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土木堡到奪門之變,是一代名臣于謙走過的生與死的距離

明英宗自土木堡之變被俘,到禁足南宮,一共歷時八年。​

無論是在被瓦剌囚為人質的廢帝生涯,還是在被弟弟"尊為上皇"而鎖於南宮的慘淡時光裡,朱祁鎮的心裡都有兩個他最恨的人。

那個曾經害他以身涉險,並最終被也先虜為人質的宦官王振,已經死在土木堡的亂軍之中,另一個則是不顧瓦剌人威脅,使他淪為廢帝的兵部尚書、少保于謙。

歷史讓明朝出現了于謙這個光耀千秋的名臣,于謙卻讓朱祁鎮的人生經歷瞭如過山車一般的跌宕起伏,他沒有想到,于謙在自己的帝王生涯裡,竟然會扮演著如此重要的角色。


從土木堡到奪門之變,是一代名臣于謙走過的生與死的距離

于謙畫像

01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時間回到正統十四年(1449年)六月,瓦剌太師也先統領各部,分兵分四路大舉嚮明朝內地進犯。明英宗朱祁鎮在宦官王振的慫恿下,御駕親征。

此次出征,本就倉促之極,一應軍需準備不足,宦官王振不通軍事卻又專權一切軍政事務,最後明軍的失敗結局是可想而知的——在懷來土木堡一役中,明朝幾十萬大軍土崩瓦解,數十位隨軍出征的朝中肱股皆戰死沙場,連大明皇帝朱祁鎮也淪為也先手中的人質。

消息傳入京師,舉國震驚。面對長驅直入的瓦剌軍隊,朝野上下一片驚慌失措。

疾風知勁草。此時能挺身而出,挽狂瀾於既倒的便是于謙。他知道瓦剌手中握大明皇帝為質,必百般脅迫,大明在投鼠忌器之下,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在他的主導下,做了一件最正確的、也是最終為他招惹了殺身之禍的事,那就是置瓦剌人手中的朱祁鎮於不顧,擁立攝國的郕王,也就是他的異母皇弟朱祁鈺為新帝,這樣,也先持有的一手好牌就沒有了意義。

在請皇太后立郕王為皇帝時,朱祁鈺再三推辭不受。于謙大聲說:" 敵寇挾持扣留了太上皇,這樣形勢下他們必然輕視中國,長驅南下。我們這樣做完全是為國家考慮,不是為個人打算。"郕王這才同意。

此舉為當時情勢下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對個人來說貽害無窮。前面南宋岳飛冤死風波亭的血淋淋的例子就擺在眼前,舊君在而另立新君自古乃為臣之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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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的土木堡之變

可是于謙不會因此退縮。"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你可能不知道,于謙寫出那首千古流傳的《石灰吟》的時候,只有十二歲。就是這樣一個自小就以文天祥為榜樣的人,於國家生死攸關之時,怎會先考慮自己的前途呢?

於是已經沒有了價值的朱祁鎮在也先那裡,成了燙手的山芋,這位煞費苦心的國師見竹籃打水一場空,只好三番五次地派遣使者,讓明朝把沒用的皇帝接回去。

出乎意料的是一年之後,也是在於謙主導下迎回被押的朱祁鎮。如果說先前擁立新帝的行為已經是讓人震驚,那這才接回先帝的舉動無異於給自己頭上高懸了一把致命的利劍,可於謙還是這樣做了。他深知"社稷為重,君為輕"的道理,卻無暇考慮自己已經站在危牆之下了。

《明史列傳58》載"於時八月,上皇北狩且一年矣。也先見中國無釁,滋欲乞和,使者頻至,請歸上皇。大臣王直等議遣使奉迎,帝不悅曰:'朕本不欲登大位,當時見推,實出卿等。'謙從容曰:'天位已定,寧復有他,顧理當速奉迎耳。萬一彼果懷詐,我有辭矣。'帝顧而改容曰:'從汝,從汝。'先後遣李實、楊善往。"

02匹馬南來渡浙河,汴城宮闕遠嵯峨。

至高無上的權力當然美味無比,已經嚐到了皇帝甜頭的朱祁鈺對於這件事有意見:你們看看這事吧。這皇帝本來我不想當,是你們非得讓我來當,現在又要把原來的皇帝接回來,你們究竟想我怎麼樣?

