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末期,晉楚兩個陣營的三次和平會議,只是戰爭的中場休息

春秋末期,晉楚兩個陣營的三次和平會議,只是戰爭的中場休息

春秋時期


導讀: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但相似並不等於相同,如果相同就好辦了,我們遇見事情照貓畫虎就可以了。所以,我們學習歷史的目的,是要從相似的事件中找出相同的“理”。然而,“理”是因事而見,我們不能捨事求理。當今國際形勢複雜多變,暗潮洶湧,與我國春秋晚期頗為相似。用此長篇敘述春秋末期最後的三次和平會議,就是要從事中尋“理”,讓我們能更清楚地明瞭如今的國際態勢。未雨綢繆,有備而無患。

前言:公元前580年~前541年的39年間,在中原大地上曾經舉行了三次和平會議。然而,這三次會議,並未能讓整個國家和平安定。因為和平會議,從來都不是戰爭結束的象徵,只是戰爭的中場休息。大夥打得你不死我不活的時候,都需要喘一口氣。而和平會議的協議,只不過是給下一次戰爭多了一個藉口而已。

晉楚兩百年的爭霸戰爭,不僅置兩國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同樣也使其他諸侯國的人民苦不堪言,民生凋敝。

和平,是人民的夢想,小國的奢望。

1、晉國的內憂外患

晉文公去世以後,後繼國君權謀乏術,軍政大權逐漸集中在幾家有實力的公卿大夫手中。他們彼此爭權奪利,內訌不已,極大地消耗了晉國的國力。這是內憂。

晉國的外患之一,是迅速崛起的秦國。秦穆公稱霸後,秦國一躍而起,成為實力雄厚的諸侯國。為了擴張,秦國與晉國摩擦不斷。晉厲公時雖然與秦會盟,但素來不講規則的秦國並不將盟誓放在心上,反而趁晉國內亂之際,聯絡白狄不斷騷擾晉國。

晉國的秦之患是秦國背信棄義造成的。但其他諸侯國之患,則是晉國自己“作”出來的,是晉國仗著自己國力強大,對中原諸國濫施淫威的結果。

比如晉景公十七年(公元前583年),晉國為了與齊國交好,強令魯國將漢陽之田交予齊國,魯成公跑去晉國講道理,晉卻以“通楚”為由,將其強行扣押,逼迫魯成公接受了盟約才放他回國。作為晉國的小跟班,魯國很受傷。

晉國的此種舉動,自然讓中原各國大為不滿,紛紛“貳於晉”,與楚交好。

眼見小弟們背叛的背叛,騎牆的騎牆,晉國很想“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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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景公畫像


2、“楚奸”給楚國製造了大麻煩

公元前597年,晉楚邲之戰(兩棠之役)後,楚莊王終於如願以償地將雄據中原十多年的晉國從霸主的寶座拉下,取而代之。

然而,雄據霸主之位的楚國,雖然沒有晉國那麼糟糕的外交問題,但其內部的矛盾卻幾近致命。

楚莊王死後,楚共王幼年繼位,勢力不比以前。而子反、子重等人因為夏姬和賞田的問題先後和屈巫發生了矛盾。

夏姬,春秋時代公認的四大美女之一,是一個 妖淫成性的美女。史載她三次成為王后、七次嫁給別人為妻,有九個男人因她而死,號稱“殺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國兩卿”。楚國,也因為她而開始衰落。

子反、子重都是楚莊王的弟弟,是年幼的楚共王的叔父,身居楚國令尹之位。眼看著夏姬被屈巫設計拐跑,他們心裡鬱悶非常。於是在屈巫帶著夏姬逃奔晉國之後,他們將屈巫的家族全部屠滅,分了他的家產。

屈巫於是向晉國獻了“聯吳疲楚”之計,建議晉國與當時尚不為中原諸侯國承認的吳國聯盟,從側翼合擊楚國。並且親自到吳國教授他們駕駛戰車。

由於屈巫是楚國的一員名將,深諳楚軍的軍事技術,吳國因此而習得了大量先進的戰法,開始使用戰車作戰,軍事實力突飛猛進。先後進攻楚國的巢、徐等地,連連獲勝,給楚國造成了很大的威脅。

