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無悲劇,不偉人

生來彷徨


每天走在瘋狂逐夢的大街上

我們精神襤褸卻又毫無倦意

徘徊著尋找著那虛空的歡愉

奔波著抗爭著那無常的命運


朋友啊 這生活會把你的心傷爛

可它從來就不會有一絲憐憫

再也別 像個傻瓜一樣的哭了

因為像我們這樣的人生來彷徨


傳真機到鍊鋼廠有一萬光年

那只是我們失夢之路的起點

媽媽你善良的孩子還沒放棄

他想在今夜的街上愛到死去


朋友啊 這世界會將你的夢破敗

而它從來就不會有一絲同情

再也別像個瘋子一樣的拼了

因為像我們這樣的人生來彷徨


路上散落著花朵般受傷的英雄

如同我們一起掙扎著的那些片段

明天我們是否活著卻依然不在

明天我們是否存在卻迷惘依然


朋友啊 這生活會把你的骨折斷

而它從來就只是在袖手旁觀

不如像一塊石頭一樣的滾吧

因為像我們這樣的人生來彷徨


朋友啊 這世界會將你的愛破滅

而它從來就不會給一次拯救

不如讓我們一起放任自流吧

反正像我們這樣的人生來彷徨


——汪峰的歌曲《生來彷徨》


每個時代都會閃現出一些擁有巨大創造力的天才,他們如同後世的人坐上時光機,穿越回到之前的時代,領先當時的時代太多,同代人跟不上他們的步伐,根本無法理解和接受他們。我們這些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人常常幻想,要是能生在之前英雄輩出的戰爭年代,沒準我也能成為一個大英雄。而那些擁有巨大創造力的天才們卻常常感嘆自己生早了,要是能晚生個一兩百年,那他們在世時就能成為名利雙收的大師。這種時代的錯位感和落差感歷來就有,無法避免,而且以後也會是這樣。


周國平說:“創造靠智慧,處世靠常識。有常識而無智慧,謂之平庸。有智慧而無常識,謂之笨拙。庸人從不涉足智慧的領域,所以不自知其平庸。天才卻不免被拋入常識的領域,所以每暴露其笨拙。既然兩者只可能在庸人的領土上相遇,那麼,庸人得意,天才潦倒,當然就不足為怪了。”


梵高的弟弟提奧幫他介紹老師,好不容易介紹了一個當地很有名的老師,然後他也興沖沖地前往拜訪,走到人家的家門口就不進去了,非常氣憤地扭頭就走。為什麼呢?他覺得這個畫家的房子蓋得太好了、太漂亮了,他覺得這是個恥辱,一個藝術家怎麼能住這麼好的房子!?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還有梵高在畫店裡工作也是一樣。他發現畫店到畫家的畫室裡去買畫,比如說是用20法郎買的,然後賣出去的時候,比如說是100法郎,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他不能接受,他覺得這個簡直是無恥的欺詐,最後他跟整個畫店完全對立。他每到一個地方,每從事一個世俗的工作,每一次都是他自己把事情給搞砸,所以在世俗的商業社會里,他基本上沒有任何謀生的手段和能力。


梵高的悲劇是必然,而不是偶然。他的具有天才想象力的畫作無法被人賞識,懷才不遇,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打擊。他卻不可避免地墜入日常生活,窮困潦倒,為接受弟弟的資助而揹負沉重的負罪感。愛情受挫,孤單寂寞冷,還被人嫌棄是瘋子,關進精神病院進行強迫治療,最終精神崩潰,走向自殺盡頭。


類比一下,愛因斯坦的智商是200,我們普通人的智商是100,世界犬類智商排名第一的蘇格蘭邊境牧羊犬智商是50,這就是說愛因斯坦跟我們常人的差別比我們跟狗的差別還要大。我們不涉足需要巨大智慧、創造力和想象力的愛氏高深理論,無法深切體會在他眼中我們跟弱智一樣。而愛因斯坦卻不得不過跟我們一樣的日常生活,我們反而常常覺得這個老頭很古怪,不修邊幅,衣服皺巴巴的,隨時都是亂蓬蓬的爆炸頭。


