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乾隆皇帝的诗人好友沈德潜

有那么一个传说:

那是明媚冬季的某一天,大猪蹄子乾隆皇帝赏雪,来了作诗兴致,开始吟诗:

一片一片又一片

三片四片五六片

五六片,五六片

坏了,吟不下去了,卡壳了!

在冷场的紧要关头,这时,有一个人站出来说:“皇上的诗写得太好了,请让臣狗尾续貂

——飞入梅花都不见。”

这个人就是本篇主角沈德潜。最后一局,让这首数字诗终于曲终诗意跃出。

这段是不是特别眼熟?在《宰相刘罗锅》中,是刘罗锅接了这句,《还珠格格》中是紫薇吟出这首诗。小说这个情节,都是为了表现接的人是多么聪慧,多么讨皇帝喜欢。

当然这只是传说,实际上,沈德潜的确很受那个曾经以武功著称现在以大猪蹄子著称的天子偏爱。袁枚诗说这种偏爱是——“确士先生七十余,自删诗稿号归愚。青鞋布袜金阶上,天子亲呼老秘书”

他的身前身后事,从大器晚成晚年飞黄腾达,还有和乾隆从千古友情,到死后遭天子批斗的一段难解难分情,那是至今脍炙人口,做了多少清宫戏编剧的灵感来源。


生平:前半生落魄江湖,晚年飞黄腾达


沈德潜(1673—1769),字确士,号归愚。江南人,具体是长州(今江苏省苏州市)人。出生地,就是传说中乾隆皇帝最喜欢的地方,不远万里也要从北京下江南多次。

他一生提倡作诗要讲究“格调”,提倡温柔敦厚的诗教,也就是诗歌要为国家教育人民,要具备强大的精神文明建设功能。这点,应该是叫盛世的统治者 被我们昵称为大猪蹄子的乾小四皇帝异常喜欢吧!毕竟,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当时,诗歌有四大门派——神韵派、格调派、性灵派、肌理派。四大派领袖人物堪比东邪西毒南帝北丐,最叫皇帝喜欢的就是这“格调”派。

他一生写了一边写了很多歌功颂德之作,一边也写了盛世个体人民体验的民间疾苦。一边不忘记给皇帝兼好基友记录太平,一边也不忘记记录时代,有跪舔,却还也有骨气有个性。保留文人风骨的人,都不算完全的“高情商”。


一、少年早慧 落魄滞江皋

从他一生看,少年早慧,却荣华富贵晚来。有人说他大器晚成,其实,他是才华早就有了。

作为一个非常早慧的人,少年的好教育与好的文学熏陶不可少。沈德潜的祖父沈钦沂是明末颇有成就的诗人,父亲沈钟彦也是个小有名气的诗人。

沈德潜少年聪慧,九岁就读完了《四书》、《五经》。反思一下,我们大多数人的九岁,当初应该背诵好九九乘法表了而已。当然,00后10后小朋友在补习班经济外加虎妈虎爸的推动下,应该会背诵叶嘉莹推荐的儿童古诗词全部了吧。比起沈德潜,还差了不少。

到十一岁,沈德潜已经可以代父授课了。当然,我们现在教育机构“学而思”等不能雇佣童工,所以,看不到这种天才。如果,同班同学里,有一个不仅自己读得好,还能给人讲的话的小朋友,我们可以对他感激之外来点崇拜。代父授课的他自然是很受人喜欢,这时候他就因为一个小神童的人设非常讨人喜欢,结识了象朱彝尊、张大受、尤侗等颇具名望的前辈诗人。

到十一岁,已经可以帮忙父亲给人上课的沈德潜还不满自己,继续前进,他十分勤奋,白天要读《左传》《韩文》,晚上还要读《唐诗》。这很符合他后来的“格调”派风格,也许就源于他所读的书——儿时四书五经加这时候白天读历史类,晚上读抒情诗歌。

二十二岁开始参加科举考试,一生参加十七次,“共踏省门一十七回”,都没有收获。这时候为了生计,他在二十三岁开始继承父业,以授徒教馆为生。就这样,在苏州当了四十余年的教书先生。

在前半生年复一年的科举失败中,他所遭受的持续的打击,所经历的尖锐的痛苦以及深刻的悲哀应该是不言而喻的。他在诗中写到:

“落魄滞江皋,三年一布袍。长贫真到骨,众论尚吹毛。”

这首诗是深入骨髓的自我书写和自黑,也是写实。一个落魄文人,两袖黯淡风雨,寸步难行,有一身想要施展的抱负,却只能无地发挥,留守江边小地方罢了。

滞,这个字,用的极好。停滞,滞留,是等待,可是看不到是否可以再出发的希望。三年,只有一套粗布袍子穿,是太穷困买不了新衣服,还是根本连换衣整理的心情都没有。那是长久的贫苦,深入骨髓,深入气质,久了人也看起来丧气。写了那么多诗论,也不过是吹毛寻些小差错的小工作罢了。

《岁暮行》中也感慨自己的遭遇“终年学道成卤莽,终岁著书俱谬悠。年过四十不得志,开口且莫谈封侯。”

一年到头学圣贤书,做格调诗,不过是马虎、得过且过;多年以来,编的书,诗集,不过是荒诞无稽的事情。有何作用呢?又虚空。已经过了四十不惑年纪,还是落魄。朋友们,和我开口,别提什么朝廷中举做官封侯的事情,对我来说,太鲁莽太伤感情了。

