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和禾之間的交流與碰撞

引言

從5000年前滿天星斗的時代算起,草的世界與禾的世界就開啟了各自的文明之旅,兩者的物質與文化交流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只是草原上的遺蹟難以保存,又長期缺乏口頭或文字的記述,那段早期歷史隱藏在迷霧之中。直到兩個世界分別實現了對各自區域的大整合,以匈奴和漢朝的形式正面相對時,草的世界才藉由華夏的記述而變得清晰了一些。接下來就一起看一下,草和禾之間究竟擦出了哪些火花。

一、草和禾為什麼要平起平坐?為什麼要把南匈奴保護起來?

在草和禾的戰爭中,漢朝的當地將領陳湯在得到都護甘延壽的默許和援助後,偽造朝廷文書,集結漢軍和西域盟國軍隊與匈奴、康居大戰,最終在公元前35年殺死了郅支單于。郅支單于死了,但草原還是姓"匈"不姓"漢"。這一點可以從呼韓邪單于所獲得的"賞賜"中看出來。

公元前51年呼韓邪單于第一次到漢朝的時候,是他最為困頓的時刻,他獲得了錦帛8000匹、絮6000斤。兩年後嚐到甜頭的他再次入漢朝朝覲,獲得了錦帛9000匹、絮8000斤。漢朝對呼韓邪單于的這兩次贊助,可以視作給他提供的爭霸草原的經費。但是當公元前33年呼韓邪單于第三次到漢朝朝覲時,漢朝給的賞賜幾乎是翻番的,達到了錦帛16000匹、絮16000斤。此時郅支單于已經命喪西域,漢朝如此鉅額的打賞,有什麼內涵?

草和禾之間的交流與碰撞

內涵是,呼韓邪單于已經幹掉了郅支單于,成為草原帝國的強有力統治者,而且是唯一的、最高的統治者,他的力量已經增長到能夠軍事敲詐漢朝了。雖然漢朝獲得了單于表面的恭敬,但是雙方都清楚,漢朝與匈奴又一次平起平坐了,兩國的關係又恢復到了匈奴五單于內亂之前的局面。漢朝仍然要按照過去的慣例,花錢買和平。漢朝購買和平所花費的物資越來越多,間接暗示了匈奴的力量越來越強。

在王莽篡位的那段時間裡,漢朝境內天下大亂,群雄逐鹿。可以設想,如果當時匈奴單于派遣大軍參與漢朝的亂戰,完全有機會決定華夏的政壇走向。

但是,匈奴方面保持了中立,就如同漢朝之前並沒有在五單于內亂的時候派兵深入草原那樣。當時匈奴剋制態度背後的思路,也許與漢朝的思路是一致的,那就是:草原總歸要由匈奴人來管理,華夏總歸要由漢族人來管理。

但是48年,匈奴再次出現了內亂,內亂的起因還是繼承製度的隱患爆發了。於是當50年兩名漢朝使者來到南匈奴單于處,命令他拜倒在地,接受漢朝詔書的時候,這位單于猶豫了一下,還是跪下了。這一跪,就代表了他是漢朝的臣子,他所代表的匈奴勢力成為漢朝的附屬。

草和禾之間的交流與碰撞

這位南匈奴單于甚至也借用了呼韓邪單于的名號,我們可以稱呼他為第二呼韓邪單于。他得到了漢朝賜予的黃金王印,以及大量的糧食、牲畜和絲綢等物品,並獲准在雲中郡建立自己的單于王庭。實際上,第二呼韓邪單于的政治自治權被漢朝削弱了。

當時的漢光武帝把南匈奴納入了自己的疆域範圍,卻沒有像100年前那樣聯合南匈奴向北挺進。所以漢光武帝可能更現實一些,滿足於以長城為界,把弱小的南匈奴先保護起來,把強大的北匈奴隔離開來,等待時機。

僅就第二呼韓邪單于稱臣的事件來說,這個勝利對漢朝而言很有限,更多的是面子上的一次小勝。

二、北匈奴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衰退的?

雖然漢朝取得了勝利,但是北匈奴依然是草原的主人,北匈奴單于才是草原各方部落的首領。漢朝對於草原仍然沒有控制力。華夏與草原的關係問題主要是東漢與北匈奴的關係。

北匈奴方面,他們試圖與漢朝恢復傳統上的和親納貢政策。如果能夠實現,北匈奴會獲得諸多好處:其一是建立起了與漢朝平起平坐的外交關係,有助於自己在漢朝以及周邊國家尤其是西域各國的國際聲望;其二是和親納貢以及隨之而來的邊境互市貿易,會給草原輸入大量華夏物品;其三就是把南匈奴徹底邊緣化,將南匈奴在草原上的影響力和合法性徹底抹掉。

草和禾之間的交流與碰撞

北匈奴的算盤打得很好,但漢朝並不是積貧積弱的時候,不僅不會任人宰割,而且還手握南匈奴這樣的籌碼。漢朝一口回絕了北匈奴的和親納貢建議,僅僅同意雙方可以在邊境進行互市貿易,以此來安撫北匈奴。漢朝採取這樣的策略,顯然是不願意承認北匈奴在草原上的合法統治權,至少是不願意承認北匈奴獨佔草原上的合法統治權。漢朝手中的南匈奴對於北匈奴始終是一個制約力量,即使不是軍事上的煩,也是政治上的大問題。