悲劇之一:苦難


1878年12月,梵高前往比利時博里納日礦區從事牧師工作。那是一個如地獄一般的地方,礦工們過著非人的生活,經常有瓦斯爆炸事故。為了給礦工們最大幫助,梵高與礦工們吃住在一樣的破房子裡,並把自己的全部食物和物品送給他們。後因工作過於“熱情”,形象過於“醜陋”,教會認為他損壞了牧師的形象,把他解僱了。但梵高的行為得到了礦工們的尊重,有些人把他看做一位聖人。


馮唐在《文字打敗時間——我的文學觀》這篇文章中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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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字人最好的狀態不是生活在社會底層。沒有一間自己的房間或者被豢養在一個施主的房間,等著下一張稿費匯款單付拖欠了半年的水電雜費、兒女上學期的學費、父母急診的藥費,去另外一個城市或者國家、和另外一群人交談已經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這種狀態,容易肉體悲憤、仇恨社會,不容易體會無聲處的驚雷,看不到心房角落裡一盞鬼火忽明忽暗,沒心情等待月光敲擊地面,自己的靈魂像蛇聽到動聽的音樂,閉著眼睛檀香一樣慢慢升騰出軀殼。


碼字人最好的狀態不是生活在風口浪尖。上萬人等著你的決策,上百個人等著見你,一天十幾個會要開,在廁所裡左耳朵聽著自己小便的聲音右耳朵聽著手機。日程表以五分鐘一檔的精密度安排。你的頭像登在《華爾街日報》頭版上半頁,你的表叔在使勁盤算如何在小學門口綁架你的兒子。這種狀態,不容易體會布衣暖、菜根香、詩書滋味暖心房。牛逼太大了,陽具進去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感覺,容易看不到月亮暗面,容易忘記很多簡單的事實,比如人都是要死的、眼裡的草木都會枯朽、沒什麼人記得和孔丘同朝的第一重臣叫什麼名字。


碼字人最好的狀態是在邊緣,是臥底,是有不少閒有一點錢可以見佛殺佛見祖滅族獨立思考自由罵街,是被貶謫海南的蘇軾望著一絲不掛的雌性蠻人擊水在海天一線,是被高力士陷害走出長安城門的李太白腦海裡總結著趙飛燕和楊玉環的五大共同特點,是被閹割的司馬遷暗暗下定決心沒了陽具沒了卵蛋也要牛逼千百年姓名永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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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唐的這段論述非常精彩,其實他所說的三種狀態應該不單指碼字人,而是泛指文藝工作者。文藝工作者最好的狀態是在社會邊緣,而梵高卻生活在社會底層,窮困潦倒、啼飢號寒,但他仍然創作出飽含深情和昂揚生命力的繪畫作品,這更反襯其偉大。


我一個師姐評價說“梵高就是耶穌”,經歷了那麼多人世間的苦難,他仍然愛世人,仍然深愛著這個世界,直到最後被社會逼迫著走上自殺道路。注意!她用的是“是”,而不是“像”,我當時聽到這句評價很震撼。


梵高一生過得非常悲慘,有人就問:還有天理嗎?難道好人沒好報嗎?


1989年,畫家黃永玉回到故鄉鳳凰。一天,他興之所至,用鋼筆在筆記本上隨手勾勒出一隻貓頭鷹。接下來,在這隻憨態可掬的貓頭鷹旁邊旁邊,他題了四個字:“為善最苦”。這四個字和畫面看似不搭,實則是黃永玉有感而發:“文革”中,他被批成“黑畫家”,禍端便來自於他擅畫的貓頭鷹。那段歲月,他吃盡了苦頭。


“為善最苦”,這是連孩子都知道的,特別是出生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那一撥小孩:電影中,好人吃糠咽菜,苦大仇深;壞人大魚大肉,包二奶、養小三,活得比神仙還快活。


於是,我們這些沒出息的孩子便有了一個隱秘的夢想:長大了當演員,專演壞人,吃香的喝辣的,想幹什麼幹什麼。雖然,在導演的安排下,最後壞人總是免不了要捱上一顆槍子兒。


但這是電影,現實中,我們看到的往往卻是另一種結局……


壞人也並不總是得意,比如在藝術領域,黃永玉就給我們舉了一個例子:“聽說有一個平時靠整人為業的人,新時代來了,新時代來了,按理講,你應該畫得更好呀,可是沒有。”