这时候的沈德潜,像是吴敬梓《儒林外史》里的范进。当然比起范进,还未到庙堂的沈德潜其实在江湖,也从初入江湖到小有名气。

沈德潜十八九岁拜师学诗,到三十岁左右就有《留饭草》、《一一斋诗》等诗歌结集,清初著名诗论家叶燮还为他的文集写序,序中夸赞他的诗:“碻士向刻《留饭草》,此碻士于今人中辟门仞处;今刻《一一斋诗》,此碻士于古人中辟门仞处。”意思是,碻士(沈德潜字碻士)的一本诗集的作品达到了当代诗歌江湖门派的高水准,另一本的作品是企及古人诗歌的风格啊。当时虽只有三十一岁,沈德潜已经“名藻大江南北”,还和当时的大咖徐夔、江阴的翁霏堂谈笑风生,华山论诗,水平不知道多高。连清前期词坛“神韵说”门派领军人物王士禛也对他的诗才颇有赞赏。如果清初的诗坛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沈德潜已经是青年时候的黄药师、洪七公或欧阳锋水准了。

到四十三岁,出版了多部诗集的沈德潜开始潜心,更深入去理解诗,转向诗歌理论研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批选了唐诗十卷,名《别裁》。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湖名作——《唐诗别裁》。今天要研究唐诗,绝对不能绕过这本大作。这时候的沈德潜,相对于现在的教授了。当然,这时候他笔耕不辍,到第二年,四十四岁时开始选《古诗源》。

千古帝王|聊聊乾隆皇帝的诗人好友沈德潜


这一期间,他硕果累累。

在四十九岁整理了个人文集《归愚时文稿》

五十岁刊刻了个人文集《竹啸轩诗钞》。

五十三岁,正式出版《古诗源》

五十九岁写成《说诗碎语》

六十岁与周准合辑《明诗纪事》,顺便还写了《通志图说》

六十二岁完成《明诗别裁集》

六十五岁批唐宋八家文选《明墨》、《和声》

乾隆三年,六十六岁时刻成《归愚文续》十二卷。

要是在现在,就是著作不断的教授!

只是可怜他在清代,虽然他心态还好,可是当时的价值观,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对于沈德潜这种深受儒家出仕思想影响的人来说,还是把科举后入(sheng)仕(guan)当做正经事。

所以,这些年,他——屡进屡抑,确然自守,不怨不尤。

每一次努力考科举却是每一次没有成功,但是我要做好自己,过好自己生活,没有抱怨,没有牢骚。生活还是平静喜乐。

看到别人中举,心态也不错。比如答谢状元的彭启丰远问时所作的《答彭翰文殿撰》一诗中,可以看出沈德潜那时候虽是一个虽然屡试不第,却和颜回一样自得其乐的老秀才

“海宇传三策,经纶滞一身。行藏均努力,事国与安贫。”

国境内早有文章传播,那么多经史子集圣贤书滞留在我的脑力,在我的心里,在我的体内,没有机会发挥。无论是行万里路,藏万卷书,都需要刻苦努力。为国报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自然是我们读书人的好梦想。可是,若没有机会实现梦想,安贫乐道,不改治学之乐,也是人生美事啊。

这首诗,是写出了他的多年未能中举的落魄人生的光亮,不是一丝丝的光亮,是可以明窗寂寂的和煦光亮,温柔敦厚的亮度,不黯也不强烈,和他的诗教倡导一样,也和他的性格一样——为隐者亦能乐的心。

这种心,是儒家圣贤真正提倡的,比如圣人孔子说他最爱学生是颜回,因为:

“贤哉回也, 一箪食, 一瓢饮, 居陋巷, 人不堪其忧, 回也不改其乐, 贤哉回也”

我的学生颜回是多么nice(贤德)的人啊!一碗饭,一瓢水,住在简陋的小巷子里,别人都不能忍受这种穷困清苦,颜回却不改变他(爱好学习)的乐。

这确实是讨人喜欢的性格。也许,这种性格可以解释为何乾隆皇帝喜欢他吧!

二,晚年富贵:殿上君臣 诗中僚友

乾隆元年(1736),清廷开博学鸿词科。沈德潜受荐至京,廷试时再次落选,乘舟南归行至黄河时,又遭风溺水,虽侥幸保得一命,所携物品却荡然无余。

此时他年逾花甲,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后,心中充满了苦涩。乾隆三年(1738),66 岁的沈德潜终于考中举人。第二年金榜题名,荣登进士,成为翰林院庶吉士。

清乾隆四年(1 739年),沈德潜终于以六十七岁高龄考中进±,被朝廷选为庶吉士,也就是朝廷集中培训的预备官员,清政府管培生的意思。 清代的科举考试,不像现在公务员考试,当时不限制年龄,给了沈德潜机会。要不然,六十多岁的沈德潜,应该写诗编书后,去广场舞和大妈跳舞。

三年后,他们这批庶吉士学习结业。袁枚和沈德潜,都在其中。乾隆帝接见他们,发现名册上有位七十岁的,便问谁是沈德潜。沈德潜起身拜谢。乾隆皇帝听说他是“江南老名士”,好奇心上来,也许是一见钟情,似乎想和他聊聊搭讪。

乾隆问道: “ 文成乎? ” 沈德潜回答: “ 未也。”

乾隆笑道: “ 汝江南老名士, 而亦迟迟耶? ”

(袁枚: 《小仓山房文集》卷三)

这是君臣二人的初次相见被当时年轻的文人袁枚记录下。写了很多轶事趣事的袁枚自然要记录这段基情满满的相见,也许也带有对君王那么无缘无故喜欢一个人的羡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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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才二十几岁的大猪蹄子乾小四皇帝还不大会搭讪,问沈德潜:卷子写好了吗?耿直的沈德潜很坦诚回答:还没有呢!

