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忠祥:我是如何給《動物世界》配音的?

幸運雖然對每個人都是公平,但是它降臨在每個人的人生的不同的階段,產生的效果就是不一樣的,當降臨到六歲的孩子身上,十六歲的孩子身上,和六十歲的人身上,是不一樣的。可是18歲,在趙忠祥青春正好的時候,幸運就這麼來了。

趙忠祥:我是如何給《動物世界》配音的?

趙忠祥在國慶儀式前的天安門

高考前超過千人的海選

主持人:其實那個時候,連喜歡,連幸運是什麼都不知道。當時是一種什麼情況呢?比如說找你去做播音員,那是什麼樣的一個招生呢?規模大嗎?

趙忠祥:非常大的規模。

主持人:是在什麼人群中?多大的規模?

趙忠祥:是在北京市當年的應屆高中畢業班的學生當中,用今天的俗話來講,叫海選。在我們學校裡,我們大概在畢業班的高三年級當中,一個班有那麼十幾個,二十幾個,至於怎麼被老師推薦去的,可能有老師的意見,也有來選擇的人看了我們的學生非常簡單的檔案照片以後,然後就指定說,這個要10個人,讓他們去我們那兒。

主持人:幹嘛去?也沒說?

趙忠祥:我們去的時候就說是去參觀,並沒有說他現在要招生啊,我們現在就去應試了,應試完了以後,將來就會怎麼著了,以至於四十幾年以後,會怎麼樣,那個時候沒有。

主持人:去哪裡參觀?

趙忠祥:就是去座落在北京復興門的,現在的廣電總局,就是我們原來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和國際臺,電視臺當時只佔那個大樓一個樓層的半面。

主持人:電視臺那個時候有名字,叫北京電視臺了。

趙忠祥:叫北京電視臺,那個時候我去了以後,我覺得還不錯嘛,然後好像是進入了一個播音間,就有一個話筒,然後隨便說說,就把錄音給錄下來了,完了你就出來,出來以後,有放一段剛才我錄的聲音,我一聽大驚失色,我覺得那個聲音是我嗎?

不像現在,現在孩子可以在卡拉OK可以玩玩家庭卡拉OK,自己有個錄音機,說一說,錄一錄,大家可能對自己的語言比較清楚了,那個時候我只聽過內部的直接聲,沒有聽過錄一下音以後再還原出來的外部的聲音,再一聽,那是我嗎?別人說還不錯。

主持人:有人說不錯?

趙忠祥:有,我的同學說不錯。但是我自己,沒有覺得那很像我,也沒有達到我自己的那種要求達到的那種境界。完了就回去了。回去之後,下一次還叫我來,這一次人數就減少了,然後再來,再來,來了多少次,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已經很厭煩了。我覺得幹嘛呀?你又不給我講清楚,我陪著你玩,我沒功夫,那個時候我們要高考了,我要複習功課,你老叫我來,又沒說什麼意思。耽誤我時間。後來有一次,我就不去了,就在我不去的那一天,我們同學很著急,就在各個地方找我。那是冬天,我有時候冬天會跟同學去滑冰,他們以為我去溜冰了,到冰場廣播喇叭,反正那個時候叫我名字,沒有一個人會抬頭說,看看是誰,沒有。後來我一個同學說,他可能在首都圖書館,我那天正好在圖書館借了幾本書在那裡看,我記得那天靜悄悄的,整個一個大的閱覽室,就我一個人,然後我的一個同學來了,我說你幹嗎呀?他喘著氣,臉上很著急,好像出了什麼事似的,他說你怎麼還在這兒?人家電視臺來人找你了!那我就去吧,人家好像有一個人來接我,我就去了廣播大樓了。

那天去了以後了,就跟平常又不一樣了,還有人給我們化妝,當然沒有換什麼衣服,就穿著學生那套衣服,然後就進入到一個演播室。這個演播室,用今天的話來講,當年中央電視臺演播室,不過如此之大。

主持人:有這麼大?

趙忠祥:對。然後讓我轉過來調過去,在鏡頭前面我又受了一次折騰。其實我那個時候已經知道他們可能要挑播音員,總而言之,你在接近一個事情中心的時候,你是會知道這個事情的真相的。然後,我那時候就產生一個想法,就是說能夠在這裡工作也不錯了。但是進可攻,退可以守,如果不來呢,也可以選擇考大學。

主持人:但是這些都不容你選擇。

趙忠祥:這事我可以選擇。當時電視臺即使要我的話。

主持人:你也可以說不嗎?

趙忠祥:不,我們學校,我的幾個老師,我現在回憶起來,他們確實像父輩一樣地關懷我。他們不相信電視臺來幹什麼,他們比我還不相信,他們就認為,你看你這上學上得好好的,他們就上這些挑人,就讓你走了,你要慎重考慮。

主持人:那個時候不覺得電視臺是一個多麼好的地方是嗎?

