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古人的“朋友圈”

無論是探親訪友,還是遊山玩水,現代人凡是外出,心中總會湧起萬般感受,在朋友圈上記錄並分享所見所聞、所思所悟,亦是稀鬆平常。

但在古代,既沒有通訊工具和社交軟件,發表詩詞歌賦也要大費周章,旅途中的人們想一吐心聲的時候是怎麼做的呢?

這就是古人的“朋友圈”

位於甘肅隴南成縣城東南約4公里的鳳凰山大雲寺的《李叔政題壁》

我國自古以來就有題壁的文化傳統。說是題壁,其實只要興之所至,逢著各類建築或者山石橋欄樹幹等凡能寫畫圖形文字處,皆可題寫作畫,類似於我們現在的“朋友圈”。

孟棨(唐)《本事詩》中記載,崔護清明獨遊城南,一位女子給他留下了美好印象,“人面桃花相映紅”;然而次年清明,再訪不遇,只嘆門牆如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這首膾炙人口的愛情詩,就是寫在左門扇即“左扉”上的。

這就是古人的“朋友圈”

有文字記載的題壁詩,最早出現在漢代。《晉書》卷三十六轉引衛恆的《四體書勢》上說:“(漢)靈帝好書,時多能者,而師宜官為最。”師宜官,東漢南陽人,書法家:“大則一字徑丈,小則方寸千言。”這是古代題壁詩的最早記載。

到了南北朝時期,題壁詩逐漸增多。自唐朝開始,題詩壁上蔚然成風。一些寺院、驛站、館舍等場所,往往會有意留出一些牆壁、有的甚至專門設有詩壁,或者詩板、詩牌,供來往旅客題詩。

據魏慶之《詩人玉屑》卷十一:“澧陽道旁有甘泉寺,因萊公、丁謂曾留行記,從而題詠者甚眾,碑牌滿屋。”題壁詩蔚為大觀,也成為一道風景,引得行旅者駐足品鑑。元稹《駱口驛二首》其一中寫道:“郵亭壁上數行字,崔李題名王白詩。盡日無人共言語,不離牆下至行時。”作者整日“不離牆下”欣賞題壁詩……從這些描述中,我們可以知道當時題壁詩的狀況之盛。

這就是古人的“朋友圈”

寒山子題壁(歐豪年)

唐朝楊凝式雖然是書法家,但“素不喜作尺牘”,他的主要書跡都是留在寺廟的牆壁上。《舊五代史·楊凝式傳》說他:“既久居洛,多遨遊佛道祠。遇山水勝蹟,輒流連賞詠,有垣牆畫缺處,顧視引筆,且吟且書,若與神會”。以至“西洛寺觀二百餘所,題寫幾遍”。而唐代的詩僧寒山子,自稱有六百餘首題壁詩,“五言五百篇,七字七十九。三字二十一,都來六百首”——或許是最喜歡題詩壁上的人了。

直至兩宋,題壁風氣仍然盛行。文學家蘇軾便是其中一員,“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傳誦至今的題西林壁便是他在遊山時自己的獨特感受。

宋神宗元豐二年,蘇軾因調任湖州地方官而路過揚州平山堂時(另一說為元豐七年十月蘇軾由黃州赴汝州時經過揚州),見牆壁上歐陽修的墨跡仍然龍飛鳳舞,不禁懷念起恩師,寫下“西江月”一詞,來紀念平山堂與歐陽修,“十年不見老仙翁,壁上龍蛇飛動”一句以景襯情,睹物思人,令人為人生無常而感慨萬千。

這就是古人的“朋友圈”

現今的平山堂

宋朝之後,題壁風氣逐漸退熱。明清時期已經不多,但仍陸陸續續還是有人以題壁發表詩文。近代的題壁詩中,譚嗣同的七言絕句《獄中題壁》讀來倍感氣勢雄健——“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題壁揮毫,多是即興而為,少了字斟句酌的刻意,多了真實性情的馳騁,詩句中洋溢著作者的不羈與灑脫。因此,千秋膾炙人口的經典詩歌中有許多精彩詩篇與題壁結緣。