乾小四皇帝笑了,不知道是尬笑还是好玩的笑,说,你是江南老名士啊,怎么会还没写完呢!

似乎,有好感的见面,尬聊也不是什么坏事,反而看到尬聊中的腼腆。笨拙,常常才是真情啊。

三天后,沈德潜被任命为翰林院的编修。

到六月九日,新官轮班引见。乾隆皇帝让沈德潜和诗《消夏十泳》,沈德潜遵旨,笔墨挥毫,很快写好进呈。

乾小四看了以后,很欣赏,非常高兴就是颁了赏。

接下去,沈德潜又奉命和《柳絮》、《落叶》等诗,每次都得到年轻的乾小四皇帝的欢心。从此,乾小四一作诗,便要叫沈德潜来和。

二人开始一段难得的君臣感情,看着基情四意,沈德潜也由此开始了晚年的富贵生活。之后便迎来人生的转折,70岁这年成为从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后,升官更像忽然间做了直升飞机一样,一飞冲天了。

乾隆八年(1743)春,71 岁的沈德潜迁左中允,后又迁侍读、左庶子、侍讲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第二年,充湖北乡试正考官,迁少詹。第三年,晋詹事,充武会试副考官。如此迅速的升迁,令沈德潜受宠若惊,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君恩稠叠,不知何以报称,窃自惧也。”

遇到高升,自感恐惧,多于得意,这份腼腆,叫人喜欢。

乾隆帝对大臣们说:“沈德潜是个谨慎诚实的人,可惜年岁很高才被发现。我之所以接谇提拔他,是为了鼓励年龄大而没有停止学习的有志之士。”

从乾隆皇帝的说法看,提拔他,是为了告诉世人,活到老学到老是多么可贵,还能得到朝廷实实在在的嘉奖。毕竟,一方面看,只是为了考试科举而不热爱学问的人,是无法真正长时间藏身于书中安贫乐道,能学到老的人,必定是热爱学问之人。乾隆皇帝怎么会不喜欢这种“单纯”热爱学问的人。单纯,才是霸道总裁最爱,乾小四这种温和的国家总裁也一个爱好路数。觉得耳熟吗?你一定已经听说了,某某总裁谈到周立波时候形容词全部是:单纯、像个还是,做慈善时候会哭的像个孩子。奶茶妹妹也曾经被形容成——小天是我见过最单纯的女孩子。另一方面看,沈德潜的诗歌提倡,是非常适合一个盛世皇帝的喜好。沈德潜强调“温柔敦厚”,强调诗歌会教育民众热爱生活热爱祖国这种积极向上有利于朝廷的精神文明建设。作为统治者,实在是提着灯笼也要找到的这沈德潜才对。

何况,乾小四这种热爱诗歌热爱书法热爱艺术的皇帝,正需要有人陪他玩玩。

乾小四是什么人?除了皇帝这个职业,他特别喜欢书法,表现在他喜欢到处题字。他也特别喜欢艺术,表现在他疯狂收集有名的书画作品,然后在上面题字,还打上自己印章。他还喜欢写诗,当然这个爱好没有什么槽点了。乾小四这辈子究竟写了多少诗呢?据《晚晴移诗汇》卷二上讲:“御制诗五集、四百三十四卷,共四万一千八百首。这四万多还不算登基前的诗集《药善堂集》,太上皇时候写的《余集》,加上《全韵诗》、《圆明园诗》哦。真可谓才同倚马,诗可汗牛,一人写的数量,相对于《全唐诗》之总数。连手下编写《四库全书总目》看了都叹为观止了:“自古吟咏之富,未有过于我皇上者矣!”的确,即使是历史上那些专业诗人高产能手比如李白白居易陆游的诗都加起来,也没有这位职业为皇帝的要日理万机的乾小四写得多。

爱书法爱题字爱诗的乾小四皇帝自然喜欢沈德潜啦。他给予他的宠幸,在封建社会,实话说也是十分罕见的。吴敬梓笔下富贵晚来的范进比“瞠乎其后”比不了。沈德潜得到的,不只是富贵,是宠溺啊。

他在朝廷任职的十年间,可以特许出入禁苑上书房与乾隆皇帝饮酒赋诗,一起谈星星谈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那时候,他俩“君和臣韵”、“君臣联句,多么美好的画面。到现在,那么多以刘罗锅纪晓岚和乾隆皇帝君臣联句的画面,编剧一开始都从沈德潜的奇闻异事里找来灵感的吧!

