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張文宏老師又火了。
這次火的原因跟醫學話題無關,而僅僅是一個關於早餐的討論。
在我這個寫了二十年美食的老媒體人看來,討論早餐吃粥還是吃牛奶雞蛋的問題幾乎沒有什麼含金量,但出乎意料的是,話題越炒越大,到後來已經演變成意識形態站隊了。粥和牛奶不再是營養與口味的分野,而是愛國與賣國的政治標籤了。
這有些令人啼笑皆非,同時也讓人不寒而慄。為什麼身處資訊發達的互聯網時代,我們會如此偏激、如此容不下對方,像一頭嗜血的鬥犬,想要去撕碎平靜的世間。
我覺得問題的根源還是要從我們接受信息的方式來分析。
歷史學家房龍在他那本著名的《寬容》裡開篇就寫道:在愚昧的山谷裡,人們過著平靜的生活……這不是詩意,而是信息缺失導致的群體無反應,在之後數千年的歲月裡,文化隨著宗教、政治、貿易的傳播,各種信息流不斷構造我們彼此相同或迥異的世界觀和人生觀。
奧威爾寫《1984》,他擔心“老大哥”會控制人們獲得信息的渠道,會讓人們活在無可逃避的牆裡。
赫胥黎寫《美麗新世界》,他擔心消滅我們的恰恰是我們熱愛的東西,在無法選擇的慾望驅動之下,我們逐漸把自己毀滅。
我以為互聯網的世界是一個老大哥無處不在的美麗新世界,兩位哲人的預言交替重疊,我們在當中該如何自救?
最近接觸了兩本觀點對立的書,卡爾的《淺薄》和溫伯格的《知識的邊界》。兩本書都是美國社會學家為互聯網時代知識對人類的影響作出的深刻剖析。觀點不同,但都充滿憂慮,堪稱寫於這個時代的《1984》和《美麗新世界》。我覺得這是解釋我們為何在知識的海洋裡面越來越愚昧和極端的一種努力嘗試。
互聯網為我們帶來了無窮無盡的信息,二十多年前我在報社做實習生的時候,給自己定下了一個規矩:每天要把廣州的五大報全部翻閱完,確保自己和這個時代沒有脫節。還沒堅持二十年我自己就放棄了這個自我要求,因為隨著互聯網的出現,每天的資訊是我一生都不可能讀完的。這種像《美麗新世界》裡所描述的“死於自己無能為力的選擇”,我們每個人都深有感觸。
卡爾認為正是這種信息過載導致了我們的淺薄。我們的閱讀越來越分散、越來越碎片化,沒有知識體系、沒有嚴肅閱讀,服從於短暫的閱讀快感和個人偏好。我們看不見不同的觀點,看不見更全局的視野,也缺少足夠觀察和理解的耐心。
溫伯格卻認為不能把罪名都歸於所謂的信息過載。實際上早在古希臘時代信息過載就已經造成聖賢們的焦慮,因為那時的人們早就沒辦法窮盡一生看完圖書館裡的書籍了。信息過載的焦慮核心本質是我們不斷在打造自己的信息過濾器,這個過濾器從建設到失效就像一個週而復始的輪迴。《聖經》這樣的宗教書籍是最早期的信息過濾器,到了上個世紀大眾紙媒和電視傳播的流行使得媒體成為了我們每個人賴以生存的信息過濾器。根據需求和現實,我們選擇自己信任的報刊雜誌和電視節目,這個時期編輯部和欄目組就像牧師一樣為我們做了有效的信息篩選。
互聯網這種人人參與的屬性帶來了內容的信息爆炸,但也摧垮了之前所有信息過濾器,所有信息像潮水一樣湧來,我們無法分辨、無法甄選,且不說傳謠和闢謠已經成為現在網絡輿論生態的常見話題,即便是完全的事實真相,我們又能如何做出有效選擇呢?
有的人採用視而不見的鴕鳥政策,拒絕所有沒有印刷成紙張的信息,繼續把頭深埋故紙堆;有的人隨波逐流,凡是閱讀量大的、凡是大家都認定的,就一定是自己的必然選擇,然而在勒龐那本經典的《烏合之眾》裡早就揭露了這種大眾心理的可怕之處——群體一定會降低思考能力,群體往往帶來非理性的盲動;還有一些人在尋找自己的意見領袖,他們志同道合,他們三觀相符,這也是帶貨達人比產品廣告更有號召力的原因。
人們容易在網絡信息中變得極端,那是因為同構化的信息為我們帶來了迴音壁效應,這是一種非常舒適的蠱惑,像今日頭條和微博這一類的內容平臺會投其所好地根據你的閱讀偏好為你推送感興趣或是價值判斷相符的內容,久而久之,我們就活在了屬於個體的信息蟲繭裡,我們只屬於自己看到的世界。舉個例子,如果我喜歡曼聯球隊,那我所接觸的信息將會表現出全世界人民都在熱愛曼聯,曼聯球員的一舉一動都是各大媒體關注的大頭條;而如果我喜歡的是皇馬,那麼我的信息世界裡的曼聯角色將會同質同量轉化成皇馬,而且要命的是,所有的信息都是真實的!我們無法辨偽,接受信息不再是擴大信息的來源,而僅僅是在我們固有信息的基礎上不斷累加權重。
二十年前我在翻閱報紙的時候,無論喜不喜歡的內容,都有一種強制瀏覽的機制存在,確保信息沒有禁錮在自我盲點裡,而到了今天無差別閱讀越來越難,我們最大的心魔在於自己內心,若非有清醒自省的頭腦,我們很快又將陷入自我的信息迴音壁當中。
村上春樹特別推崇奧威爾,《1Q84》就是向《1984》致敬的作品,他曾說:多一個人讀奧威爾,就多了一份自由的保障。
希望村上先生寫一部向《烏合之眾》致敬的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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