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 李戈
責任編輯 | 柳葉叨叨
有這樣一對夫妻，他們8歲相遇，22歲相愛，用60年的相守詮釋了“一生只夠愛一人”。
他們就是《平如海棠》裡的主人公，饒平如和妻子美棠。
饒平如是住在魔都的一位普通老人，曾在戰場上抗日殺敵，後來當了出版社的美編，而他的妻子美棠，大家閨秀，嫻雅聰敏。
2008年，美棠去世，87歲的饒平如花了四年時間畫下300多幅畫作，用畫筆把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描繪在紙上。
他給這些畫冊起了名字——《我倆的故事》。
這本書沒有宏觀的敘事，沒有出人意料的 “劇情”，卻感動了無數年輕人。
老人搞不懂自己怎麼會“紅”，不明白他與美棠細小瑣碎的故事怎麼能打動那麼多人。
是啊，平如和美棠，不過是一對普通有情人的故事。
前不久，《平如美棠》的作者，99歲的饒平如老人，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平如，美棠，終於在天上團聚了。
從一見鍾情到終生眷戀
饒平如與毛美棠的初次相遇是在1946年，那年他24歲，她22歲。
《我倆的故事》裡最讓人怦然心動的一幅畫，畫的是一個女孩子支起竹窗、正在對鏡塗口紅。
這幅畫也是饒平如記憶中美棠最美好的瞬間：
“那是我正走到院子第三進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她。”
平如出生書香世家，父親是律師，美棠家是經營藥材生意，兩家是世交。
從黃埔軍校炮科畢業的平如，是從部隊裡被叫回家談婚事的，訂婚之後，上過抗日戰場的平如，突然躊躇起來了：
“在遇見她以前，我不怕死，不懼遠行，也不曾憂慮悠長歲月，現在卻從未如此真切地思慮起將來。”
雖然身處在戰亂年代，但是兩個人的世界似乎是越發甜蜜。
兩個人在談戀愛的時候，饒平如比較害羞，“我愛你”這句話一直想說但始終不好意思說出口，於是就和美棠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哼唱著一首當時的英文流行歌：“Oh，Rose Mary，I love you”來向美棠表白。
在有一幅畫中，兩人就坐在公園的石凳上細語交談，畫頁的空白處寫的是《魂斷藍橋》的歌詞：
“白石為憑，明月為證，我心早相許。今後天涯，願長相憶，愛心永不移。”
因為這是毛美棠最愛的歌詞，配上兩個人的畫面，瞬間將甜蜜的一刻定格成永遠。
但好景不長，1958年風雲突變，饒平如被當作“反革命”送到安徽六安汽車配件廠勞教，這一次分別長達22年之久，一年裡，只有過年時能回家一次。
為了維持生計，美棠去旅社做勤雜工，掃地、拖地、倒痰盂，上海自然博物館的臺階壞了，她去做水泥工背水泥，三十斤重的水泥，她硬是咬著牙一包包背起來，落下了腰傷。
兩人唯一的盼頭，就是春節時期的短暫重逢。
每到春節，平如都會提前大半個月開始準備，借錢、置辦年貨。
要回家的那一天，他黎明即起，挑擔裡裝滿了花生、芝麻、黃豆、雞蛋，走五六公里的路去汽車站，再去火車站，到了上海站最後衝刺兩小時步行回家。
這一趟行程下來，回到家都是在半夜了，出門在外總是離家越遠，心和家越近，雖然路途辛勞，但看到妻子和孩子開心的面龐，一切的勞頓也就煙消雲散了。
這段分別的日子裡，兩個人只能通過書信溝通，但即便日子再苦，兩人都從未有過放棄的念頭。
那時候書信很慢，但他們的愛情卻一直只增不減。
美棠寄來的每封信，平如都如珍寶似的收藏著，每當看完信，他都會將它鎖在木頭箱子裡，隔幾天再拿出來看看。
有一次美棠來信說，她已想好，待孩子各個成家立業，她就搬去安徽，和平如一起共度晚年。
當平如再回到家，已經是57歲的老人。
多年奔波終於換來一段恬淡的歲月，而他們最好的年歲已然過去了。
懷念一個人，是比海還要深
命運的捉弄讓他們聚聚散散，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美棠卻又身患重病且漸漸失去記憶，醫生說每天做腹膜透析，有人最多存活了 20 年。