二人不仅喜欢互动写诗,乾小四的诗不少是沈德潜帮忙润色。据《清稗类抄》里讲,乾隆还一次交诗稿12本给他,命之日:“改几处,均依汝。乾小四放心把诗歌给沈德潜,因为他眼里沈德潜的诗是——“诗当不朽照千秋”。这样的人帮忙自己润色,再好不过了。

除了热爱诗,也许,都是深情之人,也是他们俩为何互相欣赏的原因。众所周知,乾隆一生最好的诗歌和真情,都在对孝贤皇后的悼念中。对于深情之人,他自然是欣赏的。乾隆十一年(1746),沈德潜被任命为内阁学士,可此时他的夫人俞氏已去世。他夜梦夫人,醒而成诗。乾小四看到后,太感动了,对他说道:“汝既悼亡,何不假归料理?”就这样子,沈德潜就有了长假回乡归葬。

乾隆皇帝不仅给他好日子,还给他三代封典,并赐诗,其中有诗句说,“我爱沈德潜,淳风挹古福”。此诗在文坛宦海引起反响,有位叫做钱陈群的侍郎嫉妒地唱和道:“帝爱德潜德,我羡归愚归。”一时间,这到底也是一段超越君臣关系的佳话。

这种君王多臣子的宠爱,不只是在朝堂,连沈德潜告老回乡都还在情意绵绵。

他70岁时,乾隆皇帝召其讨论历代诗源,他博古通今,对答如流,乾隆大为赏识。后乾隆又为他的《归愚诗文钞》写了序言,并赐“御制诗”几十首于他。,在诗中将他比作李(白)、杜(甫)、高(启)、王(士祯)。

乾隆十三年,七十六岁的沈德潜请求告老还乡。这个时候,沈德潜早就比我们现在的法定退休时间多了十几年,在清朝这个人均寿命短的多的时候,乾隆还舍不得让他走。仍命他任“上书房行走”,意思是,沈德潜啊,要多来上书房和朕多聊聊啊。

第二年,沈德潜七十七岁了,再次提出请求,乾隆虽然很舍不得,还是答应了,但苦苦挽留他,要帮助校好乾小四个人文集《御制诗集》后才可以走哦。

临行,乾隆还念念不舍,召见他说: “我一见你便知好人,你回去和你乡亲们说说孝悌忠信这些,帮助江南基层人民精神文明建设,就是你为祖国效力(当然,当时报效祖国是约等于报效君王乾小四啦)

爱写诗,爱一起唱和的乾小四当然也要写一首诗为他送行:

清时旧寒士,向每诵新句。

行歌非杜误,三载春卿署。

还朝嘉尔信,辞老思莼碧。

岂能顽强起.近稿经商榷。

吴下老诗翁,犹然见古风。

晚达胜郊穷,扁舟故国鸿。

毓德启儿蒙,遗荣解组红。

且以风谦冲,相知见始终。

离开京城那一天,乾隆又为他加了尚书衔,使这位老诗人衣锦还乡格外荣耀。离开了,还那么依依不舍,还那么不忘为他多做一点事。

当然,这种情,怎么会以为两地茫茫而结束呢?

沈德潜还乡后,把他整理的个人文集《归愚集》进献给乾隆,乾隆亲自为这本

诗集作了《序》。

到沈德潜80岁的时候,又把他著的《西湖志纂》献给乾隆,乾隆给这本书题

了三首绝句代序。在他过生日时,乾小四为他祝寿,赠了一块御书“鹤性松身”匾额。后来,这位情有独钟的皇帝还特许为沈德潜建了一座庙祠,赐匾额日: “诗

坛耆硕”。

沈德潜年老归乡后,乾隆多次下江南几乎每次都要他来陪护,还要一起唱和几首诗。90岁时还为沈德潜晋阶为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就算这些官衔都是没有实权的荣誉称号,那对于一个老的块仙风道骨的90岁寿星来说,是,荣耀,是安慰,更是说明乾隆皇帝虽然那么喜欢沈德潜,却也一直用最好的安慰奖给沈德潜而不是让他一个文人成为权臣。

多次下江南的一次,在乾隆十六年(1751年),沈德潜赶到清江浦迎驾,乾隆作诗送他一句——“玉皇案吏今烟客,天子门生更故人。”

天子的门生,不能简单理解为学生,大约更接近臣下之意。可是,沈德潜,怎么只是天子门生,是故人啊。皇帝能当臣子为好朋友,人间难有。

也难怪时人说沈德潜是——“诗人遭际,自唐宋至清朝,以长洲沈尚书为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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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沈德潜,最可贵的是,没有成为佞臣。这才是他为何能得到盛世君王喜爱。

发达后,甚至是得到“旷古未有”的君王宠溺之后,沈德潜并没有因此就沾沾自喜嚣张跋扈,更没有以势压人,一如既往保持他还未发达前的心境,一直是温柔敦厚。虽多少有附和皇帝,却也没有完完全全把皇帝喜好当做自己唯一喜好。是诚恳有赤子之心之人。

当年,在沈德潜发达时候,著名文人袁枚对沈德潜的学说不满,曾一接连两次写信《答沈大宗伯论诗书》、《再与沈大宗伯书》要和他约辩,这两篇很有约战的气势,措词非常不激烈,但沈德潜似乎一点没放在心上,根本没有因为被批而心生报复。

他七十岁,他写了《七十咏怀》中我们能看到一个还会自黑,不自傲,在学术上不倦追求的谦逊的老者模样

“鸟影匆匆过,蹉跎七十年。童心仍少岁,耄学愧前贤”

