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言弃的梅姐

伦永亮至今仍记得,梅艳芳最后的演唱会是请他去做的。与刘培基一样,他接到这个案子时满心疑惑,眼看已经到8月了,都没有开过会,怎么去做11月的演唱会呢?表演曲目都没定呢!于是他一再追问情况,经理人只能跟他讲,梅艳芳现在很忙。当时伦永亮并不知道她病得有多严重,直到后来经理人才道出了她的病情。

他又惊又悲,要赶去梅艳芳家中探望,却被婉拒了,因为梅艳芳需要休息。他开会的时候才看到了正与病魔斗争的梅艳芳。

事实上,演唱会筹备初期,伦永亮做得并不开心。开筹备会的时候,金广诚、谢霆锋、草蜢、许志安、李进等人都到场了,因为人多嘈杂,伦永亮找不到机会探问梅艳芳的病情,她更是来时匆匆,去也匆匆。轮到排练,从头到尾只排过三次,每次四个小时,虽然请来的是上海交响乐团,但追求完美的伦永亮依旧非常担心。

最后一场演唱会,是粉丝们的狂欢,更是他们的煎熬。一百七十分钟的表演,梅艳芳只能撑够七十分钟,每唱完一首歌,她都要回到后台去吸氧,让人扶着休息好一阵,或者趴在助理身上一两分钟,换过服装,再去撑下一支歌。后台更衣室里,为她放了六个取暖器。她的徒弟们,许志安、谢霆锋等人轮番上场为观众献上劲歌热舞,这不是一种填补,是向世人表明,这个舞台永远都不会少了她的歌、她的舞,即便是由别人替她来演。每一晚演唱会结束的时候,梅艳芳都要从舞台上的楼梯走到红馆的天台,然后再从另一条楼梯走到后台,这样走八到十分钟。伦永亮不敢走到后台休息室去看她,那里有一堆人在照顾她,他只能在每场演唱会终了后,跟她讲:“快点卸妆回家,睡觉。”而梅艳芳反而坦然,跟他直言自己昨天发烧、今天拉肚子之类的事,令他愈发心疼。伦永亮知道,每个人都劝过她不要开这个演唱会,太伤神伤力,但是,当梅艳芳往台上一站,灯光往身上一打,她便又回复到从前那个光彩照人的歌后了,这让他又觉得,演唱会是必须要有的。

演唱会耗尽了梅艳芳全部的精力,各大报纸都登出了她在演唱会上的“病态”表现,叫人既感动又担心。

梅艳芳啊梅艳芳,你不会真的是在跟大家告别吧?你可是答应要活到六十岁再嫁人的呀,你可是答应要继续为你的粉丝贡献好歌好舞的呀。

不仅伦永亮在担心,她的一众挚友和徒弟也在演唱会期间捏着汗。许志安总是不停地询问梅艳芳身体是不是能负担这样的高强度工作,梅艳芳的回答很明确,她爱歌迷,而且爱得疯狂,所以拼了命也是要唱的。许志安依旧不死心,竭力劝她进行休养。

回顾“演唱会史”,梅艳芳可算是其中一员超级猛将。到2003年为止,梅艳芳已在香港红磡体育馆开过155场演唱会,创下香港女歌手在红馆开个唱最多的历史纪录。1987至1988年的“再展光华演唱会”连开28场,还因此得到了“梅廿八”的雅称;1991年开“告别舞台演唱会”,共记30场;2002年“阿梅极梦幻演唱会”更是盛况空前……

一个热衷于在演唱会上与歌迷近距离接触的天后歌手,让她不要开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给观众。”梅艳芳这样回应了自己的爱徒。

于是,许志安想明白了,好吧,那就全力去支持她吧。

每场演唱会,梅艳芳的一群歌星朋友都挤出时间站在后台等候,倘若她出现了状况,这些人可以随时冲上台来救场。那是一群爱她的人,决意要助她好好完成一件意义非凡的事。舞台上,刘德华自告奋勇,说是做定了梅艳芳的监护人。梅艳芳激动万分地讲:“你这个人连睡觉时间都没有,拍戏到半夜还不忘打电话叫我吃药,我真的非常感激你。”

台下观众开始大叫“吻她”,刘德华就在万众瞩目下亲吻了梅艳芳,随后为她唱了一首《爱你一万年》。

最后一场,最后一个赶到的人,是彭敬慈。他当时正在外地拍戏,所以是匆匆赶到时已是尾场,眼前的场景令他百感交集。梅艳芳所有的朋友都来了,她每唱完一首歌下场,他们便上前来扶。演唱会后台如此狭小,又有很多的柱子,连稍微站一站的地方都没有,然而没有人退后、离开,他们都簇拥着她,护住她,如果有可能,他们会护她一生一世。彭敬慈亲耳听到了梅艳芳的“绝唱”,因为病情的关系,她咬字已经不太清楚了,每唱一句都叫她心如刀割。

但是,台上的梅艳芳又如此华美,仿佛病魔从未伤过她半分。演唱会结束时,有一位男粉丝为梅艳芳送花,并当场求婚,梅艳芳笑得既开心又酸楚,道:“可惜你不是刘德华,不然我就嫁给你吧!”

可见,她那颗“恨嫁”的心,此生此世都没有被成全,更没有被掩饰。

演唱会结束次日,经纪人王敏慧便带着梅艳芳去医院做例行检查,检查的结果显示——肿瘤不见了。

医生当时认为X光片上显示的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抗癌治疗起了成效,病患靠毅力战胜了病魔;二是肿瘤可能转移到了看不见的地方,那就愈发危险。

可是新闻一爆出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梅艳芳完成了全部的化疗后,也不再服用药物。《十面埋伏》剧组当时亦等着这位巨星来开工。没过多久,梅艳芳还远赴日本,去为一家现代美容中心担任瘦身代言人。在气温不足十摄氏度的环境下,梅艳芳穿着低胸露背晚装,宛若一枝踏雪绽放的红梅,完成了广告拍摄。

朋友当时便劝她,病才刚刚好一些,不如多休息啊。她却摇摇头,坚持要展示自己的美,她说:“我觉得现在对美这个东西,大家的定义和以前都不太一样了。现在的美是有个性的美,而不是统一的样子。我自己会比较欣赏性格美和内在美,给人一种很舒服、很自然的感觉,天生丽质就是美。我想每个男人的眼中,女人的定义都是温柔的、体贴的,我会认为自己是个男性化、很难对付的女性。私底下我也希望我能学到一些温柔,但是我觉得这是天生的,很难。美丽对我的定义就是自信心。”

就这样,她拼尽全力,把自己独特的自信之美展示在水银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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