外患的不斷,讓楚國也很想“休息”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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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莊王(劇照)


3、小國的悲哀

晉、楚大國爭霸,卻是小國受的傷害最大。首當其衝的就是位於中原的鄭國、宋國、衛國這些晉、楚的附屬諸侯國。

因為大國的戰爭大部分都是在小國境內進行,就如現在世界強國的戰爭基本上都是在“代理人”國土上發生一樣。

據統計,春秋中期的七八十年中,鄭國境內的戰爭多達七十多次,宋國境內也有四十多次,至於其他小國,數目也不少。

不僅如此,由於晉、楚雙方輪流稱霸中原,這些小國只得屈服於強權之下,騎牆以求生存:“犧牲玉帛,待於二境”,輪流向兩個大國低聲下氣,同時還要遭受另一方的打擊。

各國疲於奔命,渴望和平。

既然大家都累了,那就中場休息一下吧。

第一次和平會議,讓晉、楚喘了一口氣

於是,大國開始表明態度。

晉景公十八年(公元前582年),鄭國把俘虜的楚人鍾儀,獻給了晉國。鍾儀是楚國的名人,為人正直,又彈得一手好琴。範文子趁勢建議晉景公將其放歸楚國,以和緩晉、楚關係。

楚國對這一示好的舉動也做出了積極的回應,當年冬天就派出公子辰回訪晉國。晉國隨即又派出大夫糴茷回訪。

一時間,雙方的外交活動頻繁,戰爭的硝煙味似乎隨著雙方使者的快馬疾風逐漸飄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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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國故城


大國表態了,就輪到小弟出面落實具體的事情了。

宋國大夫華元此時站了出來。他雖然地位不高,但卻和晉楚雙方的當權者都有良好的私人關係。他既與晉國正卿欒書關係密切,又和楚國令尹子重交好。有時候,國際之間的事務還只能靠這些社交達人去完成。

晉厲公元年(公元前580年),華元先後出訪楚國和晉國,為雙方的會面牽線搭橋。在華元的努力下,第二年,晉、楚雙方舉行了晉楚第一次和平會議。晉國代表士燮,楚國代表公子罷和許堰在宋國都城西門外坐了下來,並且在華元的主持下,締結了停戰協議:

“凡晉、楚無相加戎,好惡同之,同恤災危,備救兇患。若有害楚,則晉伐之;在晉,楚亦如之。交贄往來,道路無壅;謀其不協,而討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墜其師,無克胙國。”

意思就是,晉楚間停戰,並互相救助。雙方中有任何一國受到他國攻擊,另一國都有義務前去支援。兩國間要保持道路暢通,經常派遣使節來往,隨時磋商,共同討伐叛逆。如果違背這個盟約,神明就會讓它遭受禍害。

這就是被後世歷史學家稱為“華元弭兵”的外交事件。

但是,如果僅靠一紙盟約就能解決糾紛,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戰爭發生了。現實永遠是複雜的,問題的解決更多的是靠武力。這個盟約並沒有解決楚國和晉國之間的宿怨。

為了深化來之不易的和平結果,晉、楚兩國會後開展了一系列的外交活動。魯、衛、鄭等原本已同楚交好的諸侯國再次赴晉國朝見晉厲公,重新確定了附庸關係。而晉國和楚國也再次遣使互訪,晉厲公又親自與公子罷會盟,強化了弭兵之盟。

就在你來我往的親密接觸中,火藥味再次瀰漫。

和平會議結束後,晉國派出郤至使楚,楚國為了顯示對晉國的重視,準備了全套禮樂迎接。但是,楚國準備的禮樂僭越了,也就是超出了周禮的規格。按照周禮,只有兩國國君相會時才可以享受這樣的待遇,因此郤至表示愧不敢當。

表示了愧疚就算了,郤至還多了一句嘴:倘若異日兩國國君相見,將用何種規格的禮樂相招待呢?

