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父親一生孤獨,卻是那麼深沉的愛我

文:蔣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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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來自網絡

我很少寫親情的話題,尤其是關於父親的。

父親2012年11月去世,他的5個孩子,除了我抱住靈棚裡的棺木,與花錢僱來的哭者,比賽似的悲痛欲絕外,周圍竟是一片祥和寧靜。而我的悲慟也只有一半為父親,另一半則是為自己此後餘生的無助而哭。


故事:父親一生孤獨,卻是那麼深沉的愛我


沒有人為父親逝去而悲傷,並不算悲哀,悲哀的是他的孤獨無人能懂。從年輕到年老,從少年到白髮,父親用“倔犟”築一座堅硬的堡壘,銅牆鐵壁似的,將自己緊緊圈圍,包裹的如此堅固頑強,沒人能夠衝進去。

父親一生都是孤獨的,10歲失去父母,少年孤單,領著弟弟帶著姐姐,在人世蒼茫的天空下,尋找生存的活口。爺爺奶奶飛往天國,丟下三個年幼的孩子,從此以樹皮充飢,以野菜果腹,南莊北村乞討,東家一口西家一口,吃著百家飯打發光陰。姐弟仨,姐姐是老大,亦是這人世間我唯一的姑姑,被生活所迫,早早出嫁。

窮人家的孩子運氣好,據說姑姑到了婆家婚姻美滿。而父親和叔叔在新中國紅旗的庇佑下,免費入校讀書。學費免去,書本費免去,伙食費免去,在那全民艱難的歲月裡,人家學校仁義施盡,再亦無力供你穿衣。父親和叔叔只有一件能穿的衣褲,無奈,為了吃上一頓飽飯,兄弟倆一對一半天的上學。

上午,哥哥穿了那身能見人的衣服坐在教室裡聽課,中午放學趕回去脫下,再由弟弟換上聽下午的課,如此直到畢業。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窮人家的孩子有志氣。那時候,沒有課外輔導,沒有各種培訓班,更沒有親人陪伴,小兄弟倆全憑自學,結果,雙雙被保送到皖北師範學院學習。

可是,只做了兩個月的“人類靈魂工程師”,父親思想便開起小差,那時候國家忙著開採能源,相對的來說,教育部門冷清。父親正值青春年華,心高氣傲,毅然選擇重考,第二年,當叔叔在家鄉“為人師,不亦樂乎”的時候,他昂然走向另一所皖北高校。


故事:父親一生孤獨,卻是那麼深沉的愛我


父親考入皖北煤師院,畢業後被分到34處建井隊,自此紮根煤礦,從一個普通工人,到技術員,到工程師,幾十年來,皖北所有的煤礦幾乎都留下他的足跡,一生所獲榮譽獎章無數,他的事業因煤礦而輝煌而到達頂峰。但是,他卻因此忽略了家庭,忽略了至親的人。

父親脾氣暴躁,這種性格不適合當老師,更是不稱職的家長,半年回家一次,還行使“棍棒教育法”,讓孩子們如何能服?我們感受不到父愛的溫情,以至於青春期叛逆每一個都視他為最仇恨的敵人。父親五個孩子,只有我沒和他血拼血打過。我是他唯一的女兒,從小有病,就算這樣,也沒少挨他巴掌……

父親沒有感情,不僅對自己的孩子,對他的父母、即我那已作古的爺爺奶奶亦是無情。十年如一日,在我的記憶裡,他忙於工作,逢年過節不放假,清明從來不上墳。他讓家鄉的叔叔年年盼,他讓在燒紙的姑姑一次次觀望。

父親是無神論者,他不信鬼神,工作出差走夜路遇到“鬼火”是經常的事。他脾氣倔,從年輕到年老,誰也別想讓他承認錯誤。他話語嗆人,直來直去,行事不會拐彎,從來不會溫柔待人。

父親沒有人緣,在單位是同事眼中的“好人”,而不是知己朋友,沒人願意和他交往,沒人肯走近他的心,他一生孤獨的可憐。但是,父親的一顆心,深藏慈悲。在那個時代裡,曾有一位知識分子,被關進牢房,親鄰友朋皆避之,是素不相識的父親每日送飯,才讓他活了下來。

後來平反,那位知識分子感激涕零,一定要報答。父親沒接受,別人患難,他可以相助,一旦平安,他就可以離開了。從此,父親和那位獲得平反據說還高升的知識分子再也沒有聯繫。

父親出身貧寒,是讀書改變了命運。所以,他拼命工作,一是為我治病,一是想為自家孩子創造良好的讀書條件。可惜我們五個孩子皆不成器,一個個違背了他心願。父親的教育方法簡單粗暴,現在想來,那應是一顆滿懷希翼的心,恨鐵不成鋼……

父親心中有愛,只是隱藏太深;父親心中有情,只是無人能懂。母親去世,在父親晚年,我們父女相依為命的時光裡,我常常看到父親在黃昏,一個人默默走向母親的墳墓,怔怔的發呆,不肯回家。


故事:父親一生孤獨,卻是那麼深沉的愛我


2012年春天的時候,父親患了老年痴呆症,怕他走失,白天黑夜,我的心每天二十四小時對他實行監控。然而有一天,我聽到他在外面和人說話,那人說:“走,天氣這麼好,出去溜達溜達。”父親搖搖頭說:“不,俺丫頭離不開人,我得照顧她,就不去了。”

父親一生孤獨,原來他是那麼深沉的愛我,那一刻,我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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