平如看到美棠目前的狀況，便推掉所有工作，一門心思照顧她。
每天5點起床，給她梳頭、洗臉、燒飯、做腹部透析，每天4次，消毒、口罩、接管、接倒腹水，還要打胰島素、做紀錄，他不放心別人幫。
在旁人看來對於一個上年歲的人來說，照顧病人是非常辛苦的事情，但是平如卻不這麼認為，他覺得“兩個人再愁再苦，也好過一個人”。
雖然他的人生充滿了打擊和困苦，但平如總會努力回憶和記錄一些細微的小事，從點滴的幸福中給自己的心靈加點糖。
有一次美棠的皮包失而復得，兩人在街角小販那裡買了兩顆梨，慶祝式地在路燈下吃掉了它，後來再也沒吃到過那樣清甜的梨。
又有一年中秋節，不知是誰給了兩塊月餅，兩個人躺在床上，一邊吃月餅，一邊賞月。
婚後很多年，倆人還喜歡一起出門，最愛的就是去看電影，平如視力很好，美棠則是近視，如果坐在中間排或者後排，美棠就看不清楚，於是坐在前排……
時間長了，平如終於成了近視眼，他在畫邊上配上話：“我終於和美棠同步了。”
這些在旁人眼中不起眼的點滴小事，似乎都成了這個老人最大的慰藉。
原來，人可以把愛過的人記得這麼牢、這麼細。
一天晚上，美棠突然說她想吃杏花樓的馬蹄小蛋糕。
家附近沒有杏花樓，但較遠的一個小區裡有一家，騎自行車單程需約二十分鐘。
當饒平如騎車趕到店裡已經很晚，幸好還能買到馬蹄蛋糕。
可等他終於把蛋糕送到美棠枕邊，她又不吃了。
饒平如那時年已八十六歲，兒女們得知此事都在責怪他不該夜裡騎車出去，他也明知此時美棠說話已經糊塗，可他總是不能習慣，覺得美棠囑咐他做的事他竟不能依她。
還有一次，美棠忽然要找一件黑底紅花的旗袍，其實根本就沒有這件衣服，孩子們都勸饒平如不要當真，他卻想著要去給美棠做一件。
直到有一次，美棠堅持認為饒平如故意把孫女舒舒給藏起來了，拼命喊著“還我舒舒”，饒平如才“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終於知道她真的好不了了”。
在後來美棠難得清醒的時候，卻還記得囑咐饒平如：“你不要亂吃東西，也不要騎腳踏車了。”
但說完這話沒多久，美棠就離世了。
“從此之後，沒有生離，只有死別。活著分開比死了更痛苦。”
這是錢鍾書說給楊絳的一句情話，也許對於饒平如和毛美棠夫婦亦是如此，終生的眷戀化為了沉默在心裡的悲痛。
愛是一個長久的諾言
平淡的故事要用一生講完
毛美棠走後，饒平如總會沿著上海博物館邊沿走一圈，把整個牆壁摸一遍，走累了就坐在臺階上發呆。
他喃喃念著，也不知哪一塊是你親手澆築的，或許你的病就是做這些活累的。
“死是沒有辦法的事，但畫下來的時候，人還能存在。”他用這種方法，回憶著和妻子的點點滴滴。
在網絡發達的今天，很多人喜歡擺拍幸福，但真正把平凡的點滴過成詩意的人生恐怕還要有在時間刻度下平凡的相守。
在饒平如的書中，隻字未提過愛，但在他們隻字不提愛的一生裡，卻把“愛”字化為互助，包容，堅貞，相守。
有人說，他們讓我們明白，幸福的感受無關財富際遇，它根植於生活的土壤，也依賴心靈的堅韌。
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會經歷失意的時刻，經歷過刻骨的絕望，經歷過要不要放棄的掙扎。
饒平如也是一樣，但是他沒有放棄那些美好的事物，因為人就是這樣生活的。
所有的家庭，都是在用一生講述著一個平淡的故事，因為愛你的平凡，才會與你白頭到老，因為在平凡生活中沉澱的愛，攜手的婚姻才會更加彌足珍貴。
就像《我愛我家》中唱的那樣：
你是我情願為你付出的人，你是我不願讓你纏住的根。你是我遠離你時，永遠的回程票；你是我靠近你時，開著的一扇門。
愛是一個長久的諾言，平淡的故事要用一生講完。
光陰的眼中你我只是一段插曲，當明天成為昨天，昨天成為記憶的片段，內心的平安那才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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