时间的流逝想飞鸟一样飞过,就这样子,我就蹉跎到了七十岁。虽然白发苍苍老了,可是我似乎还保留一颗童心。我的心,像个孩子,我的学问,似乎也像个孩子一样,有很多天真之处,却也有好多值得我去探索。可惜学识还不够前代巨人,也无法好好帮忙他们继往圣之绝学,我愧对我前代圣贤啊。

也许是自黑。可是我相信这除了自谦,还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自诩。毕竟,学问越发深厚,就越发像个孩子,成年人有各种思想禁锢,童心更加接近天才。保持童心,一个是真正在童年的那种心态,还有便是看过很多风景读过很多知识到极致的返璞归真的真。对学术,沈德潜认为自己“滑稽吾未敢,秉烛继余晖。”我不敢自称是那种言辞流利漂亮的人,点上蜡烛,在夜灯下继续苦读,发挥余晖罢了。最怕聪明人下苦功夫,也许他比不上同期最厉害的高手,却也是有自己一番成就。

发达富贵,却不因为皇上宠爱有恃无恐,这也许是乾隆其实在他活着的时候,虽然对他的诗论有些微词,却也没有减少对他的善待吧。

天子宠爱却不作,落魄时候能安贫乐道,这心态大约是为何他可以被天子喜欢,更是为何他可以到九十七岁吧!

可怜身后事:以诗始以诗终的情

沈德潜与乾隆的裂痕最早因为沈德潜把乾隆讨厌的人编入《国朝诗别裁集》。

那是寻常的一天,沈德潜终于编好了《国朝诗别裁集》,大事刚刚做完,迈着轻快的脚步,请好基友乾隆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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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乾小四一翻看,头一章就是钱谦益啊。乾隆特别不喜欢这人,觉得他是贰臣中的末流,两面三刀,人品实在不咋滴,还恨屋及乌觉得他的诗之配去盖酒坛子呢。

“谦益诸人为明朝达官,而复事本朝,草昧缔构,一时权宜。要其人不得为忠孝,其诗自在,听之可也。选以冠本朝诸人则不可。钱名世者,皇考所谓名教罪人,更不宜入选。”

这种人,明朝当大官深受皇恩,说投降就投降,投降了还不忠于本朝。做事,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大大的啊,目的只是为了好日子,一点没有家国忠义。他的诗,听听就好了,怎么能入选这我“大清好诗歌”呢?我爸爸最讨厌这种名教罪人,名门正派中的渣,实在不能入选。

“慎郡王,联之叔父也,联尚不忍名之。德潜岂宜直书其名至世次前后倒置,益不可枚举。命内廷翰林重为校定。”

还有这个我的好叔父慎郡王,我都不忍心排名这么落后?你沈德潜怎么就把他放的那么后。(让我才华洋溢的叔父,取代钱谦益吧)

后来,沈德潜自然遵照乾隆的意思做了整改。

当然,皇上喜欢沈德潜的时候,这不算什么事。只是多少,为沈德潜去世后夺去尊贵之享,埋下伏笔。

乾隆三十四年年,也就是沈德潜去世那年,乾隆在国内销毁钱谦益诗文集。可这时候,两江总督告发沈德潜家里被发现有钱谦益诗文集。

“命毁钱谦益诗集,下两江总督高晋令察德潜家如有谦益诗文集,遵旨缴出。会德潜卒,高晋奏德潜家并未藏谦益诗文集,事乃己。”

这段记载了结局就是,沈德潜已经去世,在细查之下,发现好像沈德潜家中没有钱谦益文集。

似乎是有些乌龙事件。看多了阴谋论和宫斗剧,也许会联想到——乾隆令人偷偷销毁了证据,保护了他喜欢的沈德潜。这似乎也有可能。如果是这样子,乾隆一边帮忙销毁证据,一边心里也有些心寒。为什么当初你编“大清好诗歌”把我最讨厌的钱谦益列在首位,为何你早知道我是钱谦益黑,你却还当他爱豆,收藏他的诗文专辑。

后来,乾隆的画风也渐渐变化,和登基初期不同。一开始,他登基后一改其父的严酷作风,实行了较为宽松的政策。他本人又爱好诗文,加上沈德潜的诗学唐音,以温柔为教,对维护和加强清王朝的统治十分有利,因此,沈德潜就这么被皇帝器重宠爱。

渐渐的,乾隆,也许渐渐油腻;总之,渐渐地,文字狱频频,愈演愈烈,沈德潜虽然去世,却多少也被卷进入风波之中。比如,清代四大文字狱案中的一柱楼诗案。

那是在乾隆四十三年年。江苏东台县监生蔡嘉树与诗人徐述夔孙子徐食田因争夺田地不成,心生怨恨,用了极其恶毒的方式报复。

他无法用无赖的低价强买徐家田地,听闻朝廷在全国范围内查禁书,就向朝廷告发徐述夔所著《一柱楼诗集》中的诗句有煽动反清复明思想:“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明朝期振翩,一举去清都”;“大明天子重相见,且把壶儿搁半边。”。“壶儿”是“胡儿”之谐音,“明朝”去到“清都”这几句显然反清复明之叛逆。

就这样子,作者徐述夔父子诗人已经去世十多年,还是被开棺戮尸,袅首示众;孙子徐食田、还有为该书作跋的毛澄、校订者徐首发、沈成灌等人被处以斩监候。

“死者戮尸,生者凌迟,家族亲友沦为奴隶,手段残忍,震骇天下!”