朱祁鈺更喜歡一個待在國門之外的那個太上皇哥哥,卻不想自己的身邊埋著一顆定時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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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英宗朱祁鎮

但在於謙的堅持下,還是接回了朱祁鎮。

景泰元年,羈留塞北一年之後,朱祁鎮終於踏上回鄉之路,可是朝中已經物是人非。那座面南背北的龍椅一年之前就不再屬於他了,他或許也知道等待他的不會是什麼好的命運。

朱祁鎮、朱祁鈺兄弟二人還是在紫禁城裡會面了,關於這次見面,歷史上說法不一。《明史紀事本末》裡渲染說二人噓寒問暖,彼此謙讓了一番。《明實錄》則只有一句"帝迎見於東安門,駕入南宮,文武百官行朝見禮。"

其實噓寒問暖也好,冷眼相對也罷,等待朱祁鎮的結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以厚黑的角度來看,沒有想辦法處死這個歸來的皇兄,朱祁鈺當然是犯了一個最不可饒恕的錯誤,他因此也不僅丟掉了自己的性命,還牽連了于謙在內的一大批人。

在如何處置太上皇朱祁鎮這一問題上,朱祁鈺雖然沒有這份殺伐決斷的無情,但也拿出了他作為皇室子孫的狠厲。

他只是讓哥哥在眾人面前露了一面之後,即將他鎖入南宮,從此朱祁鎮開始了長達七年的囚禁生涯。

這七年裡,景泰帝朱祁鈺不但將南宮大門上鎖灌鉛,甚至加派錦衣衛嚴密看管,連食物都只能通過門上的小洞遞入。為了避免心懷不軌之人聯絡被軟禁的太上皇,景泰帝派人把南宮附近的樹木砍伐殆盡,讓人無法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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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宗朱祁鈺

朱祁鈺以為,只要朱祁鎮這個人被牢牢地控制住,他就沒有翻盤的機會,他的天就不會變。可是他只處心積慮地防著自己的哥哥,卻忽略了另外一些人的野心和能量,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只要朱祁鎮還在,風暴就會發生。

發起這場政變風暴的,是太子太師石亨、宦官曹吉祥、都督張軏、都察院左都御史楊善、太常卿許彬以及左副都御史徐有貞等人。

03 江村昨夜西風起,木葉蕭蕭墮江水

事情的源頭是景泰皇帝所立的太子朱見濟於景泰四年十一月,忽然病死,石亨這個太子太師就成了一張空頭支票。從龍的美夢瞬間破滅,石亨又怎會甘心?

太子的意外死亡,在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眼中,無疑是巨大的機遇,石亨得到消息,大學士王文正力勸朱祁鈺立襄王朱瞻墡的長子為皇儲,還有勢力欲重立先前被廢掉的沂王朱見深,而石亨一方的手中卻再也沒有太子的牌面可以拿得出手。

可是,這世界上凡事都有轉機,本來已經失去競爭力的石亨一派等來了一個時機。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朱祁鈺病重了。

石亨深思之後,找到了前府右都督張鞁和宦官曹吉祥,石亨說:"現今皇上病入沉痾,而太子還沒有確立,如有不測,不若乘勢請太上皇復位,倒是不世之功。"於是,這三個野心勃勃的投機分子,決定將賭注壓在太上皇朱祁鎮身上,擁立朱祁鎮復位,這樣,三人就是定鼎之臣,飛黃騰達自是指日可待。

徐有貞也被拉進來參與計劃,興奮不已的徐有貞當即夜觀天象,據說他見紫微有變,忙道:"帝星已見移位,咱們須得趕快下手。"幾個人經過詳細謀劃,決定在正月十六晚上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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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中的奪門之變

總是有些事件,只是因為一步之差,導致歷史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就在正月十六的白天,吏部尚書王直、禮部尚書胡濙、兵部尚書于謙會同群臣商議,決定一起上奏請復立沂王為太子。眾人推舉了商輅主草奏疏,經過一番研討斟酌,等上疏寫成後已經是日暮西山,來不及上奏。於是群臣決定在次日清晨朱祁鈺臨朝時,再將奏疏遞上去。