這明顯是有點瞧不起楚國,暗示楚國不懂王朝規矩,而這正是楚國的心病。楚國一直以來努力學習中原文化禮儀,就是想與中原各國平起平坐,希望不要被人視為南蠻之國。

郤至的話讓楚國大為惱火,接待郤至的子反於是就說了:兩國國君相會只要彼此送一支箭就可以了,用不著音樂。子反的話毫無疑問暗含著兩國即將兵戎相見。

果然,在和談後的第四年,爆發了晉楚“鄢陵之戰”,美好的盟約成為一紙空文。

華元弭兵,參加人數極為有限,盟約也含糊其辭。稍加分析就知道,此次和談,並非晉楚兩國深謀遠慮的長期國策,只是雙方在日益困難的局勢下不得已而為之的權宜之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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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楚爭霸戰爭(油畫)


晉、楚兩個陣營再次兵鋒相見,中原大地戰火延綿不絕

華元弭兵後的四年中,晉楚雙方並沒有關起國門,坐在家裡喝茶閒聊。盟約只是說晉楚不開戰,但並不表示兩國不去騷擾其它小國。盟約只是讓雙方騰出了更多的時間去欺負其它小國而已。

1、小動作不斷

晉國趁著短暫的“和平”,積極向周邊拓展勢力。在麻隧之戰中,大敗秦軍,極大地增強了國勢。受此影響,中原各國也重新向晉靠攏。

有了依靠,就會有坑爹的人出來胡鬧。

鄭國就是這樣一個禍害。他依仗晉國勢力,竟然兩次發兵攻打許國。而許國在楚莊王時已經成為楚國的屬國,鄭國此舉無疑是對楚國霸權的冒犯。加劇了晉楚兩大陣營的矛盾。

魯成公十五年(公元576年),從危機中舒緩過來的楚共王打算出兵替許國復仇。惡狗傷人,主人不管,只好我來管。

子囊力勸楚莊王遵守華元弭兵的協議,建議通過外交方式解決這件事情。

和平彌足珍貴,本來就應該好好珍惜。珍惜的行為之一就是要努力消除不利於和平的一切因素。然而,已經為楚國樹立了一個滅國敵人的子反,再次表現出了他政治上的弱視,他認為:“敵利則進,何盟之有?”,極力主張出兵。

中原地區再次陷入紛飛戰火。

稍微強大了那麼一點點的晉國見楚國如此,也樂得順水推舟,召集了齊、宋、衛、鄭等附屬國與東南的吳國在鍾離會盟,一同對付楚國。

華元弭兵至此正式破裂。

楚國見勢不妙,於是立刻單獨與鄭國和解。騎牆有術的鄭國在得到汝陰土地作為補償後,馬上倒向了楚國,同楚國結盟,共同對付昔日的戰友。利益面前無友誼,說的就是鄭國這樣的“小人”。

而楚國,為了想出一口小氣,結果噴了一口大血。

於是,晉楚雙方的代理人又開始狂吠亂咬起來。在楚國的支持下,鄭國進攻宋國並取得了勝利。而衛國則在晉國的授意下進攻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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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初期鄭國的位置


2、鄢陵之戰

中原各國的小規模狗咬狗,只不過是晉楚兩國正式交戰的序幕,戰爭的真正高潮,還得靠幕後的主角出場。

既然你楚國要為許國強出頭,那我晉國也要為宋國出口惡氣,否則怎麼在小弟面前做大哥?