得如此骇人听闻,其实是撞上了乾隆皇帝要在文字狱方面抓典型,至于徐述夔那几旬牢骚话是不是真有怀念明朝的反清思想.也许并不重要。

这个一柱楼诗案,让整个江南士子们惶惶不可终日。

可这《一柱楼诗集》上,有沈德潜为徐述夔所作的序,里面夸这文章都可以当模范了——“其品行文章皆可为法”。看到这个序,乾隆不禁大怒,指责沈德潜,为什么你对这种悖逆的诗句都不痛恨反而为他写序赞扬。沈德潜我爱了你那么久,你“理宜饬躬安分,谨慎自持,乃竟敢视悖逆为泛常,为之揄扬颂美,实属昧 良负恩”。

这时候残忍的乾隆想到沈德潜,感到没有同样受到沈德潜的崇拜和服从,就“夺德潜赠官,罢祠削溢,仆其墓碑”。把生前的荣誉一并勾销,还推倒了墓碑。

当初,因为乾隆需要好的诗教楷模,他就更爱沈德潜一些。又以为沈德潜的诗论和推崇没有符合他的统治需要,多少心生不悦。最后,因为沈德潜给“反清复明”的诗文作序,就夺去了沈德潜所有的身前荣耀还推倒人间墓碑。

好像说的乾隆,只为国家的利益和需求去爱沈德潜。他怎么会不爱沈德潜?

到底,乾隆也是爱过沈德潜。说乾隆不爱沈德潜的,是不理解人类真正的利益和爱是常常并列而行的。沈德潜生前也是爱乾隆的。说沈德潜不爱乾隆的,也是不理解人类真的的利益,加上生存,都和爱也是并列而行的。

一段超越君臣关系的孽缘,最终没有好的结尾。不过,活着时候的沈德潜,还是受到了千古难得的荣宠。


人如其诗:一个典型的盛世诗人

沈德潜叫皇帝喜欢,大约是哪种盛世的样子——康乾盛世中,一副温柔敦厚岁月静好的模样,应该就是盛世君主喜欢的样子。沈德潜还保持一种文人的感觉。那就是不能油腻,那才可以保持一种文人的风骨,那需要多添一些对民间天灾人祸个体悲苦的敏感。人如其诗,一个典型的盛世诗人,应该就是如此解剖。

盛世之声

作为清代唐诗学的最后一位大家,沈德潜同志不仅仅受到唐诗的,还有康乾盛世的气象的影响。

他这一生,一直保持一个盛世文人的雍容:一边是“生平喜咏诗,风旨别雅郑”的雍容,另一边是保持“居心贵和平⋯⋯立身贵中正”的气质。这大约就是盛世君主乾隆喜欢的感觉,盛世,需要盛世的文学作品,沈德潜的诗歌观念,就是盛世之声。

沈德潜重视诗歌的政教功能,他认为诗风应该与国家气质相联。乾隆时代,大清国案首挺胸踏入盛世好时代。经济社会的繁荣发展,必须召唤一种与之相适应的阔大恢宏的气象。他虽然一直主张多种风格并存,但对于宋诗中存在的气格是反对的,他认为这是国力不昌的表现,主旋律,自然是要唐音。

所以,作为一个出生康乾盛世又重视诗歌气质要和时代气质相融合诗人,在唐音与宋调之中,他必然会选择了唐音。也必定会选择唐诗中最盛世的那些。他最推崇是初、盛唐的诗。初期的盛气,盛期的繁荣,显得后来的中唐诗“渐秀渐平”,不够有元气,越发弱鸡——“元气不完,体格卑而声调亦降”。无论是题材、气质还是声音的腔调,中唐诗都有一股渐渐衰弱之感,不能和盛唐相比。在于晚唐嘛,那简直是走入靡靡之音:“晚唐人古诗橄鲜柔媚,近诗余矣”。文艺不是才子佳人,不是酒席歌宴,特别是有些只唱艳曲的,实在成何体统啊?太不合诗教了。

所以他编的唐诗别裁,为诗歌回到初唐盛唐的所谓正统上。“文慤(沈德潜谥号)论诗以和平敦厚为宗,故所选《别裁》诸集,皆稟斯旨,海内风气为之一变。扫芜响,振古音,文慤之力也”。

所以,他人如其诗,就是一个为主旋律奉献一生的盛世诗人。当然,只有主旋律的一生,不大可能讨人喜欢,甚至会有些油腻。沈德潜,自然不是那么油腻。


沈德潜笔下的康乾盛世:“内外一统,万方宁谧”中的“触目总荒凉”

作为一个男作家,要是有钱起来,总多少多了一分俗。比如作家张贤亮。作为曾经中国最有钱的作家,当年建立了西部影视开发城。他的员工不当他作家,而是称呼他主席。一个有钱的作家,看起来总不那么像个作家,他的手下人都讲:我不知道他是作家,只知道他是我们影视城的张主席。

张贤亮本人写的最好的作品,来自他饥饿的年代。似乎男作家一有了钱后,原先敏感的感知力一下粗砺起来。沈德潜的作品,自然精品也来自他落魄的时期。毕竟,要是一个诗人一辈子的作品,只有对国家盛世的称赞,难免油腻。沈德潜是皇帝的爱臣,不是皇帝的佞臣,自然不能太油腻。如果文章只有“请不要辜负这个康乾盛世”,那就不能是沈德潜。