為什麼呢?黃永玉的解釋是:“藝術需要一點真誠和良心”。這兩樣,恰好是壞人最缺的,也正是因為缺了這兩樣,壞人才成了壞人。


這算是對好人的一點慰藉吧。或許,好人根本不需要慰藉,就像下面這個小故事所說的那樣:


一個善良的人經常做好事,但卻得不到好報,他一貧如洗,而那些作惡多端的人,卻得到了財富萬貫、位至公卿。


這個人不服氣,於是去找神佛評理,希望討個公道,得到獎賞。神佛沉默良久,說:“讓你做一個好人,就是對你最大的獎賞。”


老天是公平的,俗人有卑微的幸福,天才有高貴的痛苦。天才的偉大並不需要優越的享受來報償,偉大本身就已經是他的報酬。上天已經給梵高獎賞,讓他做一個好人就是獎賞,他的天才、對人類苦難不可遏制的悲憫、敏感而容易受傷的心靈、無數次通天的靈感、萬世不朽的畫作就是對他的獎賞。


甚至,我覺得在世俗看來梵高所遭受的苦難和他的悲劇人生,都是上天的獎賞。按照尼采的說法,一個偉大的人物,只有用他的生命承擔了所有的苦難,才能稱之為偉大。在這一點上,梵高和他的作品是符合尼采關於悲劇英雄的定義的。悲劇比喜劇更能震撼人心,化用北島的詩“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我覺得梵高的苦難,跟他的天才、他的孤獨一樣,都成為了他的墓誌銘。


麥兜是一隻豬,一隻生活在低處的豬,一隻飽含簡單而低級趣味的豬,一隻得大道的豬。麥兜生活在低處,麥兜們天資平常,出身草根,單親家庭,摳錢買火雞,沒錢去馬爾代夫,很大的奢望是有一塊橡皮。麥太拍著麥兜的小腦瓜說:“現在已是很好,我們已經很滿足,再多已是貪婪。”


老天讓你做一個好人,就是對你最大的獎賞,你還要要求報酬,那就是奢求。老天讓梵高做一個天才,就已經是對他最大的獎賞,如果還要求他像畢加索一樣,成為“第一個活著看到自己作品進入盧浮宮的人”,那已是貪婪。


更進一步說,做一個好人,根本就不應該考慮是否有回報,這跟偉大的、不求回報的親情和愛情一樣。歌德說“我愛你,與你無關”,我們也應該“做好人,與回報無關”。知乎上有人提問“如果好人沒好報,我們為什麼還要做好人?”有人引用了捷克前總統、被譽為現代“哲學王”的Vaclav Havel的名言來回答“我們堅持一件事情,並不是因為這樣做了會有效果,而是堅信,這樣做是對的。”對於這麼簡短而機智的回答,我只能說“Bravo!天才!”


悲劇之二:自殺


1890年7月27日,梵高在麥田中開槍自殺,他在Auvers小鎮的旅店內,流血與疼痛,忍受了整整兩天,於29日去世,離開了這個他瘋狂熱愛卻無情拋棄了他的冷冰冰的世界。


《麥田群鴉》是梵高在1890年7月的油畫作品,被認為是梵高自殺前的最後一幅作品。天空中烏雲翻滾,預示著暴風雨的到來,一群烏鴉低掠過畫面,為畫面平添了緊張的氣氛。三條小路沒有任何一條到達地平線,而是隱沒在畫中或通向畫外。梵高在這幅畫中表達了他的“悲傷與極度的寂寞”,所以這幅畫也被視為梵高自殺的預告。


《梵高:我的故鄉》_14 無悲劇,不偉人

以下是阿爾託對這幅畫的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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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群鴉》:最冷靜的死亡伴奏


那些在他死前兩天畫下的烏鴉,和其他的任何畫作一樣,敞開了一扇通往死後的榮耀大門。這扇由梵高敞開的秘門,把人引向了一次謎樣的、不祥的超越。

一個將致命子彈嵌入自己腹部的人,用黑色的烏鴉,及其下方生機勃勃卻也空空蕩蕩的原野,將整個畫布填滿;而原野上,大地的酒色麥子髒兮兮的黃色狂野地碰撞著。

除了梵高,沒有一位畫家知道如何找到那種用來畫烏鴉的松露黑,那“盛宴般”的黑色,但同時也是暮色中烏鴉翅膀之排洩物一般的黑色。

畫中的天空是低沉的、壓抑的,它泛著紫色,如同閃電的肩膀。

梵高釋放了他的烏鴉,如同釋放了自殺怨怒的黑色細菌。它們離頂端幾公分,同時又隱在畫布的底部,跟隨著那些黑色線條的深深裂縫。它們豐滿的羽毛輕輕拍打,用來自高處的一場泥腥風暴,發出窒息的威脅。