趙忠祥:我不知道。反正給我的現在的一個感覺就是,你可別上當!甚至有點不是很以為然的一種感覺。比如說,你還是應該考慮上大學,你要放棄今後去接受高等教育的這條路,你應該慎重地考慮,這是第一個。

我的一個教導主任是個女的,李主任,我現在記得很清楚,我不認為當時我在學校的時候,她對我有多麼關懷,我覺得她很冷漠,平常我也很難接近她,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她就跟我很語重心長地講,她說雖然說北京電視臺挑選了你,他們也認為,好像你應該去,他們也很需要你。但是我,很坦誠地跟你說一句,你可以選擇不去。

主持人:但是你呢?

趙忠祥:我鬼使神差。我在這種過程當中,畢竟是在100多所中學生當中,經過三五個月的挑選,我學習還可以,但也不過是一般的可以,要說在我的學校當中,甚至於我的班上,我都不是出類拔萃的。可是在這一點的選擇上,那,我就是出類拔萃的。

主持人:最後就定了你一個人?

趙忠祥:是的。於是我就下決心就去了,就是這麼回事。

趙忠祥:我是如何給《動物世界》配音的?

趙忠祥就這樣走進了電視臺

關於《動物世界》

主持人:你在配音的時候,看到那些畫面的時候,是不是感覺很好?

趙忠祥:那不是一般的好!你知道什麼叫物我兩忘嗎?天人合一嗎?我覺得,在這樣一個瞬間,你完全投入到這樣一個天籟之中,一個大自然當中,一個活靈活現的生靈當中,繁衍、發展,為了它們自己的生存在去拼搏,再去追捕,再去反追捕,再去用他們的聰明才智,再去用他們的合作,再去用他們的能力去生存。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是達爾文講的。

然後它的解說,寫得很樸實,質樸無華,很有哲理。它甚至就是說,比如野生動物的節日,它就說,如果我們不善待它們,有一天,如果我們的地球上沒有了它們,我們會想一想我們人類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的。

主持人:你就會特別的動情?

趙忠祥:我想,我是一個比較易感的人。我覺得作為一個文化人來講,如果你真的,你心裡很冷漠,你就像一個木頭一樣,你冷冰冰,對一切事物你都不感興趣,也沒有你的情感的這樣一種激情的湧現,我覺得那白做了。

主持人:你剛開始播的時候,就是現在我們聽到的這個樣子嗎?

趙忠祥:不完全,但是也有一個過程。因為我在最早的時候,播新聞的時候,又比較年輕,我的聲音是比較高亢的,我追求比較高的聲音。

主持人:那時候都要寬音大嗓。

趙忠祥:對。後來我在70年代的時候,就有一些引進的片子我們作為參考,不播放。那個時候已經有國外的片子了,我當時是播過類似《盧浮宮》這種片子,我對它的解說的風格,和它的片子的這種背景,以及它的節奏,我就感覺到,不應該用那樣一種高調的聲音來處理這種片子,我就很大膽地進行了一種播音風格的變革。

那個時候,做得也還可以,後來等《動物世界》出來以後,我大體上介於新聞和外國藝術片的配音之間的那種格調,我覺得你不能大喊大叫,像新聞一樣不行的。

主持人:把動物都嚇著了。

趙忠祥:然後逐漸逐漸的,我就覺得創造出一種,或者摸索出一種,人家說帶有一種氣音似的,亂斷句式的解說方式。但是他們應該知道,這種用氣來託著那種聲音出來,並不是說整個肌肉都跨掉了,它其實還是需要一種力度,一種張力,只不過這種聲音出來,讓它更柔一點。

主持人:那你調出來這個聲音之後,我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一種配音方法之後,是大家都全部認可,還是大家會質疑?

趙忠祥:應該說,任何一種變革的開始,都不會為大家所認可的。不管在任何地方,當時乃至現在,都會有部分人覺得就是有一點離經叛道的。你要斷句不是斷句,邏輯重音不是邏輯重音,重音亂放,感覺反正有一點塌跨,反正這種聲音都有。但是我覺得一個藝術道路,你自己把它堅持下來,是很難的。

主持人:這種聲音強大嗎?

趙忠祥:這種聲音不強大,但我能聽到,有這樣一種議論。但是我的領導並沒有給我下令說,你不許這麼播。我的領導能夠認可,那我就繼續播下去,逐漸逐漸,大概幾年之後,乃至到現在,我就聽到同意我這樣播,或者覺得我這樣播得不錯的聲音,就更多地進入我的耳朵裡面。

大家都說你的《動物世界》播得不錯,對我應該說是一種肯定,我感到很感動,一個就是人家聽了,人家看了;第二個就是我自己摸索出的這樣一種解說風格,能夠得到別人的一種認可,那我還是高興的。

趙忠祥:我是如何給《動物世界》配音的?

本文選自趙忠祥2006年參加上海電視臺紀實頻道《往事》欄目的訪談。在訪談中,趙忠祥詳細講述了當播音員、做《動物世界》、做採訪等往事的細節和感受。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