揮兵向鄭的晉軍於是與前來救援的楚軍在鄢陵擺開了陣勢,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晉國這邊,士燮提出退避三舍,避免主力決戰。但郤至卻堅決反對,士燮之子範匄也支持郤至的意見,表示可以填平營中井灶,在軍營中與楚國決戰。範匄初生牛續不怕虎般的言論雖然被士燮厲聲斥責,但卻贏得了一眾卿大夫的認同。

一邊要退,一邊要進,眼看雙方爭執不下,欒書提出了一箇中和之策:“固壘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擊之,必獲勝焉”。堅守營寨,避免主力決戰,伺機反撲,後發制人。

但無論如何,決戰不可避免。

這一天是晦日,春秋時認為“晦日”是不吉利的。而楚軍偏反其道而行之,於黎明時分在大霧的掩護下靠近晉軍佈陣開戰,而此時,齊、魯、宋、衛等晉國的援軍尚未到達,晉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看來,這個“晦日”的不吉利,是對晉國而言的。

楚軍列陣有方,良將眾多,晉國諸將認為難以取勝,大有退卻之心。

但郤至卻冷靜分析了楚軍的劣勢,指出:①楚軍的大將子反和子重關係不佳,不能同心作戰;②楚國兵員老舊,戰力不高;③在晦日用兵,非常不吉利。繼續作戰,楚國必定大敗。

深諳楚人用兵之道的楚國逃將苗賁皇則指出楚國的精銳主力在中軍,可集中優勢兵力先擊破左、右兩軍,再合兵包圍中軍。

晉厲公終於決定與楚軍正面交戰,發動猛烈進攻,楚軍的左右兩軍抵擋不住,晉軍一度逼近了楚國的中軍,楚共王甚至被晉將魏錡一箭射中左眼,士氣頓挫。

鄭國雖然紛紛敗退,但他們的戰鬥力之高超,戰意之頑強也超出了晉國的預料。楚國著名的神射手養由基在敗軍之中大顯神威,先是一箭射死了魏錡,又率軍抵擋住了晉軍的追擊,而另一員猛將叔山冉則以晉軍士兵作為武器投向晉國戰車,晉軍動彈不得,被迫停止前進。

雙方激戰一天,到黃昏時分才告結束。雖然場面上是晉國佔了優勢,還俘虜了楚國的公子茷,但楚軍並未被擊潰。夜色降臨,雙方各自收兵回營,整頓兵士,救助傷員,補充糧草,修理武器,打算次日重擺陣勢再戰。

這時候苗賁皇想出了一條妙計,他命人暗中放鬆對楚國戰俘的看管,讓他們逃回楚營報告晉軍的軍備情況,動搖楚國的軍心。果然,楚共王得到這樣的消息,便連夜召開軍事會議商量的次日作戰方案,可是掌管中軍的子反居然喝得酩酊大醉,不能前來。楚共王無奈哀嘆:“天敗楚也夫!餘不可以待。” 命令退兵罷戰。

第二天,全副武裝的晉軍發現楚軍竟然連夜退走,於是盡奪楚軍糧秣。楚國貽誤戰機的子反受到楚共王的責備和子重的逼迫,自盡謝罪。

鄢陵之戰就這樣以晉國的勝利而告終。它標誌著楚國稱霸中原失敗。但晉國雖然取勝,但其對中原各諸侯國的影響力也逐漸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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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陵(乾明寺)塔


第二次和平會議。如果說有什麼是一次和談解決不了的,那就再來一次和談。

1、戰後局勢

鄢陵之戰後,晉楚爭霸的局勢又重新激烈起來。兩大陣營再次成形:齊國、魯國、宋國、衛國同晉國交好,而秦國、鄭國、陳國、蔡國則同楚國相厚。

晉國雖然在鄢陵之戰中取勝,但受困於國內形勢,一直沒有太多精力去維護其在中原的霸權之位。為了加強在中原的影響力,晉國反覆攻打鄭國,但鄭國居然神奇地沒有再次施展騎牆神功。可能是感念楚國在鄢陵之戰中的援救吧,鄭國政治立場偏向楚國毫不動搖,並在楚國的支持下與晉國進行了十餘年的交戰。後來雖然因為力量不支而被迫與晉妥協,但始終與楚暗通款曲。