於是北匈奴再次祭起軍事敲詐的模式,在與華夏接壤的漫長邊界上頻頻入侵襲擾、劫掠。國力增強的漢朝在邊境南匈奴的輔助下,也開始主動出擊,征討北匈奴。

經過數年的征戰,北匈奴在西域慘敗。而在漢朝庇護下休養生息逐漸成長的南匈奴也開始逐鹿草原,北匈奴對於廣闊草原的控制力瀕臨瓦解。

草和禾之間的交流與碰撞

在北匈奴對整個蒙古高原的控制力減弱後,原來蟄伏在匈奴帝國巨大身影之下數百年的其他部落看到了冒頭的機會。烏桓、鮮卑以及西域的烏孫都開始興兵蠶食北匈奴的地盤。特別是蒙古高原東部的鮮卑,在87年猛攻北匈奴,竟然一舉殺死了優留單于,讓獨霸草原數百年的匈奴徹底威風掃地,北匈奴陷入一片混亂。整個草原的政壇由昔日完整的匈奴帝國變成了幾方勢力逐鹿的新局面。

東漢收拾北匈奴殘局的一刻終於來臨了。89年,東漢大將竇憲等率領漢軍與南匈奴部隊在草原上會合,聯合襲擊北匈奴,給予北匈奴毀滅性打擊。竇憲乘勝追擊,一直抵達燕然山,也就是今蒙古國杭愛山,在山上刻石記功後勝利回師。從此之後,"燕然勒石"和"封狼居胥"一道成為華夏武將文人描繪不世奇功的代名詞。

三、雖結局是慘遭滅頂,但草原並非屬於東漢所有

遭受滅頂之災的北匈奴很快背井離鄉,史載"北單于逃走,不知所在"。300多年後,一股強大的草原勢力匈人入侵歐洲,改變了歐洲的歷史走向,匈人首領阿提拉的兵鋒甚至抵達輝煌的羅馬城下。人們猜測,他們可能是匈奴的後裔。

草和禾之間的交流與碰撞

不過考古學家和人類學家並不認同匈人與匈奴之間的族裔關係,他們判斷,被擊潰的北匈奴的歸宿,一部分應該是被南匈奴兼併,另一部分則融入了此後統治草原的各個部落之中。比如從投靠漢朝到北匈奴滅亡的40年中,南匈奴的人數從幾萬人增長到了幾十萬眾,這應該不是簡單的內部人口自然繁殖的結果,而是吸收了大量北匈奴部眾而帶來的人口快速增長。

霍去病曾經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200年後,以草原帝國形式存在的匈奴終於滅亡了。

草和禾之間的交流與碰撞

沒有了北匈奴的草原並不是權力的真空,原來臣服於匈奴的鮮卑人和烏桓人取代了北匈奴,成為東漢新的心腹之患。這就是為什麼即使竇憲能夠建立"燕然勒石"的不世奇功,東漢的許多大臣依然反對他遠征草原的行動。事實證明,這些"說閒話、拖後腿"的大臣也是有道理的。由於漢朝不能且不願管理自己並不熟悉的草的世界,即使打敗了北匈奴,草原上也還會湧現出新的"匈奴",僅從結果看,竇憲幾乎是在做無用功。

而那些被漢朝納入疆域之內的南匈奴也並不安生。比如94年,南匈奴就與新近歸附的北匈奴人聯合起來,發動了一次反對漢朝的大規模叛亂。再如109年,烏桓和鮮卑就曾勾結南匈奴的一些部落,劫掠邊境的代郡、上谷郡、涿郡、五原郡等地,甚至南匈奴單于也起兵反漢。所以匈奴帝國的消逝,並沒有帶來華夏邊疆的長治久安。

如果從文明融合的角度探討匈奴帝國滅亡帶來了什麼真正的改變的話,那麼可以說以南匈奴為代表的草原部落內附東漢王朝,埋下了草原與華夏融合的種子。雖然很多內附的匈奴人仍然以畜牧為生,但他們會逐漸熟悉農耕文明的生產方式,甚至有人會放下馬鞭,拿起鋤頭。遊牧人開始熟悉華夏的運行規則,反之亦然,漢族人也肯定開始瞭解遊牧世界的運行規則。

結語

漢朝以農耕為本,是較為單一的華夏政權;匈奴以遊牧為本,是較為單一的草原政權。漢朝與匈奴這兩種政權模式共同譜寫了亞洲東部農耕文明與遊牧文明激烈碰撞的歷史篇章,兩種文明開始相互打量,並嘗試理解對方的思維。

雙峰對峙,不論是戰是和,都促進了雙方的族群、物產和文化的交往。有交往就有變化,這種變化是漸進的。隨著南匈奴以及其他族群被納入漢朝的長城地帶,也隨著一些華夏民眾融入草原部落之中,假以時日,單一華夏政權模式與單一草原政權模式必將出現改天換日的劇變。匈奴作為一個草原帝國雖然不復存在,但草原仍在,華夏與草原的文明融合之路,正在向前延伸。

參考文獻:

《匈奴》

《匈奴帝國傳奇》

《匈奴史》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