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江，如果想要吃到正宗的嘉興粽子，最好的方式就是上一趟高速，然後隨便停靠一個服務區。
那些古老的粽子攤不屬於城市與鄉鎮，它們只會出沒於高速路服務區，見證下一個陰晴圓缺的夜晚。
到了服務區，停車，繞過堆肥的旱廁與叫囂的野狗，你就可以看見那幾口晝夜不息的鐵鍋，還有三兩顆彷彿沉浮了千年的粽子。
記得第一次去嘉興的那晚，我在高速路口的服務區搶到了最後一顆入味的肉粽，那天，我度過了美好的一夜。
但要看好你的車，因為在排隊的時候，我那輛哈弗被偷了一百塊的汽油。
你能在幾乎所有的服務區找到這些粽子攤，很多第一次去浙江玩自駕的人都懵逼了，以為遭遇了鬼打牆。
有時候你甚至搞不懂是先有的服務區還是先有的粽子攤，彷彿它們一直就在那裡，而高速路的規劃者就用水泥與瀝青在它們之間玩起了粽子連連看。
一些服務區還在門口搞了個粽子雕像，像是蔑視了王侯與將相的遠古造物，當你熄火的那一刻，會傳來楚辭的迴響。
在攤子前，有些人吃著吃著就開始吟詩了。
某個服務區附近甚至還有個粽子博物館，路過的大巴司機會指著博物館對你說，從前車馬很慢，來一趟浙江，只能買一顆粽子。
端午節，浙江有家服務區粽子店一天能賣出八十萬的營業額。
當地人講，那家服務區的粽子，你咬下去，就像吞下了黎明來臨前的最後一陣晚風，等你回過神，粽子已無處可尋。
可能在胃裡，也有可能回到了鍋裡，不知道，說不準。
吃過服務區粽子的人都明白，粽子與那些依靠辣椒麵營造美食氛圍的烤腸明顯不是一路的，即使它們都是服務區的貨。
上次自駕，我為了多吃上幾口粽子，常常藉著上廁所的名義駛向服務區，副駕駛上的女朋友說我已經廢了。
在吃到服務區粽子前，你根本不會知道自駕浙江的真正原因。
一個不短的假期，你借道武漢，穿過滬蓉高速，沿著寧紹平原的脈絡流向杭州，導航提醒你距離雷峰塔還有兩百公里，你卻沒有表現出預設中的如釋重負。
你只是望向中控臺上十二個沾著糯米的塑料口袋，覺得此行已經盡興，可以返程了。
而在西湖附近的停車場，那些外地牌照的車裡，常常會傳來一股遙遠的粽子味。
尚有餘溫的，是上海的車，擱餿了的，則是西北的驢友。
事實上，高速服務區上很多粽子攤都是一家名為五芳齋的連鎖加盟店，據傳有將近一百年曆史。
但那些永遠在路上的嬉皮們則宣稱，浙江其實有一家迷宮般的粽子攤。
那家店遊蕩於某個地圖之外的高速服務區中，沒有名字，也沒有回頭客，只對迷路的人開放。
灶臺的第一把火是楚懷王點燃的，五胡亂華時曾一度熄滅，重燃於辛亥革命，興旺至今。
在離開浙江之前，我在某個服務區最後買了一次粽子。
我看見水蒸汽混雜著柴油的氣息，飄過老闆青銅的臉，飄向了夜幕中的掛車司機，那天是端午的前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