與此同時,曾經的霸主,身居東方的齊國,趁機再次擴張勢力,企圖從晉國陣營中脫離出來,獨自爭奪霸主之位。晉國霸權,搖搖欲墜。

楚國雖然在鄢陵之戰中失敗,但元氣並未受損,依然有能力同晉國一爭高下。與晉有隙的秦國也逐漸靠近,雙方進行了聯姻,相約共同進攻晉國。曾經的秦晉之好,變成了秦楚之好。

但楚國的外患卻越來越嚴重。逐漸崛起的吳國秉持“趁你病、要你命”的精神,對楚國的進攻愈來愈猛烈。雙方雖然互有勝負,但楚國的精力卻被牽制於東南,對中原的影響力自然也不斷減弱。

在動盪國際的形勢下,各國的內亂此起彼伏,掀起了又一輪政治更迭的浪潮,卿大夫等非公族勢力逐漸掌握了諸侯國的實權。

晉、鄭、齊紛紛爆發了內亂,晉國鬧得最厲害,幾家卿大夫和國君之間相互傾軋,導致國力大損,只能勉強維持面子上的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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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戰爭場景圖


2、第二次和平會議

混亂的局面大約持續了三十年,長期的對外戰爭和日益激烈的國內矛盾,使得即使是像晉國和楚國這樣的超級大國也深感難以為繼。那些夾在其中的附庸小國,更是苦不堪言。

誰也沒有能力把別人打垮的時候,大家都不想打了。“弭兵”再一次成為各諸侯國桌面上的話題。

晉國當時的正卿是趙武,這位昔日的趙氏孤兒,為了緩和與諸侯國之間的尖銳矛盾,首先釋放了和平願望的信號。他減輕了小國定期繳納晉國貢品的數量。他還暗示魯國大夫叔孫豹,希望有人出面在晉楚之間斡旋,再策劃一次和平會談。

當時的齊國,由崔氏和慶氏兩家執掌權柄,被內亂消耗得渾身乏力,自然希望有一個穩定的國際形勢。對趙武的想法,舉雙手贊同。

鄭國當時執政的子產看到諸侯國有達成和平的可能,便在楚、陳、蔡、許等國聯軍來襲時堅壁清野,不加抵抗,為開啟第二次和談提供了餘地。

還是那句話:大國表態了,就輪到小弟出面落實具體的事情了。還是宋國,再一次主演了國際和事佬的角色。

這次站出來的是宋國的大夫向戌。他決定仿效前人,主持弭兵會議。在促使停戰的同時,還能順便提高宋國的國際地位,贏得更高的國際聲望。

和華元類似,向戌一方面同晉國趙武關係密切,另一方面又同楚國令尹屈建有交情。作為晉國附屬國的宋國,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能跟晉楚兩家的關係都好。看來,騎牆的本事,並不是鄭國的獨門秘籍。

仗著同當權者的私交,晉、楚兩國眼見自己霸權難以為繼,自然很快就同意了再次召開和平會議。秦國一直在刷存在感,當然也欣然應允。只有齊國猶豫了一陣,也在大夫田文子的勸說下同意了。春秋四大國都支持停戰,各小國自然也紛紛隨主鼓掌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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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戰爭場景圖


魯襄公二十七年(公元前546年),第二次弭兵會議再次在宋國西門召開。經過上次的會議以及後來的戰爭,按理說是沒有誰願意來參加這個會議的。然而,這次會議的參加者卻很多。看來,即便大家在具體問題上是講實際的,但在表面行動上卻都裝得比誰都愛好和平。

參加這次會議的國家共有十四個,分為四大陣營:①晉陣營:晉國、鄭國、衛國、曹國、魯國和宋國及其附庸國朦國(今山東膝州),其會議代表是晉國宰相趙武;②楚國陣營:楚國、陳國、蔡國和許國,其會議代表是楚國宰相屈建;③秦國;④齊國及其附庸國朱國(今山東鄒城東南)。主持會議的當然是向戌。

不過,晉楚兩個陣營廝殺多年,仇恨極深,彼此都有戒心。在會盟儀式舉行之前,會場的氣氛比上一次會議時緊張多了。楚國暗中在禮服內套上甲胃,打算一言不合就動手斯殺。楚國令尹屈建聲稱:“晉、楚無信久矣,事利而已。苟得志焉,焉用有信?”

