遠不是正取向的,這就給行船有更多的扳檣跑風機會了。

另外,自古荊江九曲十八彎,船行至倒掛金鉤水道上正好逆風成了順風,這也許就是“逆風揚帆”的畫面誤識吧!”

可憐幾位鄉下少年,偏聽之偏信之。他們望江帆出神,焉知其中有多少的洶湧波濤,飄搖風雨,更有世俗偏見,江湖無情——青螺江上一帆懸。

毛汆子兒說他日後也去跑檣風船,走折線對江一來回——從岳陽到君山,君山到道仁磯,道仁磯到白螺磯,然後往江南陸城,再折回螺山駕划子回家,老了不中用了再去種田。

“哥我只請問你,打下手的夥計該不需要你們城市戶口吧?”

“哥就是個‘老下手',哥早已沒城市戶口了。從螺山跑檣風還可去三國周郞赤壁,赤壁直下新堤嘉魚灣青灘口,再住下就是‘白雲千載空悠悠'了……”

毛汆子兒著我一瞭望:“哥——你想家了吧!”

正是:

青螺山,江上船,使滿舵,一帆懸。

問孤蓬何處,遠影不前——

憐憐憐……


《青螺江上一帆懸-扳檣》作者:原上菁


《遙遠的知青-青螺》2019-08-22 舊金山

2019年08月《上上閣》錄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