但整個畫面也是豐富的、華麗的、冷靜的。

這是一個人死亡應得的伴奏。

當他在世的時候,他讓如此之多沉醉的線條繞著鬆散的草堆旋轉;而當他絕望的時候,腹中的子彈用血和酒將風景淹沒、用既幸福又陰鬱的酸酒浸透了大地。

這就是梵高的最後一幅從色調上無法超越的作品,它喚起了最悲涼、最無情、最激昂、伊麗莎白戲劇中才有的那種冷峻而野蠻的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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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曾受到日本浮世繪的影響,他的這幅《麥田群鴉》有日本民族的精神氣質:美的佛界和魔界的奔突,即物哀美、幽玄美、虛空美與官能美、死亡美、頹廢美相互交合,正如川端康成在《雪國》中對冷豔的葉子的描述,“美得不勝悲涼”。在這華麗而冷靜的死亡伴奏中,梵高通向了永恆。


就像翁美玲永遠定格在了古靈精怪的蓉兒形象,張國榮永遠是風華絕代的程蝶衣,他們都永遠不會衰老;海明威對自己扣動了獵槍扳機,但他永遠都是“可以被毀滅,但不可以被打敗”的堅強硬漢;三毛套上三尺白綾,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歸宿,她熱烈追求的真摯愛情在人間永存。


馮唐說:“曾國藩牛啊,把自己的肉身當成蠟燭,剁開兩節,四個端點,點燃四個火苗燃燒,在通往牛逼的仄仄石板路上發足狂奔。”梵高也是像文正公那樣熾熱地灼燒著自己,“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天空海闊,要做最堅強的泡沫”。燦爛到極致,不是黯淡就是死亡,所以梵高也只能,毀滅了自己。


泰戈爾說“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梵高的一生是短暫而盛放,甚至連死都那麼轟轟烈烈、悲壯、可歌可泣,如同貝多芬《命運》交響曲戛然而止的音符(我想到去年因意外車禍而往生的同學LH,她跟梵高達到了同樣的境界)。


悲劇之三:謎


1888年聖誕節前夕,梵高突然割掉了自己的耳朵,是什麼導致他對自己下此毒手,歷史學家們對這件懸案一直有不同看法。有人認為梵高是在與一名藝術家朋友決裂後,自己親手割掉耳朵;也有人指出,梵高與自己的好友高更因一名妓女起爭執,高更用劍砍掉了梵高的耳朵。黑澤明的電影《夢》對此進行了一種藝術化的解讀:梵高在畫自畫像時,總覺得耳朵畫不好,於是他用剃刀割掉了自己的耳朵。最近又有學者認為梵高當時已經精神錯亂,在得知自己經濟上和情感上的支柱——弟弟——即將結婚的消息後,他就更加悲傷,以至於做出自殘的行動。


有人認為梵高的同性戀人正是曾和他住在一起的高更,而當二人吵架後高更離去,梵高為此割掉了自己的耳朵。但梵高和高更是否為同性戀人,沒有確鑿定論,也是解不開的謎。


貓王是搖滾之王,傑克遜是流行樂之王,而這兩位王者的生活都與這個女人有關。Lisa Marie Presley是貓王的女兒、邁克爾傑克遜的前妻,她曾經接受採訪時揭露了傑克遜不為人知的隱私:


“我不太記得當時的具體情況了,只依稀記得那時他問起我父親死時的狀況。當時,他盯著我,用非常冷峻的目光盯著我,然後告訴我:‘我懷疑我很有可能會像你父親那樣死去’。”


貓王死於1977年,當時他42歲。那是一個夏日的夜晚,他在家中猝死,一開始報道的死因是心臟衰竭,但是隨後的屍檢報告發現他事前吃了大量的止疼片。那時邁克爾傑克遜18歲,而Lisa才9歲。所以當Lisa聽到傑克遜這恐怖的預測時——


