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不是“完美自殺者”

10月12日,江蘇大學的學生楊凱,從6樓的廁所跳下,自殺身亡。


10月13日,大連理工大學一名研究生,以暱稱“紅燒土豆葉”發了一封遺書,一個人在實驗室裡,自殺身亡。


10月14日,我的表妹,17歲花季少女,正讀高三,請假回家後跳下水庫,自殺身亡。


心痛。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聯繫,卻接二連三地、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

風平浪靜、悄無聲息、出人意料。

出事之前,周圍人看不出任何異樣。


沒有校園霸凌、

沒有網貸勒索、

沒有激烈衝突;

父母沒有強迫,

老師沒有命令,

朋友沒有排擠;

沒有欠債,沒有闖禍,沒有害人……


我們想象中能夠讓人自殺的巨大打擊,都不存在。


完美自殺者


痛惜中,我們都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讓他們有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他們的生活好像還挺幸福的。


最近勉強稱得上不順心的變化,也不過是一個要換宿舍了,一個實驗數據又出錯了,還有一個是喜歡的德雲社兩個成員解散了。


都不是什麼大事。


於是,我看到,找不到想象中能夠導致自殺的特殊原因,有些人開始這樣下結論:

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


有的人說他沒有責任感,有的人說他心理素質太差,還有人開始進行人身攻擊,肆意謾罵。

對不起,我不是“完美自殺者”


看到這些評論,讓我不禁想起了“完美受害者”理論。


“完美受害者”理論要求:受害者必須完美無瑕,不存在任何可能導致自己成為受害目標的行為。


例如,常見的性侵案例中,明明性侵者才是罪魁禍首,但如果被性侵的女性穿著性感,或者深夜出行,或者不與人結伴同行,那麼她就不是完美受害者,反而會被罵“活該”、“蕩婦”、“為什麼偏偏就強姦你?”


現在,同樣的邏輯被用到自殺者的身上——完美自殺者理論。


如果沒有一個足夠大的打擊,沒有一個在大眾看來會深陷痛苦的境地,那麼問題一定出現在自殺者自己身上。


所以,他們也被罵“活該”、“懦夫””,也被指責“一樣的生活,為什麼偏偏就你自殺?”


只有陷入常規意義上走投無路的絕境,才是完美自殺者,才能夠得到諒解和尊重嗎?


只有完美自殺者,才會讓這些人覺得他們選擇死亡是情有可原的。


而不完美的自殺者,在這些人看來,沒有資格傷心絕望,甚至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悲哀,別人身上的一座山,在某些人眼裡是一粒灰。


究竟多痛才算痛?


我很想問,多大程度的痛苦,才會讓所有人覺得,能達到以死解脫的標準?


我們常聽長輩們說:

“你這點困難算什麼呀?我們那會兒沒吃的沒喝的,沒衣服穿,大冬天的光著腳在雪地裡走幾十里路,不也這樣過來了。”


似乎我們的生活,只要沒有達到那種困難的地步,我們心中的悲傷痛苦,都是無病呻吟。


“現在的小孩條件多好呀,要什麼有什麼,哪有什麼煩惱,沒事找事。”


似乎我們只要不淪落到孤島荒野求生,我們就應該一直為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歡呼雀躍。


如果要像這樣給痛苦劃上級別,那我們還可以和抗戰時期的民不聊生對比、和歷史上暴政與戰爭下的百姓對比,那我們所有人都沒有必要痛苦,我們每個人都是幸福的。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我們依然感受到痛苦,甚至難以自抑,無法自拔。即便不同時代、遭遇的事件不同,但痛苦的程度可以是一樣的。


因為,痛苦程度是由痛苦的感受者決定的,與痛苦的引發原因無關。


蔡康永曾經在《奇葩說》中,關於痛苦的一段話一直讓我印象深刻。

“不可以拿你的痛苦去比較別人的痛苦,不要說你那個不痛,我這個才痛。”

對不起,我不是“完美自殺者”


這些“不完美自殺者”,雖然沒有我們認知中應該痛苦到自殺的原因,但當時的他們,一定是深陷這種痛苦很久很久了,而是一定是大到無法承受了。


我們也許無法理解一粒灰是怎麼變成一座山的,但真的不可以說他們活該,也許哪一天我們遇到痛苦時,也希望得到認同與尊重。


對比別人而活著,丟了自己


有一種刻在骨子裡的心理特徵,操縱著我們的生活,決定了我們對自己的評判標準。


就是比較


我們對比別人而活著,比誰更痛苦,比誰更幸福。


跟條件好的比,或憤憤不平,或自慚形穢。

跟條件差的比,或沾沾自喜,或心安理得。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們就能不鹹不淡的活著。


我們接受這樣的邏輯,所以開導不開心的朋友,我們會比慘;勸人好好的活著,我們也會告訴他有更困難、更痛苦的人,還堅強地活著。


大多數時候,這麼做是有效果的,但這條對比邏輯有一個漏洞在於:它認定了條件好的不能比條件差的難過、絕望甚至軟弱。


於是,有一小部分人,被“比較”堵死了出口。當他發現,自己條件不比別人差,但結果卻差這麼多,他就真的無法說服自己堅持下去了。


“紅燒土豆葉”就在他的遺書裡寫道:

一模一樣的條件,每次都能得到不同的結果,趴在電腦前看著自己的數據,感受著自己的心態,一塊一塊碎落下來。

別人用的也是這個設備,可偏偏只有他的數據被導師說沒有意義,除了歸咎於自己,別無他法。


當我們把目光聚焦在和別人的條件對比上,無論是比別人好,還是比別人壞,最終都是在漠視自己內心真正的需求和痛處,否認了自己的一切。


如果這個孩子能夠不去對比別人來苛責自己,落差感也許沒有那麼大,暫時的失敗也不會那麼難以接受了。


逼死人的認知歸因


其實,謾罵者並非沒有共情能力,他們指責自殺行為對不起父母,證明他們能夠體會父母的不易。


恰恰相反,他們對自殺的謾罵行為與自殺者的自殺行為,在底層動機上卻是一致的:

需要找到問題產生的原因,給出合理解釋。


“不是環境的問題,那就是我的問題,我只能去死。”

“不是環境的問題,那就是他的問題,他該死、該罵。”


這就是社會心理學中的認知歸因理論

在社會交往中,人們往往對發生於周圍環境中的各種行為做出一定的解釋,以尋求因果關係。

簡單來說,不管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我們人啊,總會希望找到事件的起因,如果沒有,我們會非常難以接受,所以一定要找出一個原因,哪怕不是真正的原因。


對不起,我不是“完美自殺者”

紅燒土豆葉的遺書


心理學家海德,在他的著作《人際關係心理學》中提出,對行為進行歸因,出於人的兩種強烈動機:

  1. 對周圍環境一貫性理解的需要。
  2. 控制環境的需要。

沒有歸因,就無法理解事件,那麼人的內心會失衡。

就像對於自殺者和謾罵者來說,如果不是人本身的原因,那究竟是什麼原因?這個答案如果保持懸而未決,他們會難以理解、內心極度失衡。


通過歸因,找到了一個解釋,為了控制事態發展:

自殺者選擇了結自己(我不能再給這個世界添亂);

而謾罵者選擇對他人進行批判(這麼做的人都是傻子,不要當傻子)。


歸因行為,原本是出於理解環境和控制環境的需要,此時卻逼得他們走上了絕路。


那換做我們自己,如何避免將自己歸因為罪魁禍首呢?


這就需要了解到一點:

人在進行歸因的時候,大腦喜歡走捷徑。


大腦總是傾向於採用最顯而易見的原因,不喜歡浪費能量去層層分析、深入,尋找錯綜複雜的因果關係是如何綜合作用、導致最終結果的。


所以不要輕易地給自己下結論,原因可能很複雜。

你會發現,這就是為什麼有些現象與我們的認知相反:

在巨大的打擊、災難面前,人會變得更堅強,因為我們能很容易地找到外界原因,我們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堅持下去,就能克服困難、就會變好。

而風平浪靜的生活,才讓人變得更為脆弱,沒有大風大浪,他們無法歸咎於環境,最終只能將矛頭指向自己。此時堅持下去,只是無限延長痛苦,因為找不到其他原因了。

活著也可以沒有意義


人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那麼,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我曾經看餘華的經典著作《活著》,想找到答案。

對不起,我不是“完美自殺者”

很多人說,從主人公福貴跌宕起伏的一生中,能夠得到激勵。


是啊,福貴算是完美自殺者,他有無數理直氣壯的理由,可以自殺。


先後輸光了祖輩家產,接二連三死了爹,死了娘,被強徵去當兵上戰場,後來又死了兒子、女兒,接著女婿和外孫也死了,最終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但他,依然好好的活著。


和福貴相比,我們的人生真的好太多了。可我們不能這樣對比呀!前面我們說過,對比別人的慘狀,有時候會更加無法面對自己的痛苦。

況且,福貴每次巨大的人生打擊,起因不全都在於他。他知道,即便自己死了,“一屁股的債也不會跟著他吊死。”其他親人的死亡,也有因病、也有其他人的過失。

難道,這部作品過時了,沒有參考性了嗎?


後來我才發現,餘華的厲害之處,就在於他本書的一開始就給出了答案。

一個叫福貴的孤獨的老人,趕著一頭犁田的老牛。

在我看來,每次親人離去,福貴都至少要為活著的人繼續活著,但更難得的是,

當所有人都離他而去,沒有人在乎他活著還是死了的時候,他依然孤獨的、毫無意義的活著。

對不起,我不是“完美自殺者”

我才明白,餘華為什麼要用極度冷漠的筆觸描述福貴艱難的一生,全書中他並沒有任何激勵讀者要堅強的提示,也沒有讓人潸然淚下的煽情。他是想告訴我們:活著就是這麼回事兒,一切變故,有或者沒有,接受或不接受,都會就那麼過去了。

如果,那三個孩子能夠意識到,生活中的困難,也就是那麼回事兒,就算克服不了,也會就那麼過去的,他們也許就不會那麼難過,那麼苛責自己了。

結語

所以,不存在什麼完美的自殺者,也不存在完美的痛苦,我們沒有必要對比別人而活著,更不用把所有的原因都歸咎於自己。


活著,也可以沒有意義;

活著本身,就是意義;

活著的意義,就是活著。


認識生活本來的樣子:

每個平凡的人,在平凡的生活裡,能夠好好活著,都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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