而晉國也預先做了準備,打算一旦有變,就衝入宋國都城,據城防守。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緊張局勢下,向戌展示了他的外交能力,順利地把會議開得圓圓滿滿。史稱“向戌弭兵”。

不過,期間還有一個小插曲:在歃血為盟時,晉楚兩國再次為盟主之位爭吵起來,雙方互不相讓,險些使談判破裂。晉楚兩國在戰場上打得你死我活的,在這種虛假和平會議上也難免唇槍舌劍爭執一番。楚國堅持要當盟主,但晉國認為自己一向是主持國際會議的盟主。楚國毫不讓步,並說:“正因為晉國一向為盟主,這次理應由楚國來主持。”

在向戌得斡旋之下,楚國接受了晉國大夫叔向提出的“盟書上把晉國的名字寫在第一位”的條件,晉國也同意了由楚國擔任盟主。

從參加會議的國家看來,這次會議其實又是一次劃分大國勢力的會議。所謂和平會議,只是大國冠冕堂皇的一個幌子罷了。跟上次一樣,這次會議同樣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和平進展。

果然,這次和平會議的一個議題,是晉楚兩國確立了兩國屬國應當互相朝見的基本格局,也就是所謂的“晉、楚之從交相朝”。不過,由於齊國和秦國國力較強,又分別同晉國和楚國結盟,因此可以例外,而朱國和膝國分別是齊國和宋國的附庸,因此也無須參加會盟。在正式的會議上,各國代表共同通過了之前達成的協議,又確定了各國應當向兩國繳納的貢賦比例。

楚國和晉國的各個附屬國家原本只需要向所屬國進貢,現在則要將貢品分成兩份,分別向兩個霸主進貢。這個協議看起來更像是個大國利益均沾的強盜約定,自然是不利於和平的。而且,利益總不可能是絕對平衡的,顯然晉國有些吃虧,因為晉國的附屬國比楚國多了兩個。

不過,對於晉、楚、齊、秦等大國來說,比起處理國內日趨尖銳的矛盾和恢復由於戰爭而日益空虛的國力來說,那一點點利益也算不了什麼。

會議結束之後,齊景公、陳哀公、蔡景侯、杞文公,以及燕國、胡國、沈國、白狄等國的君主於次年赴晉國朝見晉平公;而魯襄公及宋平公、陳哀公、鄭簡公、許悼公則開始朝拜楚國楚康王。

向戌弭兵確立了晉楚兩國共同稱霸的兩極政治格局。而那些附屬小國,則“僕僕於晉、楚之庭”,又“盡其土實,重其幣帛,供其職貢,從其時命,賀福吊兇”,導致“不敢寧居,悉索敞賦,以來會時事”

的局面。他們雖然免於戰爭的侵擾和破壞,但也背上了服從兩個大國、繳納兩份貢賦的沉重負擔。

比起短命的華元弭兵,這一次弭兵會議的效力要長得多。自此之後,諸侯國之間數十年沒有發生重大戰亂,迎來了難得的和平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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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國傳奇美女


第三次和平會議,和平希望破滅的前奏

魯昭公元年(公元前541年),向戌弭兵五年之後,各國再次在虢地會盟,重申並強調了弭兵會議的精神。

為什麼會有這第三次會議?就是因為向戌弭兵是以犧牲小國的利益來維持大國的生存空間,而小國心裡其實並不認同這個會議的結果。於是,大國希望大夥坐下來談一談。

不過,這第三次弭兵會議,是一次失敗的“和平會議”。

就在會議期間,參加會議的魯國就進攻了營國(今山東莒縣),而且還攻陷了軍城(今山東耶城)。為了維護會議的權威性,楚國惺惺作態地要殺死魯國代表叔孫豹。但是,這個要求卻受到了晉國代表趙武的反對。在爭執無果的狀況下,叔孫豹得以生還,而魯國的侵略行為並沒有受到任何約束和懲罰。

