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迷信挺可爱的,除了活人祭祀

其实迷信挺可爱的,除了活人祭祀

每当农历3月23日和9月9日,也就是妈祖的诞生日以及忌日,数万福建船民就举行规模盛大的妈祖祭奠仪式。祭拜妈祖仪式的规矩很多(当然了,哪个仪式的规矩都不少,只不过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或者不在意罢了),例如进门只能走右边的那道门,中间的门是留给出家人走的;进门男子先迈左脚,女子先迈右脚,步子越大越好;不能踩门槛;登第一级台阶和第六级台阶的时候要行礼(一心一意和六六大顺的意思);请香要请3、6、9、13支;叩拜有一整套规范等等。渔民祭奠妈祖是为了保佑出海平安。当人们无法理解海上风浪的规律的时候,用这种迷信的方式来求得心理安宁,这就是我们所谓的迷信。

但是,针对迷信,真正有趣的是以下的几个问题:

1、为什么选择迷信这种行为呢?毕竟,如果不了解一件事的因果,什么都不做难道不是一个更省力的策略吗?为什么迷信如此普遍呢?

2、人们为什么会选择一些异常残忍的迷信行为呢?比如中国的商朝、南美的玛雅人,这里的逻辑是什么呢?

迷信是一种很普遍的行为

迷信行为的普遍性,超过我们大多数人的想象。我们先从一个极端一点的案例开始这个话题吧。

心理学家斯金纳,把8只鸽子分别放在笼子里面。笼子里面有一个装置,固定15秒掉落一次食物。也就是说,不管鸽子在此过程中,做了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食物都会掉落。每天把鸽子放进去仅仅几分钟,只要几天时间,8只鸽子中的6个发生了迷信的行为。它们有的用头去撞笼子,有的逆时针旋转,就好像它们这样做了,就会得到食物的奖励。我们可以看见,对于不可知的事情,迷信很容易就建立起来了。而如果需要移除已经存在的迷信,所付出的代价就要大很多,要让鸽子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并不会带来食物,并且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活动,则需要10000分钟以上的时间。

鸽子是如此的,那么人呢?心理学家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实验,有一个仪器,有4个按钮,其中3这个按钮,只要按下去就会掉出硬币,但是里面设置了一个逻辑,第一次按3掉出硬币,10秒后按3才会掉落硬币,也就是说连续按3,并不会连续掉落硬币。当然,这些规则学生们是不知道的。于是,学生们形成了各自的理论,例如按照“4213”的顺序来按,就能掉落硬币。但是实际上,这和任何顺序都没有关系,只要每隔10秒按一次3,就可以掉落硬币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学生的行为和鸽子并无本质区别。

迷信、实际上并我们想象的那么不理性

那么迷信是如何产生的呢?这是人们(以及动物)相信或推测在活动和结果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即使实际上并没有相关性。例如,渔民认为通过祭拜妈祖可以在出海的时候保障安全;鸽子认为跳舞能够获得食物;重要考试前,佛祖可以保佑自己考高分等。

那么让我们来考虑一下,为什么一个运维工程师在机房里面摆一个关公,重启服务器之前拜一拜,让大家都觉得是个段子。但是,商人开门之前,给财神爷上一炷香,大家会觉得那么自然呢?到底什么是迷信的土壤呢?

1、无法解释的事实。为什么以及什么时候海上会出现风暴,渔民无法解释;鸽子无法解释为什么天上会掉落食物;考生无法解释为什么某些考试会超正常发挥,某些考试会大失常态。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赌徒都很迷信的原因,因为赌博的结果完全无法预测,完全无法解释。

2、人类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控制自己的命运。当我们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战胜客观事实,我们不会表现得那么迷信。例如,我想没有几个人出门的时候,还需要看看卦象,以躲开路上的蚂蚁的吧?

3、影响巨大:当一件事的结果越严重,迷信就越容易产生。渔民拜妈祖,是因为一旦发生灾害天气,损失的是一船人的性命;但是,我们没有人会在剥开一个橘子以前,向妈祖祈祷一下橘子是甜的吧?(虽然我刚剥开的那个丑橘真的不甜)

总体来说,无法解释、无法控制、影响巨大,就成了迷信的土壤。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重启服务器的时候,拜一下关公是个笑话;而商店开门前上一炷香就很常见。

在这片土壤上,是如何长出迷信的花朵呢?过程其实很简单。

1、人们把良好的结果,和过程中的某些随机举动建立了一个强连接关系,认为是因为这些随机的举动,导致了结果的发生。并且,由于对于结果的渴望,从而不断重复这些随机动作,形成了根深蒂固的迷信行为。