書湖陰先生壁(其一)

王安石

茅簷長掃淨無苔,花木成畦手自栽。

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

這兩首詩是作者題寫在湖陰先生家屋壁上的。湖陰先生,即楊德逢,是王安石退居金陵時的鄰居和經常往來的朋友。後兩句將“一水”“兩山”擬人化,化靜為動,顯得自然化境既生機勃勃又清靜幽雅,成為古今傳誦的名句。

題臨安邸

林升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燻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這就是古人的“朋友圈”

這首詩是作者寫在南宋皇都臨安的一家旅舍牆壁上。北宋靖康元年(1126年),北宋首都汴梁被金人貢獻,趙構逃到江南,在臨安即位。當政者不思收復中原失地,只求苟且偏安,此詩便是針對這種黑暗現實而作。全詩以樂景來表哀情,使情感倍增,揭露“遊人們”無視國家前途與命運、醉生夢死的卑劣行為,同時,也表達詩人對國家民族命運的深切憂慮。

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辛棄疾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辛棄疾四十二歲時被彈劾落職,這首詞寫於此時期的一個秋天。《詞苑萃編》:“負管樂之才,不能盡展其用……故其悲歌慷慨,抑鬱無聊之氣,一寄其詞。”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遂在博山道中一壁上題了這首詞。“少年”是賓,“而今”是主,以昔襯今,突出渲染一個“愁”字,並以此為線索層層鋪展,感情真摯委婉,言淺而意深。

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辛棄疾

鬱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

這首詞為公元1176年(宋孝宗淳熙三年)作者任江西提點刑獄,駐節贛州、途經造口時所作。當作者身臨造口,思緒似這江水般波瀾起伏,“因此感興”,題詞於壁。作者運用比興手法,以眼前景“清江水”“無數山”道盡心上事,寫盡深沉之愛國情思。

釵頭鳳·紅酥手

陸游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陸游的原配夫人是同郡唐姓士族的一個大家閨秀唐氏,不料陸母對兒媳逐漸厭惡致使夫妻二人分離。幾年後的一個春日,陸游在沈園與當時正偕夫同遊的唐氏相遇,心中感觸很深,遂乘醉吟賦這首詞,信筆題於園壁之上。全詞多用對比的手法,上闋中往昔夫妻共同生活時的美好,比照離異後的悽楚,顯出“東風”的無情和可憎,從而形成感情的強烈對比。全詩節奏急促,再加上“錯,錯,錯”和“莫,莫,莫”先後兩次感嘆,蕩氣迴腸。

獄中題壁

戴望舒

如果我死在這裡,

朋友啊,不要悲傷,

我會永遠地生存

在你們的心上。

你們之中的一個死了,

在日本佔領地的牢裡,

他懷著的深深仇恨,

你們應該永遠地記憶。

當你們回來,

從泥土掘起他傷損的肢體,

用你們勝利的歡呼

把他的靈魂高高揚起。

然後把他的白骨放在山峰,

曝著太陽,沐著飄風:

在那暗黑潮溼的土牢,

這曾是他唯一的美夢。

(一九四二年四月二十七日)

最後是一首近代的題壁詩。1938年,國內戰亂時,詩人戴望舒攜妻子去往香港。1942年,香港淪陷期間,戴望舒因從事抗日文藝活動被日軍逮捕,拘禁在域多利監獄,並在獄中寫下了這首詩。

這首直抒胸臆而又委婉深沉的詩作,並沒有實寫詩人在敵人獄中的生活感受,而是據實以構虛,通過想象創造了一個超現實的詩境。通過現實的土層和歷史的煙塵,詩人抒發出自己一向擅長的浪漫主義詩趣和情調。文字於沉鬱中顯示力度,語調從舒緩裡見出深沉,形象和畫而平實、素樸而又飛揚著浪漫的激情。

來源:人民網-文藝星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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