可以說,這第次弭兵會議,其實是宣告春秋時期和平希望破滅的會議。

雖然向戌弭使兵中原大地上出現了一段難得的和平時期,晉楚之間有四十餘年沒有發生戰爭。

然而,這個“國際和平”時期置換出來的,是大國愈發嚴重的內亂,小國不堪重負的奔命。

三次和平會議的召開,從一個側面反映春秋末年還存在著那麼一些和平的願望,即使這種願望已經非常虛假和弱勢了。就會議本身來說,它的召開並不是全無意義,能通過外交手段達到和平的局面,是弭兵會議的積極意義:至少在形式上達到了和平的結果。

弭兵會議帶來的和平讓各國諸侯有時間從過去國家之間的爭鬥轉向集中精力解決國內出現的新問題。為了順應生產力的發展及其帶來的政治變化,各個國家都相繼推出了新政策、新舉措,進而導致了春秋時期政治、經濟的巨大變化。

然而,倘若真正的和平無法實現,這種形式上的和平也會逐漸消失。戰國時代的很快來臨,就說明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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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經濟形勢圖


“和平”帶來的壓力,讓小國意識到虛假的和平,還不如打一架來得實際

1、晉楚停戰,小國買單

弭兵會議之後,晉楚兩國相安無事,禮尚往來。

楚令尹屈建去世後,趙武親往弔唁。而在虢地會盟時,趙武又再次將盟主位讓與楚國。隨著晉國國勢的衰落,晉國同楚國之間的關係更為緩和,後來更是到了唯楚國之命是從的地步。

而楚國雖然對晉國佔了上風,國內卻頻頻爆發危機,對外又面臨著吳國的步步緊逼,因此兩國能夠維持“和平”。

大國握手的結果,就是加快了對小國的收割。弭兵之盟的確立,讓原本赤裸裸的戰爭掠奪變成了合乎禮法的橫徵暴斂。除了齊國和秦國之外,其他諸侯國幾乎都被弭兵之盟帶來的重負壓得喘不過氣。

作為晉國的附屬國,魯國每年都要向晉國奉上大量貢物。無論是晉國新君即位,還是遷都,甚至宮殿落成,都需要遣使恭賀,並送上價值不菲的禮物。除了這些常規的貢品外,晉國往往還臨時提出貢品要求。正如《左傳》記載晉國司馬叔侯所言:

“魯之於晉也,職貢不乏,玩好時至,公卿大夫,相繼於朝,史不絕書,府無虛月。” 而弭兵會議之後,魯國需要向晉楚兩國同時進貢。沉重的壓力讓魯國不堪忍受。

鄭國原本就很悲催,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經常被晉楚吊打,一度是索性在與晉楚的邊境上建立中轉倉,將牛羊牲畜、皮幣、玉帛之類放在那裡,時刻準備進獻給到來的晉軍或楚軍。弭兵會議之後,晉國對這個背叛的小弟更是玩命地壓榨,反正楚國也不會來救它了。晉平公夫人去世、續絃,乃至大興土木,都要求鄭國一而再再而三送上賀禮。鄭國不禁抱怨道:“昔天子班貢,輕重以列,列尊貢重,周之制也。卑而貢重者,甸服也。鄭伯,男也,而使從公侯之貢,懼弗給也,敢以為請。諸侯靖兵,好以為事。行理之命,無月不至,貢之無藝,小國有闕,所以得罪也。諸侯修盟,存小國也。貢獻無及,亡可待也。”

像衛國這樣的國家遭遇更慘,甚至淪落到要向晉國進貢人口的地步。魯定公十三年(公元前497年),晉國正卿趙鞅向衛國索要500戶人家安置在自己的封地晉陽。

2、楚國做派,讓人難以忍受

晉國如此侵凌小國,楚國也不遑多讓。

弭兵會議後次年,鄭國曾經主動派出大夫遊吉朝見楚國。誰料楚國認為遊吉規格不夠,竟然拒絕讓其入境,要求鄭簡公親自前來。遊吉好話說盡也未能如願,只得憤憤地返回鄭國。鄭簡公沒有辦法,只好改派遊吉去晉國朝見,自己在子產的陪伴下赴楚。