他們不會料到,由石亨一派發起的政變就在這天晚上爆發了。據說朱祁鈺已經有心重新再立朱見深為皇儲,如果這復立沂王的奏疏早一天遞上,或許奪門之變不會發生,于謙等人也不會遭到殺身之禍。

僅僅一夜之間,不但改變了明朝的歷史,也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正月十六那天晚上,據記載先是天氣忽變,烏雲密佈,伸手不見五指,後來烏雲突然散盡,月明星稀。隨著天上風譎雲詭,紫禁城裡也同樣上演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奪門之變。

04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石亨、徐有貞這些心中充斥著利益和私念的小人們最後還是成功了。經歷了七年監禁,早已心灰意冷的朱祁鎮可能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命運會發生這樣的驚天逆轉,使他再次坐上失去已久的皇帝寶座。

有這樣一個細節,據說朱祁鎮重新在徐有貞等人簇擁之下,在群臣錯愕的目光裡,重新坐上了龍椅,這時準備臨朝的朱祁鈺正在乾清宮西暖閣梳洗,突然聽到前面撞鐘擂鼓,立即問左右何事,片刻後,宦官興安回奏說是太上皇復位,朱祁鈺連說:"好,好,好。"然後喘了幾口氣,重新回到床上,面朝牆壁睡下。

明英宗朱祁鎮隨即開始的各種論功行賞姑且不提,這位成功復位的皇帝當天即急不可耐的下旨,逮捕了兵部尚書于謙、吏部尚書王文。


從土木堡到奪門之變,是一代名臣于謙走過的生與死的距離

奪門之變後於謙遇害

經御史臺判定二人謀反,判處死刑。王文忍受不了這種誣陷,急於爭辯,于謙笑著說:"這是石亨他們的意思罷了,分辯有什麼用處?"

這個結果上奏時,英宗本來還有些猶豫,他認為于謙於國家是有功勞的。徐有貞進言說:"不殺于謙,復辟這件事就成了出師無名。"遂批覆。

正月二十三日,于謙被押往崇文門外,就在這座他曾拼死保衛的城池前,慷慨就義。

于謙性格剛毅,遇到憤慨之事,總是拍著胸脯感嘆說:"這一腔熱血,不知會灑在哪裡!"

遙想當年土木堡之變,于謙振臂一呼,力挽狂瀾,救國家於危難之時,後又統軍御強敵於京師城外,一腔熱血,全做報效國家,而自身安危,從來不屑一顧。而今突逢宮變,卻命喪一群宵小手中,哀乎!

于謙一生堅守清廉,在貪腐成風的官場裡有如不染汙泥的蓮花,他曾經在《入京》中以詩明志:絹帕蘑菇及線香,本資民用反為殃。清風兩袖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


從土木堡到奪門之變,是一代名臣于謙走過的生與死的距離

千古忠臣于謙

石黨派人到于謙家中查抄的時候,家裡沒有一絲多餘的錢財,只有正屋關鎖得嚴嚴實實。打開來看,只有朱祁鈺賜給的蟒袍和劍器。看到這一幕,連抄家的錦衣衛都禁不住潸然淚下。

于謙就義的那天,天空陰雲密佈,全國的人都認為他們的尚書大人是冤枉的。有一個叫朵兒的指揮,本來是這場奪門之變功臣曹吉祥的部下,他把酒敬潑在於謙死的地方,慟哭不止。曹吉祥聽說了十分憤怒怒,派人鞭打他。可是第二天,朵兒還是照樣潑酒在地表示對於謙的祭奠。

董其昌挽于謙曰:賴社稷之靈,國已有君,自分一腔拋熱血。竭股肱之力,繼之以死,獨留清白在人間。

最後,引用《明朝那些事兒》一書中當年明月的原文,以寄託對這位英雄的哀思。

"他的偉大不需要任何人去肯定,也不需要任何證明,因為他的一生就如同他的那首詩一樣,坦坦蕩蕩,堪與日月同輝。而於謙不但才能過人,品德上也幾乎無可挑剔,所謂德才兼備者,千古又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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