沈德潜的诗文中,自然有对朝廷的赞颂。温柔敦厚的沈德潜《旧边诗九首》就是这类颂诗。

《旧边诗九首》序一开始就说“我国家内外一统,万方宁谧”。

然后,要对比过去时光,思甜以后记得忆苦“阅明史,见季年屯政不修,边事日坏,民生凋敝。”所以,要写这组诗,“因作旧边诗九首,述往事,盖以庆太平也。”,告诉大家今日好日子来之不易。

序和诗的行文结构,是80后90初们年少时候都写过的改革开放变化。当然,沈德潜文笔,用字,不知比我们高出多少来。这组诗,就是忆苦思甜,回忆明末社会的腐败和黑暗,歌颂了乾康盛世的美好生活。

万方宁谧,说我们国家的亿万个角落,每一个都宁静没有动荡,享受和平。这四个字,平静中,描述盛世,而非在锣鼓熏天里喊。无论用字,还是其中气质,胜过有些盛世春节噪音。

盛世之下的个体,难免在天灾和人祸中艰难前行。对盛世中的艰难,也一直是沈德潜笔下记录的对象。

他在自己的年谱里记录了乾隆二十一年,“荒歉以后,民食榆皮,兼掘山粉。因之诊疫大行,死人载路。……无方谋粮食,到处弃童儿。……故鬼连新鬼,招魂不返魂。……插漪后,六月无雨,禾欲枯。富户贩贫不能齐力,长官督责吏役侵渔。

“前年儿女随路豁,今年儿女无翻处。子弃死妻弃死夫,同行不顾妇与姑。道旁过者那敢视,乌莺啄尸满路隅。”

“连年山左荒,齐鲁一路哭。掘草剥树皮,形状如鸡鸽。夫妇两相弃,儿女无处裔。人肉上砧姐,骸衡乌莺啄。”

他的笔下,荒年歉收后,大好河山,满目疮痍。可怜的人们把树皮和草根都吃没了,路边的榆树只有空空的脱了皮的模样。瘟疫蔓延,满路饿殍遍地。夫妇相弃,儿女流离失所,饿着逃荒的年代,儿女不过是负担。

记录这些现实的作品,触目总惊心。难怪刘大杰先生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中说:沈德潜的诗如《民船运》、《刘麦行》、《挽船夫》、《夏日述感》、《晚秋杂兴》诸篇才是佳作。这些诗歌也许没有那么温柔,和敦厚也没多大关系,不是初唐盛唐的味道,反而是中晚唐的杜诗那种诗史的味道。比如这首:

《挽船夫》

县符纷然下,役夫出民田。

十亩雇一夫,十夫挽一船。

挽船劳力声邪许,赶船之吏猛于虎。

例钱缓送即嗔喝,似役牛羊肆鞭楚。

昨宵闻说江之滨,役夫中有横死人。

里正点查收藁葬,同行掩泪伤心魂。

即今水深泥滑行不得,身体挞辱悲辛。

不知谁人归吾骨,拼将躯命随埃尘。

茫茫前路从此去,泊船今夜在何处?


诗用古体歌行形式,“半自由体”的句式,平仄和韵脚均有变化,更易于衷现那颤动着的封建末期的忧伤和迷茫。这首诗写得很有力量,记录服劳役的船夫的悲惨生活,是沈德潜的诗歌创作上的突破。

诗分三层,诗的开篇五言四句是第一层,写船夫来历:县符的挽船之令来得多而杂乱,劳苦就如此则落在了劳动人民的身上。下面是两个“十”,“十亩雇一夫”,是说赋役之重,一个役夫需要负担十亩田产;“十夫挽一船”,是说劳役之重,十个役夫拉一条船,对比一下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好少。接下来六句七言为第二层“劳力声邪许”,有声有色地描写船夫劳役之苦。邪许”是船夫背纤时的号子,比猛虎还凶猛的赶船小吏在后面催逼。更雪上加霜的是,例钱送慢了还会遭喝骂,层层盘剥下劳夫又有多少钱呢?那些官吏对待劳夫,鞭抽棍打,像对待牛羊畜生一样。最可悲的是,昨夜听说江水滨,真是可怜无定河边骨啊,这里把船夫们逼死之后只是随随便便地用草席掩埋—下就算。同行人无不掩泪又伤心。

后八句为第三层,说未来茫茫,天又阴,水又深,泥又滑,身又累。如今水深泥滑行不得路,身体被鞭打,心中更悲苦。“横死”的同伴已矣,船大伤心掩泪之余,瞻望前途:“水深泥滑行不得”。不知谁能收我尸骨回故乡?尸骨能否还乡?毫无把握。拼着生命躯体归尘土。谁人归吾骨?”是死是活?

想到前路,不知今夜船泊何处?茫茫前路,身在何处?命在何处?