2、绝大多数迷信会采用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例如如果不能得到良好的结果,是因为你心不诚、是因为祭品不够优秀、是因为由于触犯了某些规矩,导致神灵的不满(你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迷信中总有那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了吧?)等等。而如果结果是良好的,那么毋庸置疑,是由于神灵的保佑。于是,我们就会把整个过程逻辑化了,也就是如果我足够心诚、足够耐心、足够细心,我们就能得到神灵的保佑,就能得到良好的结果。嗯,相比之前所说的无法解释、无法控制、影响巨大的事件,这种局面可控的感觉更好,也更有努力的方向。

总结一下,迷信产生的根源在于人类(包括动物)本能地在行为和结果之间寻求连接关系而导致的。

但是,我们依然需要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如此纠结于行为和结果的关联性呢?为什么我们不愿意承认,对于某些事情我们实际上并不懂,或者我们并不能驾驭这件事,或者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控制的,在我们的行为和结果之间其实没有关系呢?

这是因为,寻觅行为和结果的对应关系,已经成为一个本能嵌入我们基因中了。设想一个场景,当草丛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们会产生警惕,认为这是危险的信号。但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危险并没有直接对应关系,绝大多数情况下,仅仅是一个无法对我们造成伤害的小动物罢了,但是,这种窸窸窣窣声音和危险的对应关系建立,使得我们在面临真正危险的时候,有更大的生存概率。由于这种行为往往决定着生死,所以善于寻觅行为和结果对应关系的基因,是自然界的一种强选择因素。那些不善于总结行为和结果对应关系的人,有更大的概率被危险所吞噬。于是,人类本能地寻觅行为和结果的关系,哪怕其中实际上没什么联系。

同时,迷信本身并没有那么多害处,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是一种利大于弊的行为。我们因为迷信,在没必要的事情上浪费了一些能量,一些情感,但是迷信能够在绝望中给予人们以信心,哪怕这种信心是虚幻的,但是正是这些虚幻的信心,支撑着我们敢于面对不得不面临的风险。例如,一个渔民如果相信自己被妈祖所保佑,可以避免海上风浪的危害,他就会怀着更有勇气走向远方。

我们为什么选择如此残忍的迷信呢?

因为我们寻觅结果和原因关系的本能,以及为了激起更大的勇气,我们选择了迷信。我们可以为了神灵的保佑,而选择一个烧个香,磕个头,献上一个猪头,毕竟这些事情并没有那么费劲。但是,为什么玛雅人、商朝人会选择用活人献祭这种费事、费力、残忍的迷信方式呢?

要说明的是,活人献祭并没有那么特殊,世界上很多民族历史上都或多或少有类似的行为,无非是规模大小的区别罢了。那么我们为什么要为迷信选择一个如此残忍的方式呢?

让我们从理解活人献祭的逻辑开始,也许更容易说明清楚问题。很长时间中,人们用神灵来解释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一个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灵,掌控了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

既然神灵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么,为什么世界上还会存在如此多的不幸呢?一次一次的饥荒、瘟疫、战争夺走了那么多人的生灵,为什么神灵会把自己的子民抛入到这样悲惨的境地呢?

一个合乎逻辑的回答是:因为神灵是嗜血的,需要得到鲜血的滋养,当鲜血不足的时候,神灵或是因为虚弱无法更好的照顾人类,或是因为带着怨恨不远更好地照顾人类。于是,用活人进行献祭就成了一个合理的结果。

但是,为什么人类会举行巨大规模的活人献祭呢?如果仅仅为了鲜血,为什么不杀牛杀猪呢?毕竟动物的血也是红色的。

这个问题就是另一个自我激励循环所导致的结果了。对于玛雅人、商朝人来说,活人献祭往往针对的是恶劣的气候,例如干旱,少雨等。这些因素导致粮食减产,从而无法填报那么多人的肚子。面对饥荒,商朝人一方面认为需要鲜血和生命来滋养神灵,另一方面被献祭杀掉的人(绝大多数是俘虏)也可以减少需要喂饱的人口,于是在这种不断反复叠加的因素下,活人献祭的规模会变得越来越大。

一切人类的习俗、道德背后,往往是这些实实在在的物质逻辑,这些物质逻辑,决定了大范围的历史走向。某些时候,王侯将相看起来引导着历史的走向,但是,也许他们仅仅是舞台上的牵线木偶,真正的决定者是从来不会发出声音的地理、气候、海水蒸发量等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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