“我立刻試著轉移他的話題,但是他隨後只是聳聳肩。而在14年之後,我在看新聞時看到了他的死訊,當時的記憶突然湧現出來,同時我也剋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我本可以把他從這事情中拯救出來。”


傑克遜去世前14年居然就能預料到自己的死亡方式,這非常詭異,留下不解之謎,想來令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肯尼迪遇刺案發生於1963年11月22日。美國第35任總統約翰肯尼迪在夫人和德克薩斯州州長的陪同下,乘坐敞篷轎車駛過德克薩斯州達拉斯的迪利廣場時,遭到槍擊身亡。


暗殺事件後,被捕槍手奧斯瓦爾德卻在從警局押往監獄途中被酒館老闆傑克盧比槍殺。隨後白宮刺殺研究委員會得出結論:奧斯瓦爾德是個人行動。


有人宣稱在肯尼迪遇刺後的三年內,18名關鍵證人相繼死亡,從1963年到1993年,115名相關證人在各種離奇事件中自殺或被謀殺,讓整個案件蒙上陰謀論的陰影。


化用宋丹丹的“沒有新聞的領導不叫領導,沒有緋聞的名人那算不得名人”,沒有謎的偉人也不叫偉人。他們偉大的程度跟謎的程度成正比,那些解不開的謎團也是使偉人不朽的一個重要因素,幾十年、幾百年之後仍然有無數獵奇、探求真相的人們把他們的陳年往事翻出來,津津樂道,無盡嘆息,永久懷念。


我多麼熱情地讚美梵高,我也在試圖“美化”他的各種悲劇,認為他的苦難、他的自殺、他解不開的謎都是上天的獎賞,不能算悲劇。


周國平一眼就看穿了我就只是個“葉公”,他告訴我:“一個姑娘讀著梵高的傳記,淚眼洶湧,心想‘如果我在那個時代出生,我一定嫁給梵高。’在梵高活著時,一定也有姑娘想象自己嫁給更早時代的天才,並且被這個念頭感動得掉淚。而與此同時,梵高依然找不到一個願意嫁給她的姑娘。”


黑澤明的電影《夢》中的有一個片段,一個男生通過梵高《阿爾的吊橋》這幅畫穿越回到了那時的阿爾,他向河邊洗衣服的女人們打聽梵高住在什麼地方。那些女人就警告他說得多加小心,梵高住過瘋人院,然後發出一陣嘲笑,那裡的女人們都討厭他、看不起他、躲開她。


《梵高:我的故鄉》_14 無悲劇,不偉人

我自己也試想了一下,如果我也能像那個男生一樣穿越回到了那個時空,我真的願意和這個精神病人做朋友嗎?如果梵高當著我的面,把自己的耳朵割下來扔給我,我這個膽小鬼肯定嚇得要死,趕緊逃之大吉。


我就只是葉公好龍而已,我熱愛的只是自己在腦子裡假想出來的梵高鏡像,而不是歷史上那個真實的梵高。如前文所說,阿爾託認為是整個社會對梵高的漠視、拒絕和打擊,把梵高推向了自殺的道路,阿爾託把社會整體控訴為“殺人犯”。對於真實的梵高,如果我不能去體諒他、包容他、幫助他,那我跟阿爾託所說的“殺人犯”又有什麼不同呢?我就是其中的一份子,我就是幫兇、共犯啊!


我的大腦還想找藉口幫我開脫罪名:其實你是個好人,你也想幫助梵高的,只是沒法穿越回那個時空啊!但我的心馬上進行反駁:好吧!客觀條件不允許,這我同意。那那些地鐵站裡的流浪藝人呢?你又可曾給過人家一個硬幣?你自己身上連藝術細菌都沒有幾個,不懂得欣賞,難說他們當中就會產生將來的大師,你的漠視就是從“行為上”在扼殺“當代的梵高”啊!


觸碰到自己真實的人性讓我很害怕、很痛苦、很慚愧,我羞得無地自容,周國平仍然窮追不捨,接著嚴厲地拷問我的內心:


“如今梵高的一幅畫的拍賣價高達數百萬美元甚至數千萬美元了,他在世時的全部生活費用還夠不上做這個數字的一個零頭。

你願意做梵高,還是拍賣商?

我不相信你的回答。”


我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不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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