他们一无所有,身上剩下的,惟有贫苦、艰难与无奈。

一层比一层写得情真意切,诗末推向高潮。对劳动人民悲悯到极致。第三层中直刚第一人称“吾”,好像和纤夫一起劳动、挨打、伤心和叹息。题目只是“挽”,可所写的早大大超出“挽”。

沈德潜的这首诗,也许是他一生之中最有深刻意义的一首诗。温柔敦厚的诗风

早已无影无踪了。可也只有如此的诗歌,才可以叫他和写油腻颂歌和应制诗的“御用诗人”区分开,才有和俄国列宾《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好像遥相呼应的杰作。

写下盛世的“内外一统,万方宁谧”下的“触目总荒凉”,才是沈德潜。

温柔敦厚:盛世诗人笔下的江村


对于沈德潜,触目总荒凉的诗较少。更多是讲格调,又讲温柔敦厚。其中代表作就是江村。

也许对于我们来说,江村,是刚刚过去现代中国剪影,因为费孝通的《江村经济》。好像一个村庄里看出一个中国。对于沈德潜,也许这是一首江村,看出一个沈德潜,好像也可以看出一段清朝。

《江村》

苦雾寒烟一望昏,秋风秋雨满江村。

波浮衰草遥知岸,船过疏林竟入门。

俭岁四邻无好语,愁人独夜有惊魂。

子桑卧病经旬久,裹饭谁令古道存?

这首诗写的是沈德潜乘船去江村看望一个贫病交加的朋友。

苦雾寒烟一望昏,秋风秋雨满江村。这前两句是破题,描写江村的画面。苦苦的雾,看着寒冷的烟,眼前是一日的黄昏,也是一年的黄昏。秋风秋雨,用萧瑟笼罩江村,“满江村”的“满”字,叫这句满满全是一幅凄风苦雨。苦,和寒,是形容心情的,沈德潜拿来形容烟雾这种自然画面,给自然画面添得许多情绪。

烟雾是弥漫的,让眼前有些模糊,所以四顾茫茫,眼前所见都蒙上了一层灰暗凄凉的冷色调。像是中国绘画中的荒寒景象,也许在当时清朝画家查士标的水墨画如山水图轴中可以见到。当然沈德潜的画面不大一样,沈德潜的江村画面,更加荒凉和苍茫。

水波中飘浮的衰草,告诉我们船即将到岸。船,划过一片稀疏的树林,哪知竟已

到了朋友的家门口。行舟的流动随着见朋友的心情一起流动,伴着“衰草”、“疏林”,是江村生活的寂寞和凄清。

“俭岁”的意思是歉收的年头,这种年头的心情,大约是如今萧条经济的时期。由于歉收,人们的之间也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包括沈德潜要拜访的朋友也是愁苦的“愁人”。对于现在的和平年代,也许最大的危机,就是物价上涨经济萧条;对于和平时期的大清国,最大的愁容,大约是农业歉收吧。邻人都没有来往,更何况对好友伸出援助之手呢?我的好友这么可怜,孑然一人,要挨过这漫漫秋夜,还好,沈德潜的来访给这位好朋友带来了惊喜之情。

最后两句借用的是庄子中的典故。在《庄子·大宗师》中说有一对好朋友子舆和子桑。子桑生活贫困,某次下了十天的大雨,子舆担心子桑得病,裹了饭给子桑送去。这里发问,如今,这种裹了饭给朋友送去的好事还有吗?慨叹世风日薄,也许现在没有这种古道了吧。

这首诗表面说好朋友的穷愁潦倒,以及要和他相濡以沫的真情。其实,多少也有对自身悲苦的长叹。六十七岁的沈德潜屡试不第,生活在苦闷与失意之中,不知道,能否有好友愿意裹饭菜来看他。沈德潜有此渴望。

在这首诗中,时间流逝的顺序,和景色的变换,在叙事中都是那么工整排列。第一句,舟行所见,第二句到将近朋友居处,第三句看到好朋友,好朋友也对他的来访非常惊喜,最后一句感慨不知道这种送饭给朋友的古道还在不在。可见此诗的脉络颇具匠心,八句,完整写了访友的事情,叙事中有景也有情,有叙也有议。这多讲究诗歌结构的完整与叙事的含蓄凝炼。沈德潜论诗是以唐为归,最讲究格法技巧的完美与表现的蕴藉之美,此诗就是看出沈德潜的诗歌结构主张了。

盛世诗人笔下的江村,不算乱世的灾难感,和平珍贵,可是对于和平年代,也是有一些无奈,比如对于古代,那是某几年来个农业歉收,比如对于科技发达带来物质丰盈的几天,那是某几年来个物价上涨。可是,这时候,有好朋友,带着饭菜看你,相依而行,如此温柔敦厚的语调,真真是康乾盛世的沈德潜啊!诗如其人!

人如其诗

人如其诗,所以沈德潜哪怕江湖载酒,也见过盛世下的触目惊心,可也是盛世的和平年间人,那么温柔敦厚。

诗也如其人,沈德潜希望诗歌温柔敦厚,“故不致如格调、格调说之空廓,同时也不致如专主性灵者之浮华与俚俗。”平和,安静,不是格调拍那么空远悠长,也不要那种性灵派那样真性情,毕竟真性情在他眼里,难免浮夸和俚俗。想来,性灵派真性情这种性格,好像文艺作品里的乾隆年的还珠格格小燕子,在沈德潜眼里一定是浮夸和俚俗。还好电视剧里没有沈德潜,若是有,诗如其人的沈德潜,对待小燕子,多半又爱又无奈又想像父亲那样说她几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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