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樹影

通天的燈點燃了街道,全世界都只剩下一片橘黃的光,連躲在天上的雲也被席捲,燒得通紅的燈光烙在雲的身上,雲吃痛,慼慼地流下點點熒光。剛摘下的窗簾擋不住熱鬧,我開門,騎上電動車,車上披了件不怕水的灰衣,連車燈都朦朧了些,隱藏在夜幕中的小雨試圖阻擋,我左右晃了晃車把手,油門到底直接扎入到黑夜的帷幕裡。街邊的喧鬧,更勝白晝,我低頭,試圖融入到這番熱鬧之中。


深夜的樹影

電驢子不受控制,自顧自地往前竄,我也不願管它,放任它去尋找獨屬它的自由。天空中的流螢密織成絲,一縷縷墜落,重重地砸向地面。電驢子撒歡跑著,凌晨一點的街面本就沒什麼人,這傢伙跑得太歡,一路顛兒顛兒地跑過了清真寺、東關街,我的魂也隨著這份起伏,旋轉至到九霄。咚的一聲,撞到了馬路牙子上,已經飄到恨離天的靈魂在這一瞬,原地歸位。

立在老中醫院二門診前的那棵斜脖子樹,擋住了我的去路,這樹咋一看,有點梧桐的樣子,可再一看,又像別的什麼樹。

我與它相見,也不是一兩年的事了,它也不止活在我這一代人的記憶中,可能是因為太熟悉,我甚至未曾在它身上多花片刻的心思。見慣了拔地而起,瞭然歸塵,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得脫大難的老友,那份喜悅比一份恰到好處的熱可可還讓人暖心。

深夜的樹影

我笑著跳上了電驢子,沒有回頭,甚至未曾與它揮手致意,我只是熟悉它,它卻熟悉幾十萬個我,日日夜夜的來去,就算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它也會忘記。

一路的熱鬧也漸漸褪色,披著一層紗衣的小城轉頭就睡,電驢子載著我,為這份安靜巡遊。

上坡,下坡,左轉,直行。

剛睡的小城,夢囈般驚坐而起,驅趕黑夜的燈也變得更加熾熱,我剎住車,停在觀音街口“羅平蒸餌絲”的舊址上,那些年與校友們交鋒的戰場,此時只剩下一地的瓷磚。

逼仄的屋子早就掀到了天上,昨日還蒙著面的興龍街,俏皮地掀起一角嵌了盤金繡的面紗:青磚鋪地,新樹成行,原本單調乏味的火柴盒子也多了幾條俏麗的絹花帶,火柴盒子戴了帽,也變得可愛起來,湖藍色的絹花彩帶上,是一朵朵漂亮的布依祥紋,一顆顆鵝卵石守衛在青石板路的兩旁。

深夜的樹影

我想為他們鼓掌,可拍出的聲音,卻傳不到我的耳朵中,尋聲望去,原來同樣披著嫁衣的觀音街和觀音閣街兩姊妹,打算在同一天出嫁。

辛勤的人們忙著為她們妝點婚紗,這兩姐妹一看就比較年輕,就喜歡絢麗的、多彩的的裝飾。觀音閣街該是位婉約的妹妹,她剪了學生頭,穿上了溫婉的民國妝,悄悄地把百里之內的鮮花、綠植,全都收到了懷中,一朵朵粘在自己的裙襬上。

而姐姐觀音街,那就是一位驕傲的俏麗婆娘!上衣與短裙打死都不願是一個風格,活潑而大氣,灑脫又沉穩,她手中攥著幾十上百種小吃、工藝品,不用問,這些都是她的嫁妝!

而沉穩興龍街則不同,該是湖藍色的腰帶絕對不會換成藏青色,而且從頭到腳,必須保持風格一致!

深夜的樹影

雨變得熱鬧起來,我忽然回神,定睛看,原來,是未曾休息的工人們溫暖了雨,匆忙地腳步,未曾停歇地工具,灰暗的水泥與青石,在他們手中,生出了魂。

幾十公斤的青石壓著他們的腰,長時間蹲在地上,進行高強度的工作,讓這些工人的背也佝僂了些,展開他們樹皮般的手,老繭被盤得透亮,連掌紋都已模糊。

他們操著鄉音,笑呵呵地談起自家即將拔地而起的樓房、已經踏入大學校園的兒女,我靜靜地看著,他們緩緩地挺直弓著的背,挑起扣在大地上的天。

他們的身影,與街道兩旁的樹影層疊在一起,被燈光、被雨聲,拉得老長老長……


作者:戚 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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