而魯襄公赴楚國朝見時,適逢楚康王去世,楚國居然要求魯襄公為楚康王的遺體穿衣服。面對此種侮辱,魯襄公卻不敢違抗,只能在叔孫豹的建議下先命巫師做法,驅除棺材和屍體的“邪氣”,聊以自慰。楚康王出殯時,魯、陳、許各國君主都為其送葬。

魯昭公七年(公元前535年),楚靈王大興土木,修成章華臺,公開召集諸侯參加落成典禮,其中對魯國更是要求魯昭公親自前往,可謂蠻橫已極。

3、更大戰爭的前奏:表面和平,內潮暗湧

弭兵會議,影響最為深遠的應該是晉國。

“晉、楚之從交相見”其實對晉國是相當不利的。因為在弭兵之前晉國本來有,魯、宋、衛、鄭四個中等附屬國,而楚國的只有陳、蔡、許三個規模較小的屬國。弭兵會議後,這些國家紛紛向楚靠攏,再加上作為附庸的朱、鄭、莒等國家,晉國在中原的影響反而降低。

可是晉國之所以答應這一條件,正是因為國內卿族當政,政出多門的隱患即將爆發。

多年以前,晉國大宗和小宗的吞併戰爭,以及晉獻公時期的麗姬之亂,使得晉國的權力一直掌握在卿族手中。因為晉國的公族早已不復存在。所謂“公族”,指的是歷代國君的後代,而“卿族”則是異姓貴族。

隨著卿族勢力愈發強大,國君權力逐漸被架空。這一趨勢在弭兵會議之前就已經出現,後來更是因為卿族之間的爭權奪利而屢屢導致內亂,晉國國勢隨之衰落下去,但卿大夫的勢力卻雄厚起來,到春秋晚期,形成了“六卿”當政的局面。

晉國這種內部的矛盾並不是孤立現象,弭兵會議帶來的“和平”,正好給了時間讓各國的內部矛盾雨後春筍般冒尖。

齊國舊貴族高氏和國氏由於內亂已經衰微,新興的崔氏和慶氏由於屢屢弒君作亂,很不得人心。從陳國流落到齊國的陳氏(即田氏)趁機收買人心,壯大起來,他們聯合鮑氏等卿族,將公族中發動內亂的欒氏和高氏鎮壓,又取得公族的支持,逐漸成為齊國一家獨大的貴族,為戰國時期陳氏代齊奠定了基礎。

魯國的情況比較特別:魯桓公的後代季孫、孟孫、叔孫三家世襲國政,逐漸架空了魯國國君,可是到後來,各公族中的家臣卻又逐漸興起,形成了“陪臣執國命”的局面。

鄭國後來由鄭穆公的後代專權,合稱七穆。國君也完全被架空。

至於宋、衛兩國,雖然君權較強,但大夫勢力也不斷掀起內亂。

總的來說,弭兵會議帶來的“和平”時期,各國內部的政治局勢風雲突變,貴族政治逐漸集中,成文法也先後頒佈。這兩點進而導致了國與國之間關係的變更。

國際慣例:國內的矛盾解決不了的時候,唯一的方法就是將矛盾轉化為對外的戰爭。

面對更大的戰爭烏雲,能有第四次和平會議嗎?不可能有了,次不過三,會議解決不了的只好靠拳頭來談。

中國即將進入全面混戰時代:戰國時期。

小結

如今的世界,似乎也到了“春秋”晚期,隨時都有可能進入“戰國時代”。

弱國無外交,不想成為大國收割的對象,就必須強大自己。喊“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的同時,擦亮眼睛,看清形勢,才能防範那些狼子野心的強盜國家。

讀史,可以明鑑。

本文參考書目:《春秋左傳》《春秋左傳正義》《史記》《中國史綱》

春秋末期,晉楚兩個陣營的三次和平會